第6章
“我们离婚将近四年,这孩子看起来不止三岁,难道……”
她身子一凛,瞪向他的明眸喷火。“你怀疑我跟你离婚前就红杏出墙了?”
他愣了愣,急急地否认。“怎么会呢?我的意思是……那天晚上我们在饭店……”
“别说!”
“圆圆……”
“不准你说,不准你这样叫我!”
她蓦地跳起身,心海激起千层浪,不由得全身颤抖。
她不想对他发脾气的,虽然他来得莫名其妙,但她原本也打算客客气气地跟他做一番恳谈,算是对过去的告别,可他……太过分了!为何偏偏提起那一夜,她恨不得永远忘记的那夜……
那是在他们正式离婚前一个月,也不知他怎么了,忽然好一阵子都不回家,宁愿一个人住饭店,她不欲病重的公公担心,亲自去饭店找他,正巧遇上他生病发烧。
她怕没人照顾他,悄悄留下来,病中的他喃喃喊着另一个女人的名字,她假装没听见,趴睡在床沿,握着他的手,谁知半夜醒来,她已被他抱上床。
他们都不想让那件事发生的,可慌乱间也不晓得是谁先勾引谁,干柴烧了烈火,肆意缠绵。
后来他裁了,也回家了,可对她却是更加冷漠,她知道他后悔了,那夜怕是把自己当成了初恋情人的替代品。
她恨他,更恨自己,一个月后,公公去世,而她也主动提出离婚。
那是她为自己所保留的最后一分尊严,至少不是他先开口赶她走……
钟心恬用力咬牙,努力推开脑海里不受欢迎的回忆。
偏陆宗岳还亲昵似地唤道:“圆圆……”
他凭什么这么叫她!
她恼火了,再怎么温和的女人也会有脾气,她今天就让他见识见识。“你到底来做什么?我跟你已经没关系了!”
她嗓音尖利,摆出泼妇般的架势,可他似乎一点也不怕,也不像从前看着她时总有几分难以言喻的厌恶,他的眼潭幽深,竟似泛着一圈圈温柔的涟漪。
“如果你觉得我们已经没关系了,为什么要到医院看我?”他哑声问。
她就知道!就知道他要拿这件事来烦她!
“为什么要照顾昏迷不醒的我,为我擦身洗头、按摩手脚?难道你不是记着我们过去的情分?”
他怎么能问出这种过分的话?
“我们哪有什么情分?”她气愤地反驳。“我又为什么要记着?”
“我不知道。”相对于她的懊恼,他显得冷静,冷静而怅然。“圆圆,我也很好奇这一点,你来告诉我,我们之间还有着什么样的情分?”
他们有什么样的情分?
夫妻三年,他们之间究竟累积了些什么?
这问题,钟心恬自己也想问,午夜梦回之际,她有时也会很不争气地想求一个答案。可是……
泪水在她眼里莹然闪烁。
他震颤了,起身上前想碰她。“圆圆别哭……”
“别碰我!”她甩开他的手,那么决绝、那么冰冷,许久,她总算平静了些,
淡淡开口。“你不该来的,我本来只是听说你病危了,想着去送你最后一程……”
她不想他碰她,他便站得远远的,只是神情带着隐约的伤痛。“既然知道我一时死不了,又为什么继续来看我呢?”
“我只是觉得应该那么做而已。”她别过眸,语音沙哑。“我们结婚三年,我知道你过得很痛苦,很不情愿,可我……欠你一份情。”
她顿了顿,强压下胸臆翻腾的情绪。“要不是你爸爸当年对我们家伸出援手,我爸恐怕早就自杀了,他不是那种能够勇敢面对失败的男人,是因为你爸帮我们还了债,我们这个家才不至于破碎。而你,也被逼着娶了我……我很感激你,你们陆家为我们钟家做的,我们一辈子也还不清。”
她语气木然,神情更木然,而他看着犹如一尊木娃娃的她,良久才找到说话的声音。
“所以你不忍心看我一个人孤单地死?”
“你不会死的。”说着,她怅惘微笑。“你不是已经醒过来了吗?你会活得很好的。”
“我是醒过来了……”他同样怅惘,深邃无垠的墨眸里,藏着谁也读不懂的思绪。
她并不想去解读,只想快点撇清自己与这男人的纠缠。
“冬冬真的不是你的孩子,他叫我妈咪是因为我是他的干妈,他是我朋友的儿子,这间房子就是他们夫妇俩借给我的。因为他们两人工作都忙,就把冬冬送来这里过暑假——他只是看着个子小而已,其实他已经六岁多了,暑假过后就可以上小学了。”
他闻言惘然,确定冬冬不是他的,也不是她的孩子,他竟没有丝毫松口气的表情,只是呐呐地低语。
“如果那个孩子还在,也跟冬冬差不多大了……”
钟心恬悚然一震。
她当然知道他指的是谁——他们新婚时,她因为流产失去的宝宝,也是她这辈子难以平复的痛。
“对不起,圆圆。”
他不道歉还好,他说了对不起,反而更惹得她心酸。
她闭了闭眸,向上天祈求平静,她不能再发脾气了,她想好好地跟这男人说再见。从鬼门关走了一遭,他应该也苦的,就这么好聚好散吧!
“不用对不起,那都是命。”她尽量用平淡的语气说道,顿了顿,又故作欢快。“你什么时候结婚?”
他一怔,仿佛没想到她会问这样的问题。
她努力微笑。“我听说丁小姐跟她前男友分手后,你们又在一起了,现在应该过得很幸福吧?”
他没吭声。
“你可以送喜帖给我,我就算不能去喝喜酒,也会准备一份新婚礼物。”
“我不会结婚。”他淡定地声明。
她惊讶。“为什么?”
他没解释,只是深深地望她,眼神有她不明白的苦涩。“我想在你这里借住一阵子。”
“什么?!”
第3章(1)
她很震惊,也有点生气。
他能够从她明灭不定的眸光、略微苍白的脸色,以及那悄悄握紧的拳头察觉她心海的波动。
陆宗岳有些讶异自己能看出她的情绪,他不记得自己以前曾仔细研究过她的反应,或许是如今用了心,自然能发觉她细微的神态变化。
“你为什么要住我这里?你说不结婚是怎么回事?”半晌,她咬着牙关问。
关于这点,他早已想好了说词。“你也知道我在医院躺了一个多月,清醒过来后,我觉得自己的很多想法都变了。”
“想法变了?”她眯了眯眸,他能看出她这样的表情是处在戒备中,就像一只受惊的小猫弓起了身子。
“我不觉得自己适合结婚。”他低声解释。“而且茉莉她……”
“她怎样?”
“我也不认为她真的想嫁给我。”
她没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他,那异常深刻的眼神看得他莫名地感到心慌。他希望自己的表情够镇定、够淡然,不曾泄漏出丝毫怨慰或愤怒。
在那样的状况下,发现自己一直以来深爱的女人心中原来并不在乎自己,甚至跟别的男人密谋夺取自己的财产,他觉得很耻辱。
这番耻辱,他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尤其是她。
“所以,你发现了?”她忽地轻声扬嗓。
他怔住。
“丁茉莉并没你想像中那么爱你,对吧?”
他大惊,墨眸闪烁不定。
他的反应给了她答案,唇角一勾,分明噙着讽刺。“我看过她跟别的男人约会。”
他倏地倒抽口气,急切地问:“你看过?什么时候?跟谁?”
“在你出车祸以前。”她语气淡漠。“那人我不认识。”
她竟然早就发现了?这件事该不会只有他被蒙在鼓里,其实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了吧?
陆宗岳目光冻凝,脸色难看,忍不住质问。“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
“为什么要告诉你?”她冷笑。“那是你自己的选择,而且我说的话你会相信吗?”
他愕然无语。
也是,若是在他昏迷以前告诉他茉莉根本不爱他,他或许只会恼羞成怒。
看着他颓然的表情,钟心恬唇畔的冷笑更锐利了,心头掠过某种无法形容的快意——也许她终究是恨这个男人的,所以乐于见他这般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