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徐茂笑笑,却没有应声,只是对身边站着的小厮吩咐道:“你脚程快些,去冉尚书府一趟,向冉尚书说明来意。”
冉清轩听闻来报是徐茂派人来请木音的,也不着急,轻轻抿了一口茶看向自己的徒弟,“徐茂派人到咱们府上,除了送些年礼,找人还是破天荒的第一次。”
木音皱了皱眉,合上手中的书,有些不舍得摸了摸书封,这本书正是前人所着的《玄门惊异录》,记载的是和玄学有关的一些案件。
“嗯?你不是不信天道吗?让你学《易经》你也说无趣,怎么现在却看起来玄学了?”冉清轩顺手拿起书翻了翻,了然笑道:“我说你怎么转性子了,这和邪本有什么区别。”
“看天道不是为了信天,而是为了破天道。”木音从冉清轩手里抽出那本《玄门惊异录》在桌子上重新放好。
冉清轩的胡子抖了抖,臭小子,对师傅还这么小气,翻了个白眼道:“木天师,那你有没有算到今天徐茂找你做什么?”
“师傅,您已年近四十。”
冉清轩听到这话,奇怪的看了一眼木音,“师傅老当益壮,四十又如何?”
“师傅年纪大了,就不要没事翻白眼了,不然我会以为您突发急症要厥过去了。”
看着木音一脸认真的表情,冉清轩一口气堵在那里,差点没上来。木音看了看自己师傅。唇边竟有一丝极清浅的笑意,“听说今日仙味楼多了很多穿着官服的御史,想必是为我的迎风宴。”
“听说?”
木音看了一眼身旁的冉元,冉元马上昂首挺胸,大声道:“老爷!是我说的,我今日替大少爷买点心时亲眼所见。”
“哦?那你是如何得知那些都是御史台的人?”
“我每日在御史台大门外等候少爷回府,那些人来来回回次数多了,我自然认得。”
“你倒是机灵。”冉清轩摸了摸胡子,转头看向木音道:“你既然早就得知,为何拖到现在还不去?”
“那些人实在无趣。”木音唇边的笑意更加明显,看着自家宝贝徒弟长大,知道木音这样笑起来一定是有了什么主意的的冉清轩没来由的替某人担心起来,笑的这么开心,也不知道这次倒霉的是谁。
“我得自己寻些有意思的事情。”木音懒洋洋的起身,冲冉清轩行了个礼,便带着冉元离开了。
徐茂的小厮在冉府等的坐立不安,都快要冲到内院去寻人了,这才看到木音慢悠悠的走出来,小厮暗叹一声,这爷是真不知道急啊,再不去还不知道您这名声都要在御史台臭成什么样了。
“木御史,我家老爷在仙味楼包了一桌为您迎风。诸位御史台的老爷都要在仙味楼等了一个时辰了,就等您呢。”徐茂的小厮冲木音行了一礼,解释清楚了就要往外冲,却被木音拦住了。
“你当真是徐台主的家仆?为何此事我从未听说。”木音皱着眉,在那小厮脸上逡巡一圈,又细细打量了他一番,“你说你是徐台主的家仆,可有何凭证?”
徐茂的小厮嗓子里都快冒火了,还偏偏不能发作,只能好脾气的陪笑道:“木御史可别逗小人了,王主簿说了,一早就告诉您了。”
果然是王澜,木音微微颔首在心底暗自盘算一番,再抬起头时则是一副不解的模样,喃喃道:“原来王主簿真的是在挑拨我和其他御史的关系。”
“可我确实从未听说过此事。”
“啊?”那小厮看着已经有些晕头了,随后马上又反应过来,都快哭出来了,“木御史,小人真的没骗您,是我家老爷让我来请您的,不管您听没听说过,烦请先跟着小人去仙味楼。您去迟了不当紧,小人可要被骂惨了。”
木音的眉头越皱越紧,随后看了一眼徐茂的小厮,叹口气道:“罢了,我虽然心中有困惑,但实在不欲为难你。”
当木音一身常服站在徐茂面前时,所有御史看着自己的脸色都像是再看一个不懂礼数的纨绔子弟。
木音似是被这个场面惊住了,随后反应过来,赶忙向徐茂、陈忠等人见礼,徐茂脸色未变,依旧笑眯眯的看着木音道:“快坐下吧。”
“哼。木御史真是好雅致,为了给您迎风,我们这些人自御史台出来便直接到了这里。您倒是慢悠悠的回家换了个常服,这一换便是一个时辰呐。”
说话的人,正是与王澜交好的李主簿。木音脸上露出了踌躇之色,却独独没有道歉的意思,看了看众人又看了看王澜和李主簿,最后有些为难的对徐茂道:“台主,木音有一话不知当讲否?”
“咱们御史台就是说话的地方。”徐茂笑着看了看李主簿,又看向木音道:“李主簿讲得,木御史自然也说得。”
“今日让前辈在这里枯坐一个时辰,木音心有不忍,可…罢了,就当是木音失礼,以茶代酒向诸位赔罪了。”
木音端起眼前的茶杯一饮而尽,众人脸色稍缓,这时却有人道:“失礼便是失礼,如何能讲‘就当是’?木御史话中有话,不妨直言。”
木音看向说话之人,只见此人不过而立之年,一身正气,却生的一副江南贵公子的相貌。木音心下了然,想必此人便是要喊严毅时一声“座师”的主管京中监察事务的监察御史谈鸿永,想不到严毅时居然会选了这么一位做自己的学生。
“我若说,我刚刚才知道台主在仙味楼包了一桌宴席,诸位可信我?”
这下,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王澜的脸上,陈忠也侧过头去看了一眼王澜,却没有说话,木音接着道:“扫了大家的兴,希声实在抱愧。”
王澜被这么多人盯着,脸上越来越挂不住了,只见他拍案而起,指着木音道:“木御史,你别血口喷人,那日我走之前明明告诉过你了,你自己忘记难道还要推到我的头上吗?”
“我并没有言说是王主簿为了离间我和诸位御史的关系才故意不告诉我的,王主簿何出此言啊?”木音放佛受惊的小鹿,眼睛眨了眨缓缓开口道:“王主簿说告诉过我,可说的是我查阅江南情况的卷宗却被王主簿说成是为了扳倒裕华伯,在秦王那儿领功的那天?”
众人听到木音的话齐齐倒抽一口凉气,王澜的脸抖了又抖,怎么也没料到木音敢把这件事说出来,“你…你…你,诬陷我对你有什么好处?!”
“没想到王主簿敢说不敢认。”木音叹了口气又接着道:“王主簿还说了,让我不要太得意,早晚会让我离开御史台。”
“你血口喷人!”王澜的眼睛里都要喷火了,指着木音怒道:“我说完让你别太得意就离开了,何曾说过早晚让你离开御史台?!”
听完王澜说的这句话,木音嘴角勾出一抹笑意,起身冲着徐茂行了个礼道:“希声记得刚刚王主簿说,那日走之前告诉过我今日有仙味楼一聚,怎么此时又不一样了,到底是谁记错了,还请台主主持。”
到了现在,众人哪还有不明白的,定是王澜故意没告诉这木音,纷纷在心里感慨道,这冉清轩的徒弟果真不一般啊,以后更要小心了。可又因为与王澜都是严相党人,所谓官官相护,自然不能说什么,都纷纷研究起了桌上的餐具,做工真是太精致了,这仙味楼就是不一样啊。
还没等徐茂说什么,就听到王澜边向木音挥拳头边道:“你居然敢套我的话!”
陈忠脸色一变,来不及阻止,就看到王澜的手被人拽住了。木音站在那里,脸色不变,冲谈鸿永点了点头道:“多谢。”
谈鸿永将王澜拽到椅子上坐下,对木音道:“本应如此,不必言谢。”
陈忠看到王澜还欲起身,一把按住了王澜的肩膀,王澜本就是个文人,哪里比得过从小做过不少粗活的陈忠有力气,“王主簿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忘记告诉木御史仙味楼这件事,怎的自己也忘记了?”
徐茂听到陈忠有心替王澜开脱,又看了看身旁的木音,笑了笑没说话,反倒是谈鸿永道:“想必王主簿不会是忘记了,而是故意为之吧。”
王澜被陈忠按住,脑子清醒了不少,此时看到这种局势,也知道容不得自己再争辩了,喉头滚动一圈,不情不愿的起身冲木音寥寥草草的赔了个礼,“确实是我忘记了,木御史不要见怪。”
“不敢不敢,我还要多谢王主簿提醒我不要太得意。”木音也起身回了个礼,道:“木音中榜不久,还没有‘春风得意’就差点解甲归田,果然是巧了。”
王澜憋着一口气,却不敢多说什么,生怕木音嘴里又说出了别的什么。徐茂捋了捋胡子,开始了和稀泥大业,“想必诸位同僚交流了这么久的感情,此时也饿了,不如开席吧。”
众人一听,赶紧复合自家这位没有实权的御史大夫。因着木音的锋芒初露,其他人也无人想试,竟难得的没有把这位初来乍到的木御史灌晕以方便看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