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再见黯然
倾城能感觉到，当她说出这话时，透过长发的间隙，那双幽深的眼眸正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不知是烛火摇曳的缘故，还是四周都是火红一片的缘故，她竟觉得不远处那双正注视着自己的眼眸闪现出了暗红的光芒，一如许久不见的曲弈风那般。
可，这可能吗？
世上真的会有这么巧的事，一个人会帮另一个人一次又一次？
还是这只是自己太想再见到他而产生的错觉？
正当倾城沉浸于自己的思绪中时，杨大气急败坏的嚷嚷声又再度传来了：“你这小子既然知道我是杨光杨亲卫的侄子——你还敢对我如此放肆？！”
闻言，男人冷哼一声，大步上前，毫不惧怕的稳健步伐让人忍不住暗暗猜测他的身份……
长发披散不及凌乱，一袭黑袍简束，身上无任何彰显身份的挂饰或者是图腾，而浑然天成的王者气度却没由地让人臣服，正是这样奇异的一个人，让人猜不透，就更让人心惊！
男人旋身跨步上台，直逼近正虚张声势的杨大——
“你……你别过来！我可是杨大，杨光的侄子——就连城主都要给我三分薄面，你胆敢对我无礼？！”
“哈哈——我连杨光都不放在眼里，何况是你杨大？”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般，男人仰头大笑道。
正是男人这一个仰头的动作，让同在勾栏之上的几许人得以窥见男人的全貌，几乎是同时，得知男人究竟是谁后，三人异口同声道——
“——弈风！”倾城惊呼道。
“城主大人……”月牙福身行礼道。
“主上！”杨大颤颤巍巍地开口道。
听到月牙与杨大对曲弈风全然陌生的尊呼，倾城下意识地转头看向月牙与杨大，企图在他们的脸上寻到一些她渴望看到的蛛丝马迹——
然而，他们的表情是如此的认真与崇敬，带着些许震惊与惧怕……
他是城主？
她曾亲切地叫着他为弈风的男人是翎城城主？
哈哈——曲弈风是翎城主上，那个激起她好奇之心的雄鹰一般的男人……
心中已有分晓的倾城仍旧执拗地偏过头去，想要再确切一些，应该说是想要找些什么来否认心中的那抹认知——
可寂静的全场，惊诧过后便是如出一辙的崇敬，如此看来，眼前的这个男人的确是翎城城主无异！
奇怪了——照理来说，他是她一直想要找机会接近、找机会拉拢的翎城城主，她不是应该觉得高兴的么？
毕竟他与她尚且还算有几分情分，不至于全然陌生，他还准许她唤他的名，她不是应该心生确幸的吗？
为何她心底有一抹挥之不去的苦涩在吞噬着她的理智——让她直想撇去这个温和有礼，艳丽无双的外表大吼大叫一番？
去你的曲弈风——装模作样的混蛋！
事实上，倾城也的确这么做了……
“哟——原来这位爷就是大名鼎鼎的翎城城主呀！幸会幸会——不知曲大城主驾临我们岸芷汀兰所为何事？”倾城带笑的话语中掩不住的嘲讽。
心中那抹无法言喻的失落与苦涩在倾城心底汇成了愤怒的燎原之势，让倾城不顾杨大才是她应该针锋相对的目标所在，反而把矛头指向了帮她的曲弈风——
杨大初时见倾城走了过来，还以为她是要趁着有靠山在此，恶惩他一番，却万万没想到她要说的竟然是翎城上下敬而不敢犯的曲弈风——难不成真的是上天眷顾他？
“倾城，听话，别闹。”曲弈风皱眉沉声开口道。
“曲大城主，恕倾城直言，倾城不是翎城中人，不必对你言听计从。况且，如果倾城没记错的话，今晚应该是我们的初次见面——就算你贵为一城之主，也不能平白无故直呼女子闺名吧？”倾城轻笑着开口道，笑意却不曾抵达眼底。
倾城这般急于与他划清界限的举动，让曲弈风不禁凛了凛，继而语带不满地沉声开口道：“你现在所站之地、所食之物、所交之人皆为我翎城所有，你舞倾城既然在我境内，自然归我管辖。”
曲弈风扫眸环顾四周，下一瞬又把目光放在了正闹着别扭的小女人身上，顿了顿，曲弈风敛神开口道：“况且，你此话有不妥之处，今晚不少的人与你都是初次见面的，为何他们能唤你的名而我不能？”
虽然知道曲弈风说得在理，可倾城就是要跟他唱反调，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安抚自己纷繁不已的心……
倾城红唇微勾，笑得甚是迷人地娇声道：“他们与你自是不同。”
原本，在座的各位见平日里高不可攀的城主大人竟与他们同处一室，能近距离目睹城主大人的风姿与神秘美人的娇媚，是何其幸运的事？
再加上城主与神秘美人之间“似有深意”的对话，众人不禁瞪大双眼，立起耳朵，唯恐错过些什么精彩之处，早就忘了台上还有一个狐假虎威的杨大了——
然而，当神秘美人处处与城主大人唱反调，还把他们扯了进去，看着城主大人愈发铁青的俊脸，他们不禁为这个言直口快的美人儿掐一把冷汗，原本饶有兴致地看着热闹的他们，也开始有些后怕了……
本来就是嘛——别说翎城了，就算是纵观三城，敢对他曲大城主这般无礼的，能有几人？
倾城大美人，姑奶奶呀，求你别说了……
还好，曲弈风关注的从来都不是旁人，自始至终也只是眼前这个他在意的女子罢了——
纵然眼前的女子笑靥如花，可曲弈风还是没有忽略倾城面具遮掩下那双忽闪忽闪的美眸中一闪而过的受伤，静默了半响后，曲弈风蓦然开口道，声音里有着几不可察的紧张：“我与他们有什么不同？”
曲弈风忽然响起的问语，令倾城不禁有一刹那的怔忡，像是不经意间触碰到倾城心底那根绷紧的弦般，蹦啦一声，所有的假装，所有强装的傲然全都应声坍塌——
他与在座形形*的人有什么不同？
是因为他几次三番有意无意间帮过她，所以她就对他上心了？
怎么可能——
他们才见了不过三次，他甚至没有见过一个真真切切的她，何言喜欢？
大概是心中那股被隐瞒被欺骗的感觉太过骇然，才会让她无由地产生不真实的感觉吧……
于是，倾城心底的百转千回最终只化作一句云淡风轻的客套话：“你曲大城主当然有别于我们常人，你是高高在上的翎城城主，能来我们岸芷汀兰参加倾城晚宴已是我们的无上荣光。”
见倾城还是不愿与他言好，曲弈风不禁微微叹了叹气，无奈地低声道：“山林道间骗马的你是如此的慧点无惧，人间何世畅谈的你是这般的爽朗直率，怎么换上飘逸舞衣的你，就这样的爱耍小性子？”
闻言，倾城唇边的笑意顿时就冻结了，美眸瞪得老大，不敢置信地盯着曲弈风——
天哪——他知道，他竟然什么都知道，什么都还记得！
“——你知道我是谁？”惊诧之下，倾城只能讷讷地呢喃道。
“嗯，我知道。”像是被倾城呆愣的模样逗乐了，曲弈风敛眉带笑地低声开口道。
见曲弈风微露笑容，紧拧着的俊眉也缓缓放松开来了，紧张不已的众人终于稍稍放下心来，暗暗舒了一口气……
然而，众人的放下心来也不过是半响，随着倾城的回答，他们又不禁提起心来，紧张得连大气都不敢出——
“曲弈风，你好样的！你一开始就知道我是谁……你竟然知道我是谁——看我时而男装时而女装的，你很开心是吧？你什么都知道，我却是全场最后知道你身份的人！把我舞倾城当猴子耍，你现在很满意了是吧？我竟然还傻到去问你翎城城主的事……我……”
说到这时，倾城不禁哽咽了，语不成言……
心头那股火辣辣的滚烫感，倾城已经分不清那是愤怒，还是伤心了……
她明明向来最不耻流泪的了——可今晚，她竟然会因为一个只见了三面的的人的三言两语，就有一种想落泪的冲动！
讨厌——她什么时候变得这般脆弱的了……
“倾城你……”一见倾城泫然欲泣的楚楚模样，曲弈风的心蓦地腾起一股奇异的感受，似是怜惜又杂夹着些许懊悔，令向来镇定泰然的曲弈风不禁有些慌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我什么我……曲弈风，我跟你说，我舞倾城此生最恨别人骗我的了——尤其是你！”倾城抬起朦胧泪眼，有些歇斯底里地哽咽道。
倾城从未试过如此失控，像是心底压抑已久的这几许日子里对眼前男人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念想瞬间爆发了——
“既然你都知道了，那还要来揭什么面？且将面具拿下就是了！”倾城气息不稳地疾声呼道。
话音刚落，曾引起万千遐想，惹得翎城男子心痒痒的红色勾边面具应声落下……
看清神秘美人容貌的一众人等，皆禁不住倒吸一口气——
明晃烛火下，那张艳丽无双的绝美脸蛋更显风情，而一双翦水秋眸正泛着盈盈水光，消减了倾城与生俱来的明艳，增添了几分梨花带雨的楚楚动人，更让人心生怜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