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4章 踏青
“姐姐,你没事吧?”云姝也连忙跑上去,同丫鬟们一起将慕云仙扶起。
慕云仙原本精心盘起的发就像上回马车车祸一样,整个倒在了一边,什么珠花簪子此刻都像被缠在一团乱麻上,看去凌乱得近乎滑稽。
身上的衣服倒还算过得去,只是腰带歪了些。
但对心高气傲的慕云仙来说这样的出丑简直是奇耻大辱!上一回在宫门口马车出事,她仅存的理智告诉她,皇宫不是能发脾气的地方,这才强忍了下来。
这一次却当着她最恨的慕云姝的面摔倒,真是等于给她判了死刑!
“慕云姝!都是你都是你!”慕云仙顶着那头滑稽的头发当场尖叫起来,双手疯了一般抓向云姝,企图将满腹的怨怒发泄到她身上。
田玉婉及几个丫鬟连忙边劝边将她拉回房去,关上房门后慕云仙的谩骂和尖叫还听得一清二楚。
云姝装出想随去的样子,田玉婉连忙婉言劝她离开,云姝则委屈地噙泪,无奈地嘱咐她们照顾好慕云仙,方才离去。
转身的瞬间,云姝又忍不住冷笑起来,计谋得逞,可真是大快人心!
但抬头时,她的笑容旋即就僵在了嘴边。
房外的樱树下,慕云峥正站在斑斑点点的金色阳光里,皱着眉看她,眼神何其哀怨。
回去的路上两人都不说话,和二哥在一起,云姝平生第一次感到那么不自在,真想不顾一切逃离他的身边。
他们住的地方很偏僻,此时又快午后了,路上基本没什么人。
看见自家院子里那颗熟悉的梧桐树,云姝暗自松了口气。
“欢欢,你不想和二哥说什么吗?”慕云峥突然说。
云姝心口猛遭一击。
他又说:“你就是这样,什么事都不跟二哥说,小时候慕云仙扯你的小辫子,那么疼你都忍着不哭出声,回去还说是自己摔跤摔哭的。其实二哥都看见了。”
“我不记得了。”云姝含糊地说。
慕云峥长长地叹气:“你现在能保护自己二哥很高兴,但是二哥不想你变成那样。佑祺说宫里那些女人为了争宠,下毒、自残甚至还溺死自己的孩子,他的母妃曾经也那样做过,我和他都想不通为什么人可以为了欲望变得那么不择手段。”
“二哥,我只是勾了她的腰带。”云姝带着哭腔说,委屈的眼泪止不住流下来。
当时慕云仙走到云姝面前撂狠话时,云姝不动声色地将事先掰成勾状的绣花针勾在了她腰带上,待她走向门口,云姝再狠狠一扯针上连的线,慕云仙猝不及防,便如此摔倒了。
待她匆匆忙忙去扶慕云仙便将针线收回,可谓神不知鬼不觉。
过去几年间,云姝还想了许多应对之法,这算是最轻的教训了。
比起这么多年慕云仙和她那蛇蝎心肠的母亲加诸在云姝一家的苦痛和欺侮,这也算是最轻的惩罚了!
“好了好了,二哥不是在怪你。”慕云峥赶紧拍拍她的背,柔声说,“只是以后别做那样的事了好吗?有什么事跟二哥说,二哥会帮你作主的。”
云姝撇头不说话,但并非怨慕云峥,只是有些惆怅自己的变化。
的确,她承认自己有了心机城府渐深,但这是无奈之举,她也是有原则有底线的,她不是不择手段的人。
慕云峥以为她生气了,只好别扭地转移话题,笑着说:“所以二哥以后一定不要三妻四妾,一生只要一个女人就够了。如果她死了,我不会再娶,但是如果我死了,我希望她能再嫁。”
云姝给面子地扑哧一笑:“二哥倒是思想特别,现在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啊,毕竟再相爱也是会厌倦的。而且女人再嫁可是不守妇道。”
他轻描淡写地说:“妻子又不是饭菜和衣衫,要那么多做什么?一个就够了。我只是希望她幸福,所以不希望她花半生守着那个没有我的孤坟。”
真是对她这个二哥刮目相看,外表看着不解风情,没想到竟是个痴情种,谁遇上他定能一生幸福的。
两人回去后与秦媛告备一声后,带上慕永吉坐马车离开了相府,没叫车夫,慕云峥自己驾车,惹得慕永吉一阵好奇,也爬到车外想试试做马夫的感觉。
慕云峥耐心地叫他要诀,但慕永吉一个孝毕竟只是图新鲜,鞭子甩得实在不怎么样,玩了一会儿又累了,就爬回车厢里,卧在云姝膝头美美地睡觉去了。
出了长安城,马车驰骋在郊外青绿的小路上,淡金色的太阳撒下遍地阳光,穿过团团浓荫投下斑驳的树影,亲切地抚摸羞涩欲绽的花苞和嫩芽,清脆的鸟鸣就像空气里飘荡的泥土的芬芳那样自由美好。
云姝坐在摇椅晃的车厢里,风不断将车帘吹起,她看着向前延伸的小路,企图把一切都抛之脑后。
慕云峥将马车停在一汪蔚蓝的湖泊边,带云姝二人上舟,给一大一小戴上斗笠,然后划船入湖心。
他们飘荡在湖中央,湖面平静宛若一面镜子,周围环绕着茂盛绿林,天地间安静得仿佛只剩下他们三人。
他们在船上钓鱼,慕永吉屁股像抹油了一样,根本坐不住,当然没钓上一条鱼,云姝也只钓了几只小的,木桶里的肥鱼基本都是慕云峥的劳动成果。
上岸后,三人蹲在树下烤鱼,渴了就喝湖水,慕永吉在草地上奔跑打滚,不停欢叫,玩得简直不亦乐乎。
待夕阳西下,三人随便在驿站吃了一顿,而后坐马车慢悠悠回了城。
一天终于过去了。
云姝看见夜幕里相府前椅的两盏红灯笼,心想。
她刚下马车,便见秦媛匆匆跑出来道:“欢欢,成王他……”
话音未落,云姝忽觉腰上一紧,下一刻整个人便腾空而起,她惊叫一声,身子一顿后竟落在急速狂奔的马背上。
她看见后面慕云峥追了几步,秦媛朝他喊了一句,他就停下来,担忧地目送他们离去。
相府在几个眨眼间消失在夜幕里。
云姝冷静下来,发现自己正紧紧抱着他,两人面对面,胸膛紧贴,能清晰感受到彼此的呼吸和心跳。
“沈佑航,你慢点……我难受!”她可一点都不会骑马,这种颠簸的感觉让她觉得肚子一阵翻江倒海。
他不答,眼睛直勾勾看着前方,好像怀里没这个人,更不是他亲手将她掳走的。
云姝也跟着赌气,试着挣脱他。
她是侧坐在鞍上的,很容易就能下去,自己会武功,强行在疾奔的马上下去最多折条手臂。
察觉到她的意图,沈佑航不悦甚至是恼火地箍紧她的腰肢,低声说:“慕云姝,你乖一点不行么?”
他的声音,云姝一向是最迷恋的,尤其是这样的耳语,多少个浪漫的夜晚他在她耳边低低述说甜言蜜语,许下山盟海誓,撩拨她脆弱敏感的心。
云姝觉得女人就是犯贱的生物,明知是个万劫不复的深渊地狱,还要找死地想要相信和依靠。
但无论如何,腰间他温暖甚至灼热的手掌,已经让她心烦意乱到完全无法思考的地步,她只能无助地抓着他的衣襟,手足无措地呼吸。
又出城,马蹄哒哒飞过小道冲入渐渐浓郁的黑色里。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勒马停下,将头晕目眩的云姝抱下来扶她到一条溪边。
他打湿丝帕想给她擦脸,云姝躲开,忍着恶心说自己来。
她用手捧水喝,又朝脸上扑水,随便用袖子擦干,没有一点优雅可言,丝毫不在乎沈佑航会怎么看她。
小溪跳跃出欢快的音符,浅及脚踝的溪水下是数不清的彩色圆石,它们圆滑的形状是经年累月的流水走过的痕迹,也是岁月流逝的证明。
云姝想,从前的她就是那些石头,无数个日子都安分守己地躺在那里,无从反抗也似乎不愿反抗,命运带给她什么,她就忍受什么。
现在她很高兴,自己有机会做出另一番选择,但置身同一条溪流,她害怕自己仍无法改变什么。
入神地盯着溪水,她迟钝地意识到视野能这样明亮,原来是因为此处树荫并不浓密,雪色的月光和星光似是遥远但明亮的灯火,带来光明,将溪水照得粼粼闪耀。
蓦地,耳畔传来一声轻笑。
云姝这才想起身边是她这辈子最不愿惹的人,心绪比那些石子凌乱的位置还要难以理清。
他总是能带给她安心的感觉,她竟没有防备地自顾自陷入思绪,即使遭受致命的背叛,这种依赖依旧无法改变。
(默默地更新 = ̄ω ̄= ,有时间晚上再加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