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伏临门看着已经失去理智的妻子,咬着牙。“兄弟没有分家,哪来什么你的我的。”声音不大,也没什么怒气,只有枕边人李氏听得出来丈夫声音里都是深深的疲惫和不平。
没有错,兄弟不曾分家,他赚回来的一分一毫都是公中的,没有入自家口袋的道理,可伏幼想,这就只有自家这对老实的爹娘会这么想,人家从中掏走了多少好处,会报明帐吗?
按照钱氏那锱铢必较和自私自利的个性,其中的猫腻不会少,话说回来,像她爹娘这种容易吃亏的个性也不可取。
自私是人的天性,但在过与不及之间的拿捏,真的需要一把尺好好丈量。
“二叔子让你走,你就摸着鼻子回来了?你不会争一争?我们一家以后怎么办?娘这是不让我们活了!娘啊,你做人怎么可以连礼义廉耻都不顾了?!”李氏的眼泪滚滚落下,要不是顾忌着外头还有下人,可能会放声大哭了。
“你别嚎,我也不愿意。”伏临门总算还知道要回过神安慰妻子,只是这话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伏观正好也过来了,他看见哭成一团的爹娘吓了一大跳,就要向前问清楚,却被伏幼制止了。
就算是大人,有些眼泪总是要流的,经过洗涤,即便不能心如明镜,起码在哭过一回之后能记取教训。
第三章开铺子做生意(1)
夫妻俩似是真到了伤心处,不管不顾、痛痛快快的哭了。
因为激动,许多陈年往事浮上伏临门心头,他小时候跟二弟、三弟同房,亲眼看见母亲在两个弟弟的枕头下塞钱,他没有起身质问母亲为什么两个弟弟都能有他却没有,他继续装睡,告诉自己他是大哥,让给弟弟也没什么不可以,爹常说家和万事兴,可后来他从少年到青年,娶妻生子,因为他的不争和忍让,不只让妻子吃亏,连带两个孩子在母亲面前也讨不了好。
明明他很听话很认真很孝顺母亲,娘却看不见他的好。
他一直以为已经不记得这件小事了,可现在冒了出来,才明白母亲的心在那时候就已经偏了。
男儿有泪不轻弹,这回却是真正的伤心了。
夫妻俩泪眼相对,忽然噗哧笑了出来。
伏临门给妻子擦眼泪。“你瞧瞧我们成什么样子,都让孩子看笑话了。”
李氏有些脸红,轻轻“嗯”了声。
伏幼很贴心的去拧了两条巾子回来,一条给伏观,示意他拿去给父亲,她则是把巾子给了母亲,让她整理一下自己的仪容。
很少在孩子面前这么失态,夫妻俩都有点不好意思,抹了脸各自把巾子攒在手里没放下。
“咳咳,都是你,一把年纪了还哭得像个孩子似的,这不是让孩子们看笑话了。”毕竟是男人,伏临门平复了情绪,微妙的自尊让他说道了老妻两句。
“你还有脸说我!”李氏回嗔了他一句。
看见父母感情好也不是第一回,兄妹俩偷偷笑,伏观刚才那点着急也不见了。
伏幼软软的蹭着伏临门的胳膊,“爹娘,你们先别乱了手脚,天无绝人之路,祖母不让爹回当铺,我们也不媳,了不起咱们自己开一家。”
伏临门差点被女儿气笑,点着她的额头,“你这心大的,可知道开铺子是那么容易的事吗?要地方、要铺面、要银钱。”这世道离了金钱就玩不转了。
“哥哥也坐下来听我讲的对不对,女儿是觉得,以我们家目前的状况的确还无法在镇子中心找到合意的铺子,那就退而求其次,我方才把这宅子看了一遍,除了我们八口人住的地方,侧门还有好几间空房子,不如就把它们利用起来,然后再开一个大门,那就解决进出的问题,一边是住家,一边是铺子,两不冲突。
“再说了,爹是开押店的,专精在这一块,没道理我们搬出来后就不干了,那些有困难的乡亲要是知道我们继续开着铺子,肯定会来捧场,他们能有周转银子的地方,我们也图个温饱,不是正好?”
“铺子开在这胡同里,会有人来吗?”伏临门考虑得多,马上就想到最现实的那一面。
“酒香不怕巷子深,就算不临街也照样不缺客人。爹,我们只要把风声放出去,一个传一个,总能做出个口碑来。”一步一脚印,或许刚开始时不是那么容易,但不做做看哪知道成不成?
“你这丫头,我都被你说得意动了,只是开铺子不是小事,我晚上和你娘再琢磨琢磨是不是真的可行。”
他是一家之主,得撑起这个家,但是他向友人借的银钱不多,付了宅子的半年租金剩下的也没多少,如果要请匠人来整修,就算不供一顿吃也是笔开销,还有下人们的月例、一家人的生活费用,样样都要钱。
朋友周转他金钱也只是暂时的,这些银子要是用光,将来呢?总不能让一家子都跟着他挨饿。
开铺子是大事,不能开玩笑的,一不小心弄不好,有可能得带着妻女上街乞讨去,可若是不开,生计也是个大问题,他这把年纪了不能带着儿子扛大包去……
“爹,如果担心的是银子,女儿那里还够用。”
“说什么呢,你那点东西是你花了大力气才留下来的,哪能用在这里。”他没忘记女儿为了争这笔嫁妆和老二家的闹腾的模样,为此还把膝盖都跪肿了。
“爹,银子放着没利息又有风险,钱滚钱才是银子的用处,再说女儿那些银子还不都是从娘那里拿来的,说到底银子也是爹赚回来的,如今用到我们一家人身上是再好不过了。”
伏临门诧异的多看了女儿好几眼,说得头头是道,这么有主见又果断的女儿,跟以前懦弱没主张、遇事只会哭的模样真的大不相同了。
也许是环境磨人,这是不经一事,不长一智,他的囡囡这是从那桩失败的婚事打击中挺过来了。
他应该觉得欣喜才是,可心底不免又有些伤感,小泵娘家不都该备受娇宠,无忧无虑,而她不只婚事受挫,如今跟着他们出来吃苦,还要把自己的体己银子拿出来,他这身为人家父亲的情何以堪?
见丈夫沉思不说话,李氏的心思倒比丈夫活络一些,劝道:“孩子爹,囡囡既然有银子能救急,咱们暂时把她的银子挪来用,将来再加倍补回去便是了。”眼下看见有条路可走,说什么也要想办法走下去。
一直闷不吭声的伏观也点头,露出洁白的牙。“爹,铺子开了,您继续当您的朝奉,我就是司理、票台和折货,打杂有兆方,伙头有兆方他娘,人手一个都不缺。”
司理负责管理当铺内财务,监督作帐;票台负责填写当票及当簿登记;折货则是负责抵押物的包裹、保管及挂牌做标记等工作,他们一家子也就他在私塾里读了几年的书,这几样活不识几个大字的人还真做不来。
这是一家人都赞成了?!
“也罢,既然你们都同意,我没有不答应的道理,那我就先去知会房东,看他肯不肯让我改房子再说。”
宅子是租来的,自然不能大手大脚地想改就改,得经过房东那一关。
伏临门这趟回来得很快,脸上神色却没有伏幼想象的松快,他碰了壁,屋主一听到他们想对宅子动工便不高兴了,说是让伏临门把宅子买下,随便他爱怎么改都可以。
“他开多少价?”伏幼问得很直接。
“一百五十两。”因为女儿问了,当爹的也就直说。
伏幼闭闭眼,再睁眼时道:“爹,您再跑一趟说我们买了,但是我们只能出一百两,这是底线,问他爱卖不卖。”
这舄水镇就是南方的一个小镇,房价还没有高到坐地起价的行情,房东不过是不喜他们动他屋子,又以为他们没钱,随便喊个价钱吓唬他们罢了。
闻言,屋子里几个人都震动了。“囡囡,你哪来那么多银子?”
一百多两她还真的有,她的嫁妆有一百八十两左右,原先她没打算要把银子花在买屋上面的,而是想先慢慢替家人找个营生,或许买一小块地,但是人算不如天算,如今宅子看起来是非买不可的了,不然所有的计划都会跟着搁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