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三章 有花堪折
慕容妍嗅到茶香却不知想起来什么，只略沾了一下唇，便将茶盏放下。
“花月宫的秘密两位应该知晓了，想必两位心中还有许多的疑问。东方，小弦，若是你们还能，还能当我是朋友的话，希望你们可以保守花月宫的秘密。”慕容妍的语气很轻，带着一点悲伤的意味，让人听着有些酸楚。
“我们要先听听是什么样的秘密。”秦慕铮本应该直接回绝了慕容妍，语气虽然还是硬邦邦的，到底还是狠不下心来。
捡了一叠比较好消化的点心放在了慕容妍的面前，秦慕铮板着一张脸坐在了东方煜旁边。
东方煜觉得秦慕铮这种有点小别扭的善良十分可爱，脸上不由自主的带上一点宠溺的笑，从茶桌上拿起一个精致的小罐子，动作利落的开始煮茶泡茶。
随着东方煜的动作，一室的花果香弥漫开，在茶水蒸腾起的袅袅热气中，慕容妍终于开口道：“花月宫历代宫中传承的秘密，东方和小弦已经知晓了。在我接任之前，花月宫的昙花邀月其实是一场血祭。”
“血祭？”秦慕铮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有些不确信的看向东方煜。而东方煜轻轻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并不清楚。
“正如你们看到的，每年昙花邀月这日都会用两名活人向昙花花神献祭。我觉得这样的献祭太过残忍，但是又怕得不到祭品抚慰的昙花花神会用熔浆将这山谷吞没。在我接位之后，每年便会在昙花邀月日前后将犯了宫规死罪的弟子投入熔浆，借以平息昙花花神的愤怒。”慕容妍其实算不得什么狠毒的人，只是生活在了这样的环境中总有些不得已。
“献上了祭品，昙花花神就不会愤怒了？地下的熔浆就不会喷涌了？简直迂腐。”秦慕铮所不能忍受的就是这种愚昧的视人命如草芥的态度。
“即便没有献祭，每年因为触犯宫规犯下死罪的人也要被处死。我算不得一个好人，只是国有国法，宫有宫规。”慕容妍垂下头，看着自己的手有些失神。不管如何洗，不管用了多少香料，那一手染着鲜红的血腥之气是永远都洗不掉的。
东方煜取了透明的水晶茶碗，为秦慕铮和慕容妍各倒了一杯花果茶，轻声道：“小弦，江湖自由江湖的规矩，还是先听慕容讲明原委吧。我们更想知道已经进行了传位的仪式之后小前辈为何会呆在地宫深处，而慕容为何至今没有收徒。”
慕容妍感激的看向东方煜，双手捧起茶碗，轻轻抿了一口，接着道：“我今年才满二十四岁，而师父已经高寿六十九岁。”
听到这样的信息，秦慕铮简直倒吸了一口冷气，小前辈从一开始就是满口谎言，而自己竟然只凭着容貌外表就轻信了这样的谎言，险些丢了性命。
慕容妍对秦慕铮和东方煜的反映丝毫不意外，小前辈是她心中绕不开的恐惧，双手努力从茶碗上汲取热量，终究是鼓起了勇气：“我是三岁那年被师父捡回来的，三岁之前的事情都记不得了。师父说我父母双亡，将我养在花月宫的地宫最深处，教我识字，教我奇门八卦之术，恩同再造。花月宫的武功秘籍师父也让我翻看，却从不准我修炼。每日我都要泡在浴桶之中，忍受千虫万蚁啃噬的痛苦。渐渐地，我的容貌身量同师父越来越像。师父让我在历代宫主的法体面前立下重誓，此生绝不背叛她，否则便永失所爱。”
东方景的死已经是对慕容妍背弃誓言的惩罚，说到这里，慕容妍的脸上难掩痛苦，眼泪险些又落了下来。
一是宁静，秦慕铮和东方煜也是想到了那个有些叛逆却又勇敢大胆的少年，若说心中一点悲痛没有，便是在自欺欺人了。
“师父讲过花月宫宫主之位传承的规矩，我们修习的功法及其特别，主要是靠男女双修。只是头上开始长出白发之时，便不能再练功修习，等到继任者可以双休了，便要将功力传承给继任者。师父不知从哪里搜罗到了能让人倒反青春的邪门术法，未等邪功练成，她的头上已经长出了一半的白发，师父只得将功力传给我。想着日后能够白发转黑青春倒流时再从我这夺回功力，师父只传了三分之一的功力给我。”
“当初我一直感念师父的救命与养育之恩，即便师父让我即刻就死，我也无怨无悔，对于传功之事自然不会多在意。我接任宫主之位之后，师父便在地宫深处闭关。直到有一日，我无意间得知，当年师父杀了我满门，将我掳进了花月宫。我并不完全相信，我便闯进了地宫深处质问师父，师父竟然承认了。当是师父已经邪功将成，变成了那副少女模样。”
灭门之仇与养育之恩，这个选择太难做了，莫说是慕容妍，换做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轻易的就放下其中一端。
“我没办法反抗师父，就在我准备引颈就戮的时候，成煜，就是你们在地宫中曾见过的煜贤妃闯了进来，将我救走。师父在追杀我们的时候妄动武功，邪功与花月宫的功法冲撞，师父险些走火入魔，昏死过去。成煜要杀了师父，我却下不了手，我也没办法面对师父，便将师父幽禁在地宫深处。此生我从未想过要收徒，等到我的头上生出白发时，边将一身功力与性命再还给师父。”
只是心急的小前辈不愿等到那一天，秦慕铮忽然有些同情慕容妍，她也是个可怜人，一个丢了自我许多年的可怜人。
“今后，慕容有何打算？”一直沉默的东方煜终于开口，确是问到了点子上。
“花月宫的宫门将从此紧闭，愿意留下的弟子便同我一道留在此处，愿意离开的，便给足了盘缠放其离开。此生，我再不会踏出宫门半步，夜幽亭也将永久封闭。以后昙花邀月的盛景不在，我却希望东方和小弦日后若是得空能来看看我，只是作为朋友。”慕容妍苦涩的一笑，除了此间，天下还有她容身的地方么？
本应该随东方景长眠于地下，但是这条命是东方景牺牲自己才保住的，为了东方景，即便是苟延残喘，慕容妍也要活下去。
“若在路过鄢陵，我必定登门拜访。”秦慕铮坚定道。
“吾也定会再来叨扰。”东方煜道。
“谢谢。还有一事要麻烦东方与小弦，请二位务必答应。”慕容妍将茶碗搁下，说话间眼泪却是滚滚而落，起身，郑重的跪在东方煜和秦慕铮的面前。
“慕容你快快起来，若是真当我们是朋友便用不着这样的虚招子。”秦慕铮离着慕容妍近一些，上前去搀扶慕容妍。
慕容妍却摇了摇头，执意不肯起来，眼泪落得更凶，道：“始终是我对不起东方景，如今他故去，我已经尽力整理好了他的遗容。还请东方与小弦送他一程，将他送到老家，好生安葬。”
“我这个族叔本该送他这最后一程，只是景儿已经从我东方家的族谱除名了。即便付出这样的代价，更付出一条性命，他也要护得慕容周全。想必他的英灵有知，更愿意留在此处，更愿意留在慕容的身边，看着慕容幸福快乐。生同床，死同穴。这才是景儿的愿望。”东方煜平静道，也起身绕过桌案，将慕容妍搀扶起来。
“谢谢，谢谢！”眼泪爬满了慕容妍的脸，除了谢谢慕容妍不知道该说什么。
秦慕铮和东方煜又在花月宫停留了几日，直到东方煜的内伤几本无碍，两人才带着弟子向慕容妍告辞。
慕容妍一直送到了花月宫的宫门口，拉着秦慕铮的手道：“此生，我明白的终究是太迟了。小弦却还不晚，有花堪折直须折。”说完还冲着秦慕铮眨了眨眼，将秦慕铮往东方煜身边推了推。
“我又不是断袖……”秦慕铮瞪大了眼，小声辩解道。
“好妹妹，下一次希望你们带着宝宝一道来。”慕容妍凑到秦慕铮耳边小声道，不等秦慕铮有何反应，径自回了花月宫。
朱红的石门缓缓合上，隔断了红尘纷扰与一宫花月。
秦慕铮登上东方煜那辆豪华房车，站在镜子前前前后后左左右右将自己看了个仔细，有随便吟诵了几首诗词。自信从表情、动作、身形、声调和语气等方面都同一个风流少年一模一样，着实想不出来慕容妍是从哪里看出她是个女子的。慌忙挽起袖子去看右手虎口，那宝剑形状的守宫砂被她用药水掩盖的极好，完全看不出来呀。
“铮儿这是为媒参加上武林第一美人的评比而烦恼么？不如我为铮儿办一次选美比赛？”东方煜的脸上带着一点揶揄，丢了一块提神醒脑的香药进香炉。
“奇怪，慕容妍是从哪里看出我是女子的。”秦慕铮皱着眉，还在为这个纠结。
“我觉得慕容有一句话提醒的极对。”东方煜说着忽然靠近了秦慕铮，手臂一环将秦慕铮圈在怀中，一手抬起了秦慕铮的下巴，浅笑着说：“有花堪折直须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