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十二章 世事难全
慕容宁安走到自己的大床边，哭笑不得地看着睡得正好的岚霜，一时间倒还真的不晓得该怎么办了。又顿了片刻，慕容宁安才缓过神来，随后微微俯身，抽开叠在一旁的锦被，想要给她盖上些。
岚霜穿得单薄，墨发在床上铺展着，平日里一双较为灵动的眸子也紧紧阖着，脸颊上微微泛红。这么一看，倒是要叫慕容宁安的耳后也漾起了淡淡的绯色。
最后他还是无奈摇了摇头，吁出口气来，认命地替她掩好被角，又仔细地凑过身看了看岚霜的眉眼。
说实在的，这是慕容宁安第一次靠得女子这么近，以往的时候，即便岚霜不会让他远离，却也永远都会保持着一段小小的距离。
他只是轻轻地抬手覆在了岚霜阖着的双眼上，接着便撤开手，兀自笑了笑，吻了吻她光洁的额头，独自走到一边的椅榻上躺下，眯起了眼。
翌日，阳光透过外头洒进殿里，岚霜朦胧地睁开眼，却还是觉着头有些疼，心里想着昨日当真不该一时兴起便喝了如此之多君华酿出来的酒。听说以前凤珏也因此大醉一场过，还曾向她念叨过，没想到今日她自己也尝到了苦头。
她慢慢坐起身，锦被从身上滑落下来，她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接着神色恍然地扫了眼周围。再然后，她便瞬间静默了下来。
她这是在哪里，难道昨日她喝酒前不还是在自己的仙殿里吗？
不一会儿，还未等岚霜的思绪飘回来，便见殿门被推开了，走进来的不是被人，正是慕容宁安。
哦，是了。岚霜陡然忆起些什么，似乎是自己与到来的凤珏闲聊了几句，随后就又被忽悠了一番，结果她自己就因为酒劲还在兴头上，所以便循着慕容宁安的气息直接闯进了他的殿里，先是说了一堆稀奇古怪的话，最后还占了人一晚上的床。
想到此处，她好歹一个仙尊，竟然觉着尴尬了一下。
“你……”岚霜喉中干涩，醉酒之后的感觉还未完全褪去。
慕容宁安怔了怔，随即便是快步走到桌旁，匆匆倒了杯水便递给了岚霜。
岚霜顺手接过，饮了一口，才将杯子递还给他。
慕容宁安将杯子接回来的时候突然蓦地笑道：“看来我还是可以伺候人的。”
“怎么，是太子就伺候不了人了吗？”岚霜憋屈地挑起了眉说。
“你要是喜欢的话，我日后天天都这么给你端茶倒水也是无妨。”慕容宁安飞快地接过话。
岚霜愣了一下，抓着被子的手僵了僵，眼帘微垂。许久之后，她忽地抬眸，一把抓过慕容宁安的手，将他整个人猝不及防地就拽近了自己，让他不得不疑惑着俯下身些，岚霜借此便将自己的唇贴在了他的额头上。
蜻蜓点水般地划过，她便松开慕容宁安地手，眉眼弯弯，扬起浅淡笑意，“既然是你说的，那便要真的做到才好。”
神域里，凤珏一翻身就趴在了君华的肩头上，神色颇为慵懒，只是柳眉修长，唇边含笑，怎么都遮不住她的满身风华。她蹭了蹭君华的脖颈，却没有得到任何的反应，于是便叫她抬起了头，一手支在床上，视线便可以落在君华如玉的脸庞上。
半晌过去，她偏了偏头，墨发淌在君华身上，而她却慢慢凑近了君华的脸容，眨了眨眼。
“看了这么久，可还对为夫的容貌满意？”君华蓦地睁开眼，满目的笑意便撞上了凤珏黑白分明的眼睛。
凤珏一头跌在枕头上，随即勾了勾嘴角，点头说：“自然。”
“昨日晚上去了趟岚霜那里，觉着如何？”君华忽然问。
凤珏阖了阖眼，望着房顶须臾道：“说不准，不是因为凡人的寿元太短了，而是我们的寿元太长了。”
“这是她选择的路，从她走上修真这条路开始，就注定回不到最初。那不是她身不由己，也不是命中注定，而是她自己选的。”君华眼睛都不抬一下，平静地说道。
“或许君华你说的是对的。”凤珏笑笑。
可是，他们三神是因天而生，断然没有选择的可能，他们从一开始，就必须走上这样一条高处不胜寒的路。
不出一年，慕容宁安还是承上了帝位，而众人皆知他有一位宠爱至极的太子妃，听说还是一个普通到没有任何身份的女子，只不过容貌却是颇为俏丽，不出意料地被封为了皇后。
没有后宫，只宠一人。这件事本就引起众臣哗然，更是让太后也开始不满。
岚霜身为仙尊本就是潇洒惯了，哪里会管得上这些，好像所有的风声落在她的耳朵里也不过是一个恍惚间就消散了，更别提那些有意无意在她面前提起这些话的人了。若不是看在慕容宁安的份上，估计早就被她丢到了不知是哪个荒山野岭去了。
这么兜兜转转，竟是也过去了十年。
十年的时间，让慕容宁安看上去愈发的成熟稳中了，而立的年纪也不是摆着好看的，可岚霜依旧是那副二十几岁的清秀模样，美得犹如正值风华。
期间也有不少人看出了名堂，就好像慕容宁安好几次寿宴的时候，也有不少周围的门派掌门也会来贺寿，原本修士也没有太注重什么凡人的繁复礼节，结果见着岚霜却是吓得险些直接一头磕了下去，口中连连直呼有眼不识。
这就弄得岚霜也不晓得该说什么了，索性抬手一挥，叫众位掌门其饮一杯便好。
慕容宁安笑看自家皇后一派安然的模样，也是无奈，恐怕这个世上也没有什么还会让她觉得惊讶的事情了。
这倒是让他想起大婚的那个时候，那么多人都没有让她侧目一眼，唯独只有一袭白衫落入眼底，叫她不禁对着那里看了许久。
慕容宁安也惊觉此女面貌的夺目，但也不至于会被吸引过去太久，只是想着这是哪一家来参加喜宴的小姐，谁晓得就见着岚霜脱开自己的手，站在那女子面前就是深深地俯身一揖，眉眼含笑。慕容宁安听到岚霜叫她——神君。
这下便让已然对修真界了解得差不多的慕容宁安明白了，那风华女子便是一直从岚霜口中听到的三神之一，神君凤珏。还听说，她嫁的人也是三神之一的魔君君华，她还玩笑着跟自己说那魔君的容貌别提有多绝代了，估摸着比许多绝美的佳丽千金还要好看上几分。
总得来说，这样的生活竟然也让岚霜觉得开始奇异起来。原本于她而言短暂的十年，竟然会过得如此安稳与漫长。
可惜，事总与愿违。
就算岚霜怎么想要尽力去忽略，都不能真切地无视掉她与慕容宁安之间寿命的差距。她也想过如果让慕容宁安也去修真会怎样，而凤珏却说，慕容宁安的身体并不适合修仙，说不准也有可能会提早断送了他的性命。这就好像并非所有的凡人最后都能如愿以偿地踏上修真的这条路一般，若是有些气息与修道相冲的人硬是要踏上修仙这条路，便会当真因为灵气入体而暴毙。
又这么过去几年，一日里天色正好，凤珏与君华说好要赏花品酒一番，结果这才没有在杏花林坐上多久，便来了一个许久未见的访客。
岚霜一来，便是一下子重重地跪在了凤珏的面前，她从来都没有向凤珏行过如此大礼，她可能也没有想过有一天她会真的跪在凤珏的面前。
“岚霜，你这是作甚？”凤珏叹了口气问。
其实这也是凤珏第一次见着岚霜这般狼狈的模样，她的宫装穿得也是随意，满头琳琅都没有仔细插好，眼角都有些微微泛红。
慕容宁安在前一年生了一场大病，是岚霜都没有料到的，而且不管太医如何来治，这病都是一拖再拖，根本就好不彻底，总是在那里咳个不停，脸色也开始愈发苍白起来。
岚霜当时就感受到了慕容宁安身上气息的波动，竟想着用着自己的灵力帮他一直在恢复。可现在，一年过去，慕容宁安的身体不但没有好转，她甚至都可以在他的身上感受到一股若有若无的死意，那意味着身体的灰败和难以再愈合。
今日慕容宁安倒是直接连血都咳出来了，不管岚霜再怎么补上自己的灵力都没有任何的效用。
十几年的陪伴，岚霜一开始的时候以为自己终是放得下，却没有想到，到了今日，她却发现被困死的人可能是自己。她是第一次懂了，为何君华会一直不喜她做出的这番决定。
只是，她是当真放不下。
“他只是一个普通凡人，更是有着一个接受不了你灵力的躯壳，你这么浪费自己的灵力，根本就是于事无补。”君华晃了晃手中的白玉质地酒杯，瞧着里面的酒水波纹动荡，声色格外平静。
凤珏见岚霜半天没有出声，于是长长舒出口气，最后还是拍了片岚霜的肩，叫她起来，随后也是神色未变，淡然地提了提唇角说：“他终归是陪不了你一辈子的。再说，世事轮回，便是如此。岚霜，你是仙界的仙尊，你以后还可以爱上很多人，却当真是不能再心死在一个人身上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