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是我未过门的妻子,」他目露悲伤,「后来她嫁给了别人,送亲的仪队便是从这里经过。」
呵,她明白了,终于懂得对方在凭吊什么,真是一个痴情人。
她想安慰一下对方,却找不到安慰的话语,因为她的心中亦有情伤,她知道这毫无话语可以安慰。
忽然,一阵急促的蹄声自远处传来,夜幕中不知哪里来了一群身着戎装的彪形男子,骑着清一色的高头大马。
守在远处的余子谦奔上前来,大喊着,「姑娘——是他们……崎军!」
崎军?安夏不由蹙眉。
呵,果然如传说中一般,崎国军士焊如匪类,不仅屡屡进犯萧国疆土,对待寻常百姓亦是烧杀抢掠,无恶不为。
余子谦焦急地道:「姑娘,别让他们看见你……」
婆子们连忙将斗篷往安夏头上一遮,拉着她躲到一旁。
话音未落,那为首的军官已经逼近眼前,长剑一指,将安夏刚刚覆上的斗篷一挑,顷刻间,映着熠熠的火光,乌发雪颜一览无余。
四周一片沉寂,崎军注视着安夏,皆有些瞠目。
「哈,没想到竟捡了个比金银珠宝更值钱的宝贝!」为首的军官笑道:「美人,来,上马!爷带你回营去,免得天寒地冻在此受苦。」
安夏紧紧握紧拳,压抑怒火。
忽然,一个浅笑的声音自身侧传来——
「你也不先问问人家美人愿不愿意跟你回去?」
安夏微怔,片刻之后才反应过来,原来是他在说话——那个白衣男子。
只见他缓缓起身,白色的大氅在寒风中微动,冰亮的眸子一片阴沉。
为首的军官喝道:「你算老几?轮得到你来教训爷?来人,把他收拾了!」
说时迟,那时快,没给人寸息思忖,箭雨猛然呼啸而过,安夏回眸间只觉似风划过面颊,她毫发未伤,一众崎军却已应声倒地。
为首的军官瞪大双眸,还没弄清是怎么一回事,却已身中数箭,胸膛涌出鲜血,坠马倒地。
四周恢复静寂,夜幕依旧深沉,江水如常茫茫,如果不是亲眼见到这里多出了数十具尸体,安夏真的会以为方才的一切不曾发生。
白衣男子淡淡横眉,又坐回篝火旁,切下一块烤肉塞进嘴里品尝。
「主人——」一众弓箭手自林中跃出,鬼魅一般步无声息,整齐划一跪倒在白衣男子面前,「属下来迟!」
「将这些尸首悬至附近军营门口,以示警戒。」白衣男子依旧浅笑,「告诉他们,若再敢烧杀抢掠,就是如此下场。」
「是。」弓箭们得令,将一众崎军尸首拖上马背,轻骑而去。尘土不扬,喧嚣不起,他们仿佛从未来过。
待到那群人消失,白衣男子方抬眸与安夏道:「姑娘放心上路吧,崎国境内大概不会再发生类似的事了。」
「多谢公子相助……」安夏施了一礼,迟疑地问道:「敢问公子……是萧国人士?」
「姑娘为何认为我是萧国人?」白衣男子觉得有些好笑。
她斟酌后道:「公子方才所杀乃崎国军官,若非萧国子民,似乎说不通吧?」
「我是什么人并不重要,」白衣男子掸掸衣袖,「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无论哪一国子民,大概都会有同样的情怀。」
安夏知道自己多言了,换了平时她不会如此多话,但今晚不知为何,她对眼前的男子动了好奇的念头。
或许是方才发生的变故让她的情绪不如平常吧?
不错,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无论他是何人,无论他刚才只是单纯相助,抑或有别的目的,都无需多问了。
安夏再次乘上马车,打起帘子,看着来时的道路渐行渐远,那通红的篝火终究化为一个极小极小的亮点,白色身影再也瞧不见。
他到底是什么人呢?为何她觉得那身形、那声音,颇有些熟悉?
是她多想了吗?应该是的。
他没道理夜半会出现在这里……
崎国的皇宫果然不如想象中奢华,据说拓跋元治生性节俭克己,国库银两均用于抵抗内忧外患之上,自他登基后,崎宫一次也不曾翻修新筑,所以展现在安夏面前的只是一派简约肃穆的景象。
安夏虽是萧国的赠礼,却没能马上见到拓跋陌,毕竟东宫本就有拓跋元治赏赐给儿子的美人,她们之中还有许多人未曾见过拓跋陌,怎么也轮不到她。
旁人都说拓跋陌不太近女色,刚刚当上太子,以国事为重,而且他这几日也不在京中。
听到这个消息,安夏不知是应该欢喜还是担忧。他不近女色,她少了醋意,但她同样也没有机会接近他……
管事女官怕美人们闲中生事,给她们安排了一些轻松的差事,安夏被派往偏殿当值。
偏殿就是当年拓跋修云大婚之所,也是安夏自刎的地方。
正因为如此,偏殿一般很少人来,也没什么敢来,不过安夏还是要每日在这里燃香烹茶,以备太子忽然回京,一时兴起到这里走走。
他什么时候回来啊?又是去了哪里呢?想来他确实不重视这东宫的女子,也不会为了萧国所赠的美人快马加鞭赶回来……
第十九章远赴邻国再次相遇(2)
四周静悄悄的,门未闭,有凉风吹入屋内,勾起熏香四溢。
安夏想着,就这样回到崎国东宫,站在曾经自刎的地方,前尘往事真的很像是一场梦。
她默默将第一轮茶水倾尽,清水续杯,煮了第二轮,等待的时候,好奇地打量四周。
这几年她也算见足了世面,任何古玩奇珍都不放在眼里,唯独墙上挂的一幅画吸引了她的目光。
她认得这画出自名家「渔阳山人」的手笔,说来这「渔阳山人」古怪得很,从不肯轻易替人作画,然而他却画了这样一张美人图。
画中的女子星目流转,巧笑倩兮,看上去有些熟悉,安夏端详良久,忽然恍然大悟。
那是夏和公主……
呵,曾经的自己她居然不认得了,前世的记忆早已淡了,何况古画重在写意与神韵,倒不是十分形似。
安夏上前一步,忍不住以袖轻掸画上微尘,仰头瞻望,双眼着迷。
「你也喜欢这幅画?」
身后忽然有人这么问,她一骇,一个踉跄几乎摔倒,却被不知哪儿来的力臂一把扶稳,白身的身影霎时笼罩住她。
是他?!杜阡陌,他终于回来了……真是他吗?
看到朝思暮想的容颜,她不由有些发怔,虽然等这一刻等了很久,真的见到时还是有些难以置信。这一刻她也明白,她对他的爱胜过一切,能重见他的喜悦,令她再不去想从前那些糟心事,即便他真想害夏和,那也是在两人相爱之前,管他呢,都过去了。
只见他一袭白氅,应是刚从宫外风尘仆仆地归来,眉间沾染疲倦的神色,衣袂间满是隆冬的湿气。
他在光影交织处肃然望着她,眼中亦闪过一丝诧异。
他是否认出了她?如今她换了躯壳,他还能认得她吗?
安夏佯装不知,问道:「尊驾是何人?此处不能乱闯,尊驾不知吗?」
「呵,」杜阡陌淡淡而笑,「这话该我问你吧?你又是何身分?我记得,东宫并没有你这号宫女。」
安夏沉着地道:「奴婢是新进宫的,受管事女官指派,到这偏殿当值。」
杜阡陌扫视她一眼,「方才你盯着这画瞧了半晌,我站在你背后都没察觉,这画有什么不对劲吗?」
她道:「是渔阳山人的真迹吧?」
「不错,你颇有眼光,」他点头,「这画在这挂了这么久,倒是头一次有人认出是渔阳山人之作。」
她故意问:「渔阳山人一向以山水为题,为何要画此人物?」想来是他以崎国太子的身分恳求渔阳山人所作吧?到底花了多少重金,就不得而知了。
他答道:「大概是因为这画上的人太美。」
她撇撇嘴,「单凭这画像上的容貌,也不算倾国倾城。」
「你说什么?」他有些不悦,「我觉得已经是世上无双了。」
呵,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他能这样维护夏和,她很高兴。她继续逗他,「女人光是漂亮也没什么用,必须要有过人之处,才能称得上世间无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