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因果无常
君华抬起放在凤珏身侧的手，摸了摸她的发丝，轻笑道：“怎么，无聊了？”
“约莫还真有些无趣。”凤珏点头应声，接着将头缩了缩，埋在了被褥之中。
君华勾了勾唇，眼中柔和缱绻，只是身上还有些疲惫，所以便躺在了凤珏的身边，分出一手将她揽在怀里，呼吸逐渐凑近，吻上了她的眉眼，“阿珏在仙界玩得可好？”
君华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叫凤珏顿时柳眉纠结在了一块儿，将头搁在君华的脖颈那里，随后幽幽启唇道：“若是我说不好呢？”
这话音里倒是可以听出颇为不满的意味，君华更是已经猜到了七八分，须臾过去，他蓦地道：“你带回来的那个小姑娘也是有意思。”
凤珏扬了扬眉，“我当真是闲来无事。”
“我自然是晓得你的性子的，所以你便是将她一个人丢在神域了，不过我看她也在杏花林里独自练剑，还真是一声都不吭。”君华瞧了眼凤珏，又弹了弹凤珏的额头。
凤珏叹了一声道：“过一阵子我便将她送回仙界。”她本就是这么想的，也不会去真的将一个普通人留在神域，就如同云虚也不过只是时而来走走而已。
“那碧落剑是你给她的？我记着这仙剑也是过往和玉仙尊的法器。”君华思索了片刻开口道。那和玉仙尊当年也横走几界叱咤，但他最好却因为渡劫失败，就此陨落，让凤珏曾经还唏嘘不已。
凤珏目光闪了闪，“仙剑没了主人，那不是自我消亡，那便是终有一天会落到别人的手里。既是如此，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了。”
碧落剑是被那岚霜的师兄徐景山给藏起来了，但凤珏还就真的给找了出来。想来那徐景山也是辛苦，在将仙剑藏于石府之后还得亲自耗费大量灵力才能封住大部分它的气息，也亏得是碧落剑因为长久无主，所以法力被削弱了下来，不然徐景山是怎么都不可能藏得起来的，更别提将它盗出宗门了。
君华想着，也是笑了笑，又是轻轻握住凤珏的右手，指尖摩挲着她的掌心，眸中反是愈发幽深起来。他空着的一手摸了摸凤珏的眉心，接着语气颇为缓和地说：“那潭夷剑你若是用不惯，便早日废了去吧。”
凤珏神色一怔，连带着的是她的眉心光芒大作，在凤珏连念几个诀让潭夷剑剑灵陷入沉睡之后才重归平静。她稍稍抽开手，平躺着盯着房顶许久，声色里也是听不出什么情绪，她说：“再看看吧。”
君华也不再多言，倒是突然伸手去解凤珏的衣带，在凤珏半是诧异的眼神之下，不紧不慢地徐徐开口道：“我想你了。”
他其实一直都信着，哪怕世人皆传说凤珏是个无情无心的神，只有他认为她的情只是被她自己给埋得太深了些罢了。是他教她要爱着三界苍穹，是他教她很多事不能去真的在意，但直到如今，他才晓得，凤珏虽说看上去懒散成性，但骨子里却已经不折不扣地成了一个一心只知道这个天地生灵的神君，所以才将一切都淡了去。
她其实也会在乎一个人的生死，也会想要跳出神域这一方天地，去真的看看整个天下，也会为了自己造出的一柄仙剑而踌躇犹疑。
凤珏的一晃眼，已是时光变幻，而他们却浑然不觉。
“神君。”女子的面貌看上去已然成熟，面上带着几分高兴的笑意，朝着坐在杏花林子里的凤珏急急地奔了过来。
凤珏抬了抬眼，接着从惺忪中慢慢回神，提起嘴角对着来人招了招手，“过来。”
岚霜闻言，走到凤珏的跟前，接着坐在她边上的石椅上。她抬头扫了眼花开得正好的杏花树，不禁撇了撇眉道：“明明凡间正是入秋，偏偏这儿的杏花总是开得这般好。”
凤珏一手撑着石桌，不温不火地笑说：“你也不是不知道，在神域里只要我们不想去改变，那就永远都会是这副模样。”
“确实，但未免也当真有些失了趣味。”岚霜半是感叹地开口。
凤珏随意地笑着，须臾后转而说：“还没为你渡劫飞升人仙修为贺喜，你就自己紧赶慢赶地跑了过来。”
“这么一想，好像我修道也是过去了五百多年。”岚霜叹了口气，望着湛蓝的天，“没想到时间过去的那么快，一眨眼就好似是什么都变了。”
凤珏眉眼轻抬，“怎么照你说的，似乎像是你又多老了一般？”
“我都五百多岁了，莫非不老吗？”岚霜眼中一动，怪异地望着凤珏。
凤珏耸了耸肩，兀自调侃说：“那我都不知活了多久了，该是当真要老得不行了吧？”
“得了吧，我看你呀，一直等到我老得不行了，你还会是这副随性懒散的样子。”岚霜斜了斜眼说。
还未等凤珏说什么，倒是不远处有一声温温的笑声传来，接着便是听到男子独有的柔和声色，“你这么说她，还真是说得很对。”
凤珏回过头，一脸不满地瞧着慢慢踱步过来的君华，启唇说：“就你喜欢如此说我。”
“别人还真说不得。”岚霜挑了挑眉，自如地补了一句。
说起来，岚霜还当真就没有想过，她的人生竟然会因为这么一个人有如此大的改变。她从来只在师尊的口中听到过三神的存在，也听说只有修为达到了极高的时候才有机会能够去的了神域一看。可没有想到，终是有一天，她会离开宗门，失去原有的一切，转而却有了三个如同亲人一般的上神。
凤珏却是将她送回过仙界，但渐渐地，凤珏只要一觉着在神域呆着无趣，便会来仙界见见她，有时还会指点上一二，而君华于此也是乐于接受。
岚霜曾经从君华的口中得知过凤珏究竟是一个什么性子的人，就好像明明在凤珏眼里弱肉强食是修真界无二的法则，但她还是会救了自己一样。岚霜觉得，其实凤珏也没有世人想象中的那么无情，也许……只是因为太过寂寞罢了。
凤珏有一个爱自己的君华，也有一个疼自己的月然，但也就仅限于此了。
岚霜也有问过君华他们有没有同样的感觉，但那时君华却是对着自己笑了笑说：“她呀，同我们不一样。”
岚霜疑惑：“有哪里不一样，难道你们不都是神吗？”
“三神之中神君是三界之首，而在传承之中，她的爱就注定是会分给天下芸芸众生，或许那种痛苦，哪怕在她自己看来只是过眼云烟，但只有我和月然才当真晓得，那是她将痛当成了习惯。所以我们能做的，不过只是让她好受一点罢了。”那时君华的神情还是往日的潇洒，他的唇边噙着笑，岚霜却一点都没有看出来里头带着多少值得开心的地方。
就是这么一番话，叫岚霜彻底明白，其实他们活得一点都不愉快，也许，神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孤独的存在。他们寿元无尽，随之而来的却也是无尽的责任。天地苍穹，三界生灵，便是他们的一切。
至少在这个时候，岚霜还是打心底地觉着凤珏还是一个有情有义的人。
只是清闲的日子不够多，似是连老天也想要让凤珏的生活更麻烦一些。
所以当凤珏看着潭夷煞气缠身，满身血色地跪在自己身前的时候，竟然会是神情中没有任何波动，那双眼睛里还是黑白分明的透彻，眼底里没有任何的杂质。下一刻，她便蓦然启唇，她说：“你以后还可以留在神域，但没有我的允许，便一辈子都不要再踏出炼器阁一步了。”
潭夷面色惨白，原本一向冰冷的脸容上露出了几分裂痕，他动容地看向凤珏，含着些许无法置信，“神君，您当真是不再需要我了吗？”
凤珏神色平静，接着点了点头，“诚然，原本我也想过是否要将你毁去，不过想来你的剑身本是由君华取来的寒玉石所制，我还没准备浪费了他一番辛苦。”
“可那是有人要夺我做他的法器。”
“若是你想，你根本就不会被人抓得到。”
“但也是神君你说的，修真界本就是弱肉强食，现在有人犯我，莫非我就不能杀了对方吗？”
其实凤珏挺早就发现潭夷剑身上隐约的煞气，更是知晓潭夷身为剑灵喜好杀戮，而凤珏没有特别的理由却绝对不会真的动手，反倒是更乐意看戏，所以反倒是让他的杀心更重。
凤珏对潭夷的管束也不深，这一次听到君华说到在仙界的边界小国中有修士对潭夷剑的出现生出歹意，结果潭夷明明就是不会被那普通修士捉住，却是真的将这一国的修士全都屠了各尽，令人唏嘘不已。她听着便在桌前坐了半晌，最后竟笑着抿了口茶，神色淡然至极，抬头望着君华，悠悠说道：“不打紧，只要潭夷剑不再出现，那就可以了。至于那些修士，总会轮回的，生死无常，就算潭夷不杀他们，他们也终会尘归黄土，又何须我们着急？”
不问因果，无情无心，她凤珏是当真坐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