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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一章 慕云的死因

    一滴泪从蹇玲儿的眼角滴落,心如同掉落地面的瓷瓶,被撞得粉碎,以为殿下回心转意,对自己宠爱有嘉, 却原来在这宠爱的背后,还有另一层丑陋的目的,走了一个骆冰卿,又来了一个水络,还是自己的心腹丫鬟。

    蹇玲儿眼色如墨,她,决不允许建福宫出现另一个骆冰卿,让自己徒留伤感。

    一年一度的秋猎大会开始了,建福宫又恢复了一种沉寂,只是,任谁也不知道这种沉寂的下面,是静默的冰川还是云涌的波涛。

    秋猎上,朱瞻基赢得了比赛,要的赏赐与朝堂纷争无关,与风花雪月也无关,只是求皇帝提前让年纪大一些的宫女离宫。

    听得消息的宫女俱是欢喜的热泪盈眶,只有一个是悲伤的热泪盈眶——慕云。

    此时的慕云正跪在祥云殿前,身子摇摇欲坠,她,已经从昨夜跪到了晨起,从晨起跪到了午时。

    燕喃端着一杯清水递给慕云,慕云抬起恍惚的眼,脑子想摇动却似乎没有力气摇动,变得小鸡啄米般,栽在了燕喃的怀里, 口中呢喃道:“冰卿,这紫禁城就是我的家,我不想离宫。”

    燕喃找了两个宫女将慕云放在塌上,用清水擦了擦女子的额头,眼睛不由一红:“这是何必?我是做梦都想离开这里,你却拼死也要留在这里。这里,有什么值得你留恋的?”

    眼前闪现出自己病倒时女子的细心照浮,燕喃不由得坚定的掖了掖女子的被角,向屋外走去,背挺得笔直,心如铁般坚毅。

    她离开后,塌上本应该神志模糊的慕云却睁开了双眼,里面闪着明亮的眸光。

    屋外秋风瑟瑟,本来走向祥云殿的燕喃被秋风吹得打了一个寒噤,徘徊于廊前,进也不是,走也不是。

    端着茶盘的宫女水络经过,见燕喃正挡在路上,皱着眉头道:“让开,这是儒人送给殿下的红枣羹,凉了就不好喝了,你可吃罪得起?”眉毛轻挑,眼睛里写着满满的不屑。

    燕喃忙不迭的让过身子,水络却还是故意撞了燕喃胳膊一下,鼻子里传出来一声冷哼。

    水络对燕喃原本的态度虽说不上谦卑,但在人前也绝不会主动寻衅滋事。此事只怕与几日前“销魂香”事件开始,急转而下。

    一向受殿下倚重的骆冰卿打翻了殿下新近最喜爱的“销魂香”,被儒人责罚掌嘴,殿下非但没有阻拦,还眼睁睁看着受刑,可见,骆冰卿在殿下心中的份量还不如一抹香气。

    自那日后,殿下更是对骆冰卿态度冷淡,宫女太监们使唤她、嘲讽她,殿下亦是不闻不问,让宫中原本揣摩殿下心理的摇摆的人登时有了定论。

    逢高踩低是人的天性,于是整个建福宫,除了慕云和李安清外,仿佛集体失忆般,忘了殿下曾经因为儒人责罚她杖陛了水帘;忘了陷入冰库之时殿下为她焦急忐忑;忘了殿下为了让她开心私带出宫......集体见风使舵般的转了态度,竟还不如初入宫时二等宫女的地位。

    这也是燕喃踌躇不前的原因,她,不明白朱瞻基是何用意,偷吻了自己,被打了耳光,他没有发怒,还隐瞒了下来,应该是心悦于己的;可是,蹇玲儿让水络出手掌裹自己,他非但没有阻拦,还任由建福宫的奴才们踩着自己,这个态度,让人实在难以分辨。

    燕喃搓着双手,原本的信心万丈瞬时化做了灰心丧气,最后蔫头搭脸的向建福宫外走去,走着走着,竟进了御花园。

    御花园在东西六宫之间,里面有一块开辟出来的农地,种些时新的果子和菜蔬。

    现下气候转凉,不少菜果已经进入疲老之态,一片萧瑟与枯黄,几个下等级的小太监正将枯老的茎叶拔出来,放在小推车里准备扔掉。

    几抹桔黄色闪现在燕喃的眼前,惊异的撩开上面的枯叶,几只扁圆的南瓜闪现出来,给灰败的秋色增加了一丝生机。

    燕喃欢喜的抱起两只南瓜,激动的对小太监道:“公公,这几个南瓜能送给我吗?”

    小太监见是个比自己品阶高的宫女,忙转换尊敬的眼色道:“回姑姑,这些是清出去的东西,姑姑若不嫌弃就都给您送去。”

    入夜,朱瞻基转回了建福宫,沐斌,刚刚汇报了查得的消息,汉王竟在一处山谷之内新豢养了军队和军械,训练普通将士的药物竟是强筋散,训练将军统领忠诚度的则是销魂香。

    朱瞻基是亲眼见到服用强筋散的威力,对这只未曾露面的军队多了一些忌惮;

    他也亲眼见到过对销魂香有了依赖性的杨锡,只怕,想要打入内部找汉王的证据或策反汉王的心腹难比登天。

    现在,唯一的难点和突破都是找到私制药物之所在和豢养军队之证据,仅仅这两项,足以让汉王一系如大厦轰塌。

    沐斌的提议是,杀虎之前,要杀了狐假虎威的狐狸,纪刚。

    朱瞻基脑海里第一闪现的,不是这项计谋的成功与否,而是为什么是纪刚?真的简单的因为他成了汉王的羽翼,而不是纪刚,曾经残忍的对待过骆冰卿?很显然,后一种猜测竟占了上风。

    事情有了新一步的进展,朱瞻基却没有一丝喜形于色,诡变的朝堂斗争告诉他,越接近胜利,越会迎来巨大的反扑,必须慎而又慎,不能露出一丝破绽。

    远远的望见观景亭上,一抹晕黄的灯亮了,接着又是一抹,相继亮了五六抹,在这暗夜里, 分外的鲜亮。

    灯笼的形状很讨喜,是一只只睁着大眼、齿状嘴巴的南瓜人,一丝灵光闪现,朱瞻基眼睛和嘴巴俱都弯成了月芽,摒退了李安清,摄手摄脚的登上观景亭。

    昏黄的烛火交错间,一个幼小的身影正在点着手里的蜡烛,小小的红蜡放在削好的南瓜里,瞬时灯火交错,温暖徜徉。

    “哧”的一声,男子被脚下削掉的南瓜瓤一滑,险些没跌倒在地,吓得女孩儿唉呀一声,身子快速后退,待镇定心神看清是男子,方轻舒了一口气道:“你这是配合我呢?万圣节标配,装鬼吓人啊?”

    男子亦被女孩儿吓得一跳,可爱的小脸上,罩着一只伸着长舌头、突兀着眼珠的威武大将军,颜色惊悚,却又透着一丝小可爱。

    精心而置的南瓜灯,可爱的促织面具,男子的心不由得加速了跳动,面色又是一红,难道她自己想通了?

    望着女孩儿摘掉面具后殷红的唇,喉结不由上下蠕动,呼吸也急促了。

    “殿下,您还记得曾经给您讲的万圣节的故事吗?”女孩儿的眼亮得如同天上的星,相映成趣,煜煜生辉。

    “哦,你是说从前那个爱搞恶作剧的人,将雕刻的南瓜做成灯,寻找回家的路?”

    燕喃轻舒了一口气,当时说此事之时正是自己与他同时犯险在端木宫养伤之时,也定能记得自己救过他之事。

    燕喃本来头脑中想了好几个版本说词,临到眼前反而无措起来。

    男子阴郁的看了女孩儿一眼,低沉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这里,即是她的家,也是你的家,她能留下来,你能留下来吗?”

    燕喃终是没有开口,这里可以是慕云的家,却永远不会是梁燕喃的家。

    女孩儿转过脸去,看向静寞孤立的东华门,轻笑道:“我的家,在山,在水,在天下。”

    女孩儿心中则默念,对不起,慕云,原谅我的自私,我可以在出宫后竭尽所有的帮你,却不能为了帮你让自己囚困一生。我,还有太多的不确认与牵挂。

    第二日,慕云就恋恋不舍的离了皇宫,雇了一辆马车,快马加鞭的奔向了北京的官道,没有走出三里,就被一个蒙面人拦了下来。

    女子淡漠着脸色,冷然的对黑衣人道:“你能帮我问问主子,为什么要不容于我?我明明一心辅佐于他,爱重于他?”

    男子轻叹一声,将脸上的黑布摘下,露出了一张平凡无奇却杀气四溢的脸。

    女子惨淡一笑:“影左,你连我最后的希望都给毁灭了。为什么?这究竟是为了什么?”

    影左拔出长剑,婉惜道:“兔死狐悲,我真的不想杀你,你我都是忠心不二之人,只是,你不该事无巨细的向驻守北京城的太子妃汇报,太子妃不该怕影响夺嫡大计而动了杀骆姑娘之心,龙有逆翷、触之必死,这是我们夹在他们母子之间的悲哀。”

    一道血线飞过,女子的眼角留下了一滴热泪,一如八年前,她第一次扶起奔跑摔倒的男孩子,扑打着男孩儿身上的灰尘,嗔怪道:“殿下,怎么这么不小心?”

    少年展颜一笑,坚忍的摸了摸磕破的额头,反而擦着少女的眼泪道:“慕云姐姐,人不到伤心处是不能哭的。”

    热泪滴到尘埃里,消失不见,如同女子隐藏的心事,消逝不再。

    她,将那个地方当做是自己的家,可她,最终却被家所抛弃,被自己爱重的人狠狠的插了一刀。

    看了看倒在地上的女子,影左用女子的帕子轻拭了拭剑上的血痕,似自言自语道:“其实,殿下给过你机会,你,不该向北京城的方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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