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流光把人抛
08
转移到敦煌的工作非常艰难,白朔身为根正苗红,接受过正儿八经马克思主义教育的人员,可以理解他们的心情。
信仰这东西有着非常可怕的力量,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会根植在一些人心中,让他们以此为信条,一不怕苦,二不怕死。
藏区许多居民就是这样,他们深信这是自己要接受的惩罚,因为须弥山圣者和孔雀尊者生气了。
敏珠又根本不能开口说话,九处上下一行人急得要吐血。
不过青鸾今天一早看见敏珠的身体,想出来一个办法,她指着敏珠说她可以操控他的身体,问他们要不要试一试?
仓嘉不知道青鸾的身份,一听就火,死活不肯答应,师尊还好好的,一定还好好的,怎么能让别人对他不敬
白朔总算见识到孔萱吐槽亲妈万年不过中二期是什么意思了。
她二话不说,一掌拍晕仓嘉,让人把他挪走,然后操控敏珠的身体。
白朔和九处一行人真是惊呆了,他们萱姐遇到和自己意见不合的,都是仔细教导再教导,直到你认识到错误。
青鸾混不在意,对白朔道,“你们出去,我在大殿高处操控他的身体言行,你们守着,别让人碰着他,我这功夫不到家。”
李子铭连忙应声,“锦姨放心,我们看着。”
几天下来,众人已经克服了心里对着高中女生喊阿姨的心理障碍,天天喊锦姨喊的很开心。
青鸾脾气超级好,性格更加直来直去,就像今天敲晕仓嘉,那也是随手的事情,最重要的是,自从她待在这儿,再也没有伤亡,这一点和孔萱一样。
果然,青鸾站在房檐上,一副高高在上,又悲悯众生的心态,劝了三个小时,除了那么几个死活要赎罪的,其他的都走了。
青鸾几乎是从房梁上跌下来的,这里一个女人都没有,白朔上前搀着她,听她说道,“当年我真是生老二傻了三千年,怎么会答应她爸把萱萱送到须弥山那种压抑人性的地方,叫她干这么累的活,真是不作不死!”
白朔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扶着她准备上去。
不过很快门外走进来一个男人,看的时候他还在门口,转眼就把青鸾抱在怀里来了。
“都是我的错,”男人叹气,“你自己倒是也长点记性,那点本事哪里够用,敏珠修行多世,还是女儿的手下,他的本事在那里,你也不掂量一下。”
青鸾知道是他,不过不想在小辈面前丢脸,挣扎着起来,“我没事,萱萱要做的事情,我替她。”
她声音都带上哽咽,浮黎立刻心如刀绞,对周围人道,“且去做事吧。”
他轻轻一声,白朔,长晏几个人连忙出去了,这气势实在骇人。
众人一走,青鸾立刻泣不成声,使劲捶打着浮黎的胸膛,“为什么我今天才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萱萱是我的骨血,我孩子啊,你当年......你当年难道真的动过让她......让她去......”
青鸾实在说不出来那个“死”字,那是她的长女,可惜那时候稚嫩软弱,不知道如何保护她。她的丈夫,她最心爱的人,竟然动过那样的心思。
“我有何种命途,我自己承受,萱萱有什么错!”青鸾蹲在地上哭喊。
“你狠得下心,你竟然狠得下心,那是你的血脉!”
浮黎心中苦涩万分,他们这些神族,活的无比长久,无比凉薄,生命中的温情屈指可数。
所以,他只爱青鸾一个人。
阿锦是他的心头肉,是他的命,为了阿锦,他什么都做的出来。
长女孔雀的出生,就是来替青鸾承受厄运的,这也是浮黎一手算计好的,当年的一切,不过是表演罢了。
那时候抱着小孔雀,浮黎在想什么呢,他在想这孩子终于出生,青鸾终于平安了,他满怀恶意,却还在青鸾面前表演作戏。
所有人,连青鸾都觉得他不是不爱,只是不会爱。
浮黎长叹一口气,他的阿锦......跟他不一样啊。
孔雀,华美浮艳,魅然绝丽,天道神族,从来没有过这样美艳的人,不论男女。
释迦,浮黎,青鸾,招摇山的二位......这些人都长的好看,但是都有一个特点,美而不艳。而孔雀,却如同地狱忘川河畔的曼珠沙华,艳色靡丽,不同寻常。
青鸾太累,哭声终于止息,变成了绵长的呼吸声。
将青鸾放在床上,然后寻着气息走进另一间,他知道是孔萱住过的地方,现在则是孔萱的男朋友,刚才那个年轻人住着。
桌子上放着烟,虽然孔萱在他们面前就像一般孩子一样乖乖的,可浮黎知道她抽烟酗酒,他甚至想过,自己这个姑娘可能早已经是万花丛中过了。
不过他从来不知道女儿的孤寂。
那个孩子,六界大乱,一切都不在他的掌控之中。
浮黎看着女儿留下的书,自然也看到了白朔没有动过的便签,长琴和孔萱,到底有什么渊源?他已然在脑中拼出一个合适的故事。
他不知道孔雀这场风花雪月或者是悲哀心碎的情事,她母亲青鸾自然也不知道。
为人父母,两个人从来不合格。这只是一件小事而已,他回忆不到女儿那些年有没有小心翼翼或者神采飞扬地说过自己有喜欢的人了。
浮黎一时之间甚至不知道怎么面对她。
他撕下一张纸,上面写了几个字,然后折成纸鹤,让它飞走。
那是带给魔族的信,事已至此,浮黎无话可说,长琴......那个年轻人,为神族堕魔的战神之子终究要回来了。
孔萱每天搭着二郎腿躺在椅子上晒太阳,过得甚是惬意舒心...当然,只是看起来,孔萱整天抓心挠肝,想着要怎么离开。
她已经趁着释迦昏睡试过各种各样逃跑的办法了,结果渡河被淹,爬山迷路,走林子直接中瘴气昏过去了,要不是释迦救得及时,她说不定是第一个被瘴气毒死的神族。
现下释迦又昏睡了,她顶着书晒太阳,养精蓄锐,想着如何才能离开。人界烽烟未尽,她已然知道,让长琴真的回来,是要献祭的,用无数生魂,或者是,某个神族的神魂。
事情已经坏到无法挽救的地步了,孔萱心想,就像已经决堤的洪水,到来只是时间问题,会有大片大片的死亡,满地尸体,曾经鲜活的生命会变成一堆血肉,腐烂在人界的土地上。
孔萱的心思一日重过一日,连玩笑话都说不出来了。
她偶尔会梦到些光怪陆离的画面,醒来也知道那是以前的记忆,黑袍男人总是掐着她的脖子喊,为什么她忘了他,为什么失约,为什么那么狠心和她刀剑相向,那么多为什么......
孔萱又不是无知少女,更不会悲秋伤春,而是在想,你特么这么问老子,老子上哪儿知道去,老子还想问你你怎么没护着我,让老子三千年飘零人世,孤独伶仃,要是你再回来找老子,老子就把你一脚踹开,老子有白朔白公子了,就算一辈子吃他煮的青菜老子都甘之如饴!Sb!
不过她也知道,年少无知谈恋爱的时候,真的是个悲剧。就像她弟弟金羽和敖忻,能好好说话非要矫情非要作,你捅我一刀,我戳你一剑,玩什么囚禁play,虐爱play,两两受伤相爱相杀,估计那些年她也干过。
所以眼下她对长琴并不抱希望,从来没指望对方一回来就为了她放弃天下和仇恨,和神族和睦相处......啧啧,脸多大啊!
何况她有了白公子......她好像留了个便签上面写她和长琴是情侣,夹在那本《微表情心理学》里。你一定要挺住等我回去啊!孔萱心想。
“又坐了一日。”男人在她身后问。
“嘶......”孔萱发现自己一条腿被压麻了,根本不能动弹,“你不是也睡了一天,养精蓄锐养好了没?”
这几天待下来,孔萱这些年有多少恭敬都喂了狗,你会跟囚禁你的人客气,想到囚禁,她不自觉打了个颤。
“好不了,再无力与长琴一战。”释迦温温润润地说,伸手捏她的腿,孔萱从椅子翻了下去。
“怕我。”
“怕被天道劈死好吗!”孔萱斜他一眼,慢悠悠地爬起来,“为何不让我走?”
“你走了就再也不会回来了,阿萱。”
释迦很是清楚,孔萱这个人,说她长情,她可以数千年如一日爱恋一个人,你不理她也好,嫌弃她也好,她通通不在乎,因为她愿意。
一旦她撒手,那就是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释迦想了许多年,才明白这个道理。
他现在也明白,就算长琴回来,孔萱恢复记忆,长琴也不见得拼得过白朔那个普通人。
可叹流光容易把人抛,神魔都一样。
“释迦呀,你知道吗,我孔萱,从来没有回过头。”她笑吟吟地说出了这句话,释迦早就猜到了。
“所以我在想,如何把你留你,”释迦盯着她的瞳孔,“与你同睡一榻,与你生育孩子?”
孔萱差点摔倒,听他道,“你这样狠心,我猜想哪一个不都行。”
孔萱无语望天,暗暗祈祷,别劈我啊别劈我,我真的没有勾引须弥山圣者啊!
释迦认真的看她,孔萱才知道他不是开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