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被点到名的两人都有些心虚,老人家可真会睁眼说瞎话,明明身子骨硬朗得很,可他们又不好当面揭穿,毕竟老人家的心思也很清楚,就盼着韩靖能成亲生子。
“孙子怎敢说祖母骗人?祖母的脸都苍白得不见血色了。”韩靖适时的让自己露出不忍的表情。
祖氏心下一喜,但仍苦着一张老脸。“所以说啊,祖母的日子不多……”
“我会替祖母找个孙媳妇儿的。”
祖氏惊喜的瞪大了眼,随即咬住了唇,就怕自己忍不住笑了出来,可是那眼眸眯眯的模样,怎么看都是欣喜的,最后祖氏憋得受不了了,开心的说着她要办个秋宴,送帖子请来各家千金闺女,让孙子好好看,挑一个大家闺秀请皇上赐婚。
皇后当下就应允了,稍后,得偿所愿的祖氏在房里休息,莫老太医也先行告退。
韩家姊弟俩漫步到了凉亭小叙,奴仆备上茶水后,一干奴仆宫女都退到亭外。
“弟弟想开了,愿顺了祖母的意?”皇后笑吟吟的问。
韩靖啜了一口茶汤,放下茶杯,咧嘴一笑。“臣这是为国捐躯,皇后可得替臣向皇上多要些封赐才行,要不,就是要一直独宠皇后,臣才能捐躯捐得心甘情愿。”
“胡说什么呢!”皇后粉脸酡红,虽有后宫三千,但皇上待她极好,她不求专宠,只是……“看来又是替皇上办什么事,才如了奶奶的愿吧?你可得想清楚了,婚姻大事不能如此随意。”
“皇后请放心,人选若无意外,臣会喜欢的。”他想起银龙王那张天仙容貌,估算着唐麟静既是双生妹妹,容貌自然不必说,个性应该也挺合他的意。
皇后一听更好奇了,频频追问是哪家千金,他又是怎么知道对方的,但他就是不愿多说,要她问皇上去。
皇后粉脸更红了,她每有所求,皇上总是刻意在床事多加折腾才如她愿,她这是问还是不问呢?
灰蒙蒙的天空下,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在染上秋意的皇城刻意东绕西转,最后抵达了庆安侯府大门。
车内的唐麟静明明听到坐在对面的叶宽说着“到了”,她还在做最后的垂死挣扎,不肯张开眼睛。她不想回家……
有谁像她那么悲哀?连回家都是一大工程,下船后,先得施展轻功飞檐走壁,防止有心人追踪,再到某个约好的地点坐上马车,在皇城东绕西绕,确定没被人盯上,再辗转换另一辆马车,在车内换掉银龙王的袍服,穿回唐麟希惯穿的银绣白袍,至于相貌俊秀的叶宽也换回一袭蓝袍服,雨人的银、黑面具全都交给驾车的车夫,他们同是天济盟的人,专责掩饰两人的身分,并载两人回到庆安侯府。
“主子?师妹?静儿?”叶宽见她动也不动,只能一唤再唤,最后唤的是……
“唐麟希。”
唉,这三个字真像唐三藏念给孙悟空的紧箍咒,唐麟静轻叹一声,用口技改以属于唐麟希的男声回道:“知道了。”
她努力压下烦躁的心情,看着叶宽先下了马车,拉开帘子后,她也下了马车,府中老总管已得到消息,快步出来迎接。
“世子,你总算回来了。”
唐麟静在心里重重叹了一口气,抬头看着眼前沉肃巨大的宅子,对她而言,这就像一座华丽的囚牢,她又吐了口长气后,这才跨步走进宅院。
“老爷跟夫人都在房里,夫人又大闹了一场,老爷正在安抚,世子又得辛苦了。”老总管亦步亦趋的跟着、说着,一双老眼不争气的红了。
“我没事,老总管不必担心我,去忙你的吧。”她知道老总管对自己的心疼,她伸手拍拍对方的肩,示意有叶宽跟着就成了。
老总管这才默默退了下去。
事实上,近十年前发生的那件憾事,知情者不多,除了莫老太医,其他的就是母亲院子里的奴仆,还有赶去处理的老总管,这些奴仆忠心不二,紧紧守住了世子早已殡落的秘密。
唐麟静沿着青石小径走到爹娘住的东院,两名服侍母亲的丫鬟向她行礼,脸上难掩羞怯,她仅点点头。
基本上,要如何分辨奴仆是否知道她一人分饰两角很简单,一种就是像老总管这样,会替她感到不忍难过,另一种就是像这两个,天真单纯又面露娇态。
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也没有永远的秘密,所以她步步为营,小心谨慎的计划她的自由到来。
思绪间,她从半开的窗户看到父亲正帮背对着自己的母亲拿着茶杯,伺候着她喝茶,而后父亲似乎感受到她的目光,抬头往她这儿看了一眼,又低头跟母亲说了些话,便将茶杯放到一旁的桌上,走了出来。
“希儿。”唐介谦看到女儿既欣喜又愧疚。
“爹。”唐麟静淡漠行礼。
身后的叶宽也跟着行礼。“侯爷。”
唐介谦仅点点头,目光只看着女儿,他很清楚女儿要扮成高壮的儿子,身上及脚上都得做手脚,走路的方式还有声音都得改变,要学习这些要耗费多少心力,他全都看在眼里,他亏欠女儿的实在太多了。
整理好思绪,他命两名丫鬟退出院子,才又开口,“先去看看你娘吧,她很想你。”
唐麟静看着几个月不见更显苍老的父亲,明明才三十多岁,却似五旬人,但这就是深爱母亲的父亲,永远都把妻子放在第一位。
“我比谁都清楚她想念的是谁。”她苦笑的说完,转身往房间走去。
“你在怪爹,是吗?”唐介谦忍不住问道。他不是没发觉女儿的心随着时光流逝离自己愈来愈远了。
唐麟静停下步伐,头也不回的道:“我能理解爹对娘情深意重,只是……十年了,爹对当时的决定一样坚定吗?”丢下这句话,她大步走进房间。
唐介谦无法回答,他明白女儿心中愈积愈深的怨慰,十年了,妻子的病仍是时好时坏,连有医圣之称的莫老太医都无法治愈,而女儿扮了儿子十年,借助哥哥的身分替妹妹说好话,却迟迟等不到妻子的一丝怜惜。
他抬起头,这才发现叶宽仍站在原地,他有些犹豫的道:“她……这一趟没太惊险吧?”
“不管有没有,侯爷是否该正视一个问题,她……将及笄了。”
在外人眼中,叶宽也许只是唐麟希的贴身随侍,但除了他,还有在恋月别庄伺候唐麟静的两名丫鬟,谢盈跟花小紫,他们都是天济盟的弟子,与唐麟静有着师兄、师姊妹的关系。
他们愿意跟随着她、支持着她,并在她需要变换身分时,成为她的另一个替身,皆源于对她的不舍及心疼,这几年来,他们都看着她是如何撑过变男变女的可悲日子,因为,大多时候,她都只能是唐麟希,无法做自己。
唐介谦无法回答叶宽的话,他一直在逃避那个问题,他甚至无法正视叶宽的眼睛,只能尴尬的别开脸,将目光移向半开的窗,看着屋内的动静。
“希儿,你终于回来了。”谢彩容欣喜的起身,激动的握着儿子的手,抬头看着他漂亮的容颜,这张脸几乎完全遗传她倾国倾城的容貌。“我的儿子,我的儿子啊——”
“是啊,娘,希儿回来了。”唐麟静淡淡一笑。
看着这张跟自己有九成相似的面容,她深深觉得老天爷待谢彩容极好,有一个专情的丈夫,还有一张几乎没有衰老的容颜,若真要挑剔,就是那双眼睛不够清澈,即使此刻充满笑意,仍给她一种无法形容的惊悚感,那是一种从小到大被伤害的强大恐惧,好像她的脖子又再度被她掐住,她逐渐无法呼吸,她就快要死了……
“希儿,你怎么脸色发白?是不是人不舒服?快叫大夫,大夫啊!”谢彩容的声音突然拔高,慈母神色转眼便带着疯癫,眼神也变得惊慌。
“娘,我没事,只是有点累。”唐麟静尽可能安抚她,也努力调整自己的呼吸。
“累?只是累?”见儿子用力点头,谢彩容略微心安的让唐麟静扶着自已坐下。“府里在外的家业不少,我跟你爹说怎么不派人去收外地的帐务偏要你去,你是咱们侯府世子,一去就几个月的,有没有瘦了?”她又看又摸儿子的脸,嘴里是抱怨也是关切,许是不久前才闹了一场,她的眼皮愈来愈沉重,可是又舍不得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