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如诩明白。”他严肃地颔下首,心下微惊。
连作风一向公正严明、勤于王事的太仆寺少卿都已是丰郡王的人马,看来这个“便宜姊夫”并不如他形于外所展露的那般平庸温软无能,只能事事依赖容如荷。
长于后宫的皇子们,果然没有一个是泛泛之辈。
第4章(1)
魏太子丕造百辟宝刀三……其三锋似严霜,刀身剑铗,名曰素质。长四尺三寸。重二斤九两。
——《曹丕集·剑铭》
容如花知道最近冠玉侯府三天两头就送来贵礼给她,也知道外头闹得厉害,都说计侯爷要纳她为贵妾,太夫人和伯夫人也因为这样,连她的分例吃食都丰厚了不少,甚至每天朝食过后都有一盏血燕窝——还是下了料的。
“伯夫人真是恨我入骨啊。”她一双浑圆杏眼弯弯笑了,小巧的脸庞透着点慧黠,越发显得晶莹可爱。“认真算算,她打从第一天下到现在的红花和麝香,量大到足以让半个京城的女子不孕了吧?这真是一大笔开销呀!”
栗儿险些喷笑,却也忍不住嗔道:“也就您还能把她当笑话儿看呢,这恶妇又要利用您又要毒害您,心肠狠辣至极,如果不是怕坏了大事,奴真想早早了结了她。”
“我怎么舍得让她死得那么痛快?”她喃喃,想冷笑,又止不住满心哀伤。
回伯府这些时日中,她命人暗中打探着关于当年自己姨娘的死因,才知道姨娘说是病死,其实是被伯夫人假借养病之名,关在小院子里活生生饿死的。
姨娘死的时候只剩下皮绷着一把骨头……
她眨去突然上涌的灼热泪意,紧紧握住了手中打了一半的剑穗,深吸了一口气,忽然笑了起来。
“所有她不惜牺牲他人性命夺到手中的,我要统统一点一滴地在她面前毁得干干净净!”
栗儿心疼地看着笑容满满、却面色苍白的小九姑子,伯府这些年来的阴私事等情报,都是经过自己的手呈报给她和侯爷的,自然知道小九姑子受了多大的伤害和打击。
这平庆伯府,确实肮脏到令人恨不能一把大火全烧了去。
“栗儿,我前两日新抄的经卷你送过去了吗?”容如花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又恢复了澄澈平和,轻轻地问。
“回小九姑子,都送过去了。果然如您所料,伯夫人把它们全扔进香笼里看着烧了。”栗儿眼神发亮,笑吟吟道。
“她那么恨我,又不能明着搓磨我,自然只能一次次藉由让我抄经,又烧了我亲手抄的经卷来发泄折腾一番了。”容如花笑笑,忽又蹙了蹙眉。“那墨十分歹毒,久闻淫毒入体如附骨之蛆,上瘾了后一次比一次厉害,也唯有‘香襦丹’可解去毒性,你可千万记得吃才是。”
“小九姑子莫担心,奴但凡留在伯夫人跟前看她烧经过后,一定都会速速服下的。”栗儿面带宽慰笑容地道。
“那便好。”她松了口气。
“对了,小九姑子,宫中传来消息,说那几味药已缺了。”栗儿抿着唇儿,眼底恶趣味之色满满。“刘太医制不得伯夫人专用的哮喘药,想来必是得亲身到伯府请罪的,尤其伯夫人的哮喘药好似也剩下没几枚了吧?”
容如花笑得杏眼弯弯,小手托腮,郑而重之地点点头。“是呀,剩下没几枚了,这下‘母亲’可有苦头吃了。”
“是啊,不只吃苦头,恐怕还有好戏看了。”
主仆俩邪恶地对视,笑得好不欢畅。
刘太医的外室女儿是秀郡王妻弟的爱妾,这关系,这笔帐……算起来可胡涂了。
“我真是太坏了。”容如花小小内疚心虚了一把。
“您一点儿也不坏,应该说是侯爷教得好。”栗儿憋着笑回道。
隐于暗处的青索差点自高梁上摔下来。
——连主子都敢编派,你这颗栗子胆子也肥啦?
而在平庆伯府的另外一端,伯夫人涂着美丽蔻丹的指尖颤抖地碰触向白玉茶盏,猛地抓起狠狠地撗在地上,摔个粉碎!
“夫人——”许妈妈大惊失色,砰地跪下重重磕了个响头。“您、您别气坏了身子,有话好好说啊!”
瘦削憔悴却依然装扮得艳丽刺目的容如兰好整以暇地捧着茶盏,啜饮了一口,好似视而不见。
“你这个不肖女!”伯夫人气得颈项青筋直冒,面目狰狞。“我是造了什么孽,今日竟然被你这不孝的东西忤逆——”
“母亲,您当然可以不答应。”容如兰放下茶盏,优优雅雅地掏出手绢儿擦了擦小嘴,阴恻恻一笑。“不过您放印子钱的事儿,就别怪女儿不帮您兜住了。”
“你、你……”伯夫人血气翻腾,险些呕出一口腥咸来,喘息着尖声道:“你要是还认我这个母亲,就给我打消了那个荒谬透顶的念头!”
“母亲,你真当我不敢把这一切闹得底朝天吗?”容如兰冷笑,眼里满满阴鹫怨恨。“我可不怕丢脸,反正嫁给那个死老鬼日夜饱受煎熬,不知哪日被活活折磨死,还不如拖着她们一起。可母亲纵是你舍得不当这个伯夫人,大姊姊也舍不得她梦寐以求的未来国母大位吧?”
“不许你坏荷儿的大事!”伯夫人脸色大变。
“她不管我的死活,我又何必管她的死活?”容如兰嗤笑。
许妈妈又惊慌又心急无助,不知该怎么劝下这对撕破了脸面凶狠对峙的母女。
伯夫人气喘吁吁,眼前阵阵发黑,努力按捺下惊怒欲狂的心,压低声音急促道:“兰儿,你——你再等等,等你大姊姊成功坐上凤座,母亲立时让你同郑指挥使和离——”
“我等不得也忍不得了,凭什么容如花那个贱种能嫁给冠玉侯为贵妾,我却要夜夜躺在一个粗鲁恶心的老头子身下?”容如兰以往娇美的脸庞已经扭曲得丑恶无比,面上满布恨意。“都是你,都是你们逼我,你们害我和冠玉侯无缘做夫妻……我现在也不敢奢求做他的正室了,可是无论如何这个贵妾是我的,我绝不允许任何人再抢走它!”
“你疯了!”伯夫人怒急上前就要掌掴她。
容如兰后退了一步,一把攥住了伯夫人的手腕,狞笑道:“母亲,下个月初长公主的赏花宴之前,我一定要脱离郑指挥使夫人这个身分,否则你就等着全京城的人知道,堂堂平庆伯夫人放印子钱还逼死良民的丑事吧!”
“你、你怎么会知道?”伯夫人脸色惨白成一片,大受打击地踉跄了一下,被扑上来的许妈妈及时扶住了。
“丰郡王姊夫的其他兄弟一定会很喜欢这个把柄,”容如兰笑意隐约有疯狂之态,偏又冷静得令人害怕。
“你猜,他们会不会怀疑你这是在帮他攒银子以图大事,嗯?”
伯夫人一口气几乎喘不上来,哆嗦着手指着她的鼻头,气怒道:“你敢?你……你……”
“母亲大可试试我敢不敢。”容如兰眼底全无半点温情,只剩冰冷。“母亲现在该不会想杀我灭口吧?只可惜这些人证物证我全藏到了一个你永远也找不到的地方,若是我有不测,立时会有人将它们送上公堂!”
伯夫人再也憋不住吐了一口腥红红的血来,一手捣着胸口,嘶哑急喘。“你这白眼狼……我疼爱你这么多年,你,你就这样回报我?”
“你疼爱我这么多年,却亲手把我送到那个老鬼榻上去——”容如兰眼神有一丝空洞的绝望与痛苦,随即笑得犹如凄厉的艳鬼般骇人。“母亲,我怎能不好好报答你呢?”
“兰儿……”伯夫人泪水夺眶而出。
“下个月初赏花宴之前答复我,否则后果自负。”容如兰迅速恢复高傲无情,撂下最后一句狠话后便甩头离去。
寝堂内一片死寂。
“夫人?”许妈妈含着泪水忧心忡忡。“这、这该怎么办才好?要不,还是让老奴偷偷去禀告侧妃娘娘吧?”
“不!”伯夫人面色灰败,赤红着眼勉强摆了摆手,低声道:“荷儿在郡王府里步步为营已经太辛苦,我不能再给她添乱,况且此事要是传到郡王耳中……就算我将这些日子来的收益全都上缴,在郡王心里也挂上个恶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