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也罢,本王不便回府的这几个月,你便和王妃共同辖治内院吧。”丰郡王想了想,谨慎地道:“可你切勿事事专断独行,但凡内院事务,还是得多多问过你王妃姊姊,若有决议不了的大事,只管命人捎到兵部或西阳大营来,本王再忙也会尽速决断的。”
“妾身遵命。”容如荷登时笑靥如花,心中已经盘算起了如何蚕食鲸吞郡王妃手中的权柄。
——唯有男人与权力都掌握在手中,才是真正的胜利者。
平庆伯府一隅。
容如花将研磨好的药草末和着花蜜和蒸熟的粟米粉,揉成了一枚枚滴溜溜滚圆的药丸子,约莫有百来颗之数,最后摊在细竹筛子上搁于阴凉处风干。
风干上一日,明儿一早装上药瓶就能赶紧送出去了。
想起栗儿前儿自外头收到的传言,她心头有些复杂难言,最后还是轻轻叹了一口气。
“只希望长公主莫再郁结于心,能早些快快好起来吧。”
长公主……不只是阿琅哥哥的娘亲,更是她最为敬重的女性长辈,虽然对她多有提防,却也提点教导了她很多很多。
容如花始终衷心希望她老人家能长乐无极平安康泰,一辈子欢欢喜喜的。
据她所知,府医伯伯每年都会进深山采药一回,多则半年少则三个月才会回到冠玉侯府,而偏偏近日长公主的旧疾咳症又发作了。
本来这老症候只要吃神医往日制的药丸子将养着,大半个月也就能调停得差不多了,可谁知安国公世子夫人——长公主的小姑——最近不知怎地上窜下跳得厉害,楞是三天两头上门牛皮糖儿似地缠着逼着,硬要她这个舅母在赏花会上将外甥女和儿子的名分订下……
温柔好性儿的长公主与大将军多年来夫妻极之恩爱,她平生也最仰慕崇拜这个战神夫婿,为了他,甚至以自己堂堂皇族公主之尊,对他的家人退让包容再三——
一边是夫婿的娴雅聪慧亲外甥女,一边是自己风华无双的亲儿子,若能门当户对亲上加亲,长公主本来也是乐见其成的,可偏偏她这骄儿心中另有所属,又是个胸中自有丘壑决断的,他的婚事,便是她这个做母亲的也无法全权做主。
只是外甥女经常侍奉于前,小姑又逼得急,两相催逼之下,长公主心里郁结焦虑难解,咳症自然越发严重,原是白日会咳上好半天的,这下又添了夜不能寐喘咳难抑晕眩头疼的症候。
别说儿子的亲事,就连原订月初的赏花会也被连累得延期再办了。
消息一出,全京城正期待在长公主花会上相个乘龙快婿的世家娇娇们,无不骂翻了安国公世子夫人的瞎捣蛋!
练兵回来的计大将军这才知道自己爱妻被闹病了,自是心疼得无以复加,当场勃然大怒,毫不客气地将哆嗦着嘴努力解释辩驳的妹妹轰出门去,就连外甥女杨妶也被他以“纵是至亲也没有长年住舅父家的道理”,强行送回了安国公府。
计太夫人怒气冲冲地把儿子叫回大将军府痛骂了一顿,却得来态度恭敬但语气强硬的儿子一句“于公,公主是君,儿子是臣;于私,丈夫爱护妻子天经地义”。
就是计太夫人也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只能重重敲了两记紫檀盘金拐杖,无可奈何地回房生闷气去。
……大将军威武啊!
——至此,计大将军爱妻护子,公正严明,毫不循私的“盛汉好男人”美名顿时名满京城。
栗儿眉飞色舞地说着这些沸沸扬扬的传言时,还忍不住偷偷暗示——主子乃大将军之子,当是一脉相传,日后也绝对会是个宠妻爱家的好儿郎。
容如花有点想笑,却也有苦难言。
阿琅哥哥美好若天人,将来长公主自会为他选一个十全十美的贤妻佳偶来配,而她,现今只敢贪一时之欢,却从没希望能永远将这轮皎洁完美的月光揽在怀里一生一世。
生活于她而言,从来不是一场场美梦,而是一个个再冰冷不过的现实。
为了他,她不能不多思多虑一些。
但纵使容如花这些日子来努力避嫌,不敢再让长公主这位柔弱却尊贵的长辈多心也操心,可在知道了长公主的病症连太医院也治不好后,几经思量,还是忍不住做了这些针对长公主病症的“冷玉清润丸”,让青索送回冠玉侯府,托词是府医伯伯留下的方子由药童所制,走迂回的法子再从冠玉侯府送进长公主府里。
容如花将视线从那摊在竹筛里的冷玉清润丸上收了回来,收束心神,转而对栗儿问道:“刘太医‘又’被请进府里帮伯夫人号脉了?”
栗儿眸底闪过一抹隐晦含笑的光芒,点头道:“是,而且已经是这个月的第五回了。”
“五回了啊!”她眨眨眼,不意外地微笑了起来。“那药力累加,深入骨髓,只会越来越缠绵……嗯,倒是辛苦刘太医了。”
“可不是吗?”栗儿憋笑。
而就在此时,长公主府里原该喘嗽难禁、晕眩卧榻的长公主,正指着自己那俊美漂亮得人神共愤的儿子的脸,恨恨地开口。
“你呀你,对你姑母不满,算计了你姑父在安国公面前搞砸了几件差事还不够,怎么连娘爹都给套进去了?”
“姑父也该分点心神在正差上了,堂堂世子,总不能叫自己的两个亲弟弟给比了下去。”计环琅嘴角弯弯上扬。“我这都是为了他和姑母好。”
办差无能,连妻女都管不好,他不倒霉谁倒霉?
只是这番话却惹得长公主又气得捶了儿子一记,“那你也不能让人撺掇你姑母,把主意打到娘这儿来了?”
若不是这个“好儿子”从中动手脚,她那个小姑也不会一心着魔了似地,以为只要速速将女儿拱上冠玉侯夫人的位子,就能牢牢巩固自己俩夫妻在安国公府的地位,不被精明干练的两个小叔撬倒墙角……
“儿子这不是顺势解了母亲的难题?”计环琅清俊的眉眼似笑非笑。“难不成母亲还‘真心’想和姑母结成亲家?您不怕,我爹还怕呢!”
长公主气一窒,哑口无言好半天,随即呐呐道:“即便是如此,也不能是小九。”
“儿子的妻子,只会是小九。”他淡淡的道。
“琅儿——”长公主有些急了。“娘不是不喜小九那孩子,若她纯粹只是个孤女也还罢了,母亲不是个势利之人,若是能成全,又岂有不成全你们之理?可,她的出身毕竟和那头攀丝牵藤,有些事儿不是想撇清就能撇清的。”
“母亲是知道儿子的,只要是我想要,从来就没有不成的。”
长公主怔怔地看着高大挺拔的儿子露出傲然且势在必得的微笑,行礼后随即扬长而去。
……这臭小子,怎么就这么任性不听话呢?
第5章(2)
长公主头疼的揉了揉眉心,半晌后,忽然抬头。“宫嬷嬷,把上次拟的那份名单拿给本宫过目。”
垂手侍立于旁的宫嬷嬷屈身一诺,忙去取来了那一卷密密麻麻书写着京城名门,甚至将门娇娇的花名卷进上,却也不免迟疑道:“公主,您……再三思吧?”
长公主苦笑,温柔端丽的脸上透着无奈之色。“本宫何尝不曾三思过?可拚着被琅儿埋怨,也不能看着他们铸下大错,将来徒生怨憎。”
宫嬷嬷有心为少主和小九姑子说情,可长公主的顾虑和忌惮也不是没有道理,事涉皇位之争,有多少人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搭进去了,更何况小九姑子出身平庆伯府,确是无法抹灭否认的事实。
便是平庆伯府之人再恶毒不慈,尽管小九姑子大义灭亲,暗中为东宫出了大力,可待日后大势底定,当平庆伯府遭夺爵败落雕零,她就是嫁进了冠玉侯府为侯夫人,也免不了被众多勋贵圈子的诰命妇在背后戳她脊梁骨。
——娘家是勾结皇子的乱臣贼子,她这侯夫人之位还如何坐得稳当?
一个能眼睁睁看着亲族覆灭,还自顾自嫁入侯府安享富贵的女人,是不会落下什么好名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