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比之情分
对于修士来说，只要时间一晃，便会无知无觉地度过太过漫长的岁月，到了最后，好似是久得连自己都会数不清了。
就像于仙帝缪风而言，就好似是上天有意作弄，不想让过去的存在下去一般，从此消失在了这个天地之间，没有留下任何的一丝踪迹，如同云烟晃过，最终也是消散一空。
后来当凤珏叫岚霜帮她去看看白轩的情况的时候，岚霜告诉自己，他好像是因为误杀了同门的一个内门弟子，所以被掌门一怒之下重伤，变回了灵狐的模样，结果就被收了身上所有的法器，现在被关进了宗门的后峰。
“说来还真是没有想到，原本上古仙域的仙帝缪风也最后会落到这个地步。还有这灵狐也是可怜。”岚霜坐在凤珏边上，半是感叹地仰着头，“还有就是你的运气实在是太好了，怎么帮我取个定天石也会撞上这事，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凤珏捻了捻手中的白玉杯，望着杯口漾起的些许热气，半晌才将被子凑到唇边抿了一口，茶味略感苦涩，却是恰到好处的味道。
“你说的对。哪怕是过去的仙帝，如今也只会落到这个地步。我们神不过是天地孕育而出的生灵，说不准以后有一天，我们也会有相同的下场。”凤珏的眼中一如往常的分明，微微抿着一笑道：“巧合就好似是因果轮回，谁都说不准的。”
“你怎么会这么想啊？”岚霜皱了皱眉，颇为不满凤珏的言辞，“比普通修士还要伤春悲秋，你真的是上神吗？”
凤珏嘴角划起了一丝弧度，眼帘轻垂，将手中的玉杯搁在了桌面上。
两人只要侧过眸子便可以越过湖面看到对着他们的潭华宫，殿门外男子一袭青墨色长衫，即使隔了如此之远的距离，凤珏却依旧可以对上他的那双漆黑无尽的眼眸，就好像是她清晰地感受到他的温柔缱绻。
十年如一日，千万年的桑田不过如此。
凤珏对着那个方向微微地笑了笑，随后会过头看向岚霜，“神不是什么事都能做到的，而有的时候，无能为力的可能或许更大些。”
凤珏总共见过仙帝缪风两次，而第二次，就是百年之前缪风准备彻底避世渡劫的时候，才来见了凤珏一面。
神域一处山巅之上，两人迎风而立，她问缪风，“你确定你还准备渡劫吗？”
缪风看着她半晌，最后点了点头，“当真。”
“可若是失败了呢？”凤珏声色沉静道：“上古仙域已经覆灭，是神都不会轻易开启的地方，仙族更是全然覆灭，只独独余下你一人。可以说，你能够渡过这个劫的可能太小了。”
缪风神色未变，眼中透出几分沧桑之色，感叹着说道：“若是败了，那便败了。既是这上天希望我们古仙族覆灭，那么我就偏偏不信，什么都得试过才知道吧？”
是啊，试过才知道。但这一试便是要搭上自己的性命，落得一个灰飞烟灭，再没有什么剩下的。
“说得还真是轻松。”听到缪风的回应，凤珏随意地笑说。
“可不见得。”缪风也是轻笑出声，接着转而道：“对了，有一事还想要劳烦神君了。”
“你说。”凤珏如此言道。
缪风的视线仿佛落下山崖，远远往着一个方向，最后平淡地说：“在我苏醒过来的几百年里，曾有一只灵狐长久陪伴，我虽给了他人形和一件法器，但仍旧不甚放心。他既是陪了我这么久，那我能报答他的也就只有在你这里替他讨一句话了。”
“你要我护他周全？”凤珏反问。
“并非是长久地护住他，我缪风自是没有那么大的本事可以让神君许下如此承诺，所以我只希望神君能够在他危难之际帮他一次。”缪风晓得凤珏不会拒绝这一点。
凤珏抬了抬眸，须臾后说：“你还没有告诉我他在何处，我日后怎么寻得到他？”
“若是有缘见到，那便帮。若是无缘，那这句话就不算数了。”
其实那么长久以来，凤珏虽说没有忘记过答应缪风的，但也近乎快要模糊了。她对于缪风并不熟悉，至于会答应缪风这点，更是因为他曾是上古仙域的仙帝，也算是最后的一脉古仙族了，缪风也是吃准了凤珏会应下。不过现在再看起来，凤珏算是彻底忆起了。
见凤珏兀自出神，岚霜奇异地问：“你怎么了？”
凤珏扭头看她，随后缓缓站起身来，一拂衣衫，便是将衣裙换做了一条干干净净的雪色曳地裙。
岚霜看她这番举动，偏了偏头说：“你要出去？莫不是你要去救那只灵狐。”
“我答应了一个人一件事，所以我要去了结了它。”凤珏扬了扬柳眉，下一刻便是化作一缕虚烟，消失在了岚霜的面前。
岚霜撇了撇嘴，站在原地，口中嘟囔了一声道：“也不晓得她心里总是喜欢想些什么，她不是不喜欢救人吗？”
忽地一声从她的身边凭空传来，随后便是君华的身影悠悠走出，“你要记着，对她来说，约定可以要比情分重要多了。”
“约定比情分重？”岚霜无语地望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人，随后又念了一遍他说的话，接着问道：“莫非于她而言情分就这么没有用吗？”
君华随意笑笑，然后似乎是风轻云淡道：“你很难期盼一个神君将自己所有的情感都分在一人的身上。”
雪柔国微生宗后峰是已经被宗门废弃的地方，只剩下一些破旧的宫殿和一处专门用来惩罚那些犯了过错的宗门弟子的困仙牢，在其中无法使用任何的法术和灵力，所以根本就无法从中脱身。
凤珏的身影透过屏障，变作一道幽光直直地朝着一个角落过去。不少被丢入此地的弟子都没有能够再一次地走出去过，更是常年不见外头的模样，说起来这般阴沉的气息也是让凤珏不禁下意识地瘪了瘪眉。
白轩已是被封去了所有法力和修为，变回了原来灵狐的模样，连缪风给他一直带在身上的法器也被微生宗掌门池良一并拿走了，说是这法器可是仙宝，而且威力强大，不可能是白轩的东西，必定是他从别人那里偷来的。
白轩近乎同时苦笑起来，什么偷来的东西，这分明就是池良想要将缪风的法器占为己有。只是现在，他不仅人没找到，更是把那人给他的法器也弄没了。
也难怪他没有发现缪风最后快要离开前的不同，可能也只能怪得了他自己了。经过三百多年的时间，他早已将缪风当做了自己的亲人，所以他从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这个唯一的亲人也会就此消失不见。
最后一日他同缪风言语的时候，缪风问他说：“你的修为现在已经有了元婴，难道还不想自己出去云游一番吗？偏偏就喜欢来陪我这个已经归隐了这么久的人。”
“你开玩笑吧，就算我要出去云游的话，也一定会捎上你的，不然你一个人还不无聊死。”白轩还是孝子脾气一般地说道。
那时的缪风只是笑了笑没有回应他。
然后到了第二天，白轩就再没能找到那个人的一丝痕迹了，似是缪风亲自抹去了所有他所残留下的气息，没有留下任何可以让白轩找到他的可能。
白轩急着在这破旧的屋子里院子里绕了一圈又一圈，最后只有找到一枚泛着幽光的玉简，白轩想都不想就捏碎了它，随后便是听到了缪风留给他的传音。
他说：“若是有一日遇到了麻烦事，而且我又不在的时候，有个人可以帮你，她的名字叫做凤珏。至于你能否寻到她，那便要看你的了。”
白轩始终觉得，如果找到了这个凤珏，是不是也会得到缪风的消息。但一晃过去了一百年，他都兜兜转转，云游四地，又进了微生宗做了外宗的弟子，却也从未再找到过任何的消息。
困仙牢中一片死寂，阴冷至极，被夺去修为和法术的他只好将自己的身子蜷作了一团，雪白浓厚的皮毛之上仍然是看得清底下的伤痕斑驳。
忽地他觉着自己身前是一阵凉风划过，叫他蓦地睁开了眼，一双黝黑的眸子略是朦胧地看着出现在自己身前的白色身影。
凤珏走到白轩边上，随后俯下身伸手将这一团雪白抱了起来。
白轩就觉着自己的眼前虽然因为疲倦一片漆黑，但仍是感觉得到身上不断传入的暖流。
等到他再睁开眼清醒过来的时候，已是发现不知自己是身处在何处了，可这屋子里一片明朗贵雅，显然就不是在困仙牢之中了。他抬起手看了一眼，自己已然是重新变回了人形。
他的面色苍白，下了床之后仍是脚下虚浮，在他撑着自己身体刚刚推开门的一刻，倒是真的愣在了那里。
门外的不远处是流水台阁，而现在站在亭子里的正是那日在兴和峰认识的两个人，只是此刻君华正轻轻俯身拥着凤珏，一吻还落在凤珏的眉梢上。
这副缱绻柔和的情景，让刚刚出了门不知所措的白轩瞬间就是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