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5章 集结
早晨起来时她没什么心思梳妆,及腰长发只是随意拢在脑后,折腾了一早上,下午又被风吹了一路,乱得不行。
坐着也无事,云姝便将头发全数摆到胸前,低头认真地打辫子。
一旁顾钦玦突然折了朵红色的野花簪在她鬓间,云姝当即很惊慌无措地看向他,求个解释。
但这么暧昧的事他却觉得是再正常不过,仍是浅浅地一笑,而后转头继续看远方的风景,真是让云姝计较不是,不计较也不是!
“你与母亲说了什么?她是不是问你长安的事了?”
“嗯……”云姝还在介意头上的花,纠结着要不要取下来,答得心不在焉,“哈敦好像很想去长安瞧瞧。”
“总是如此,逢着一个去过长安的人她便会问一番。”
“为什么?”
“她等的那个人,曾许诺说会带她去长安,但如今他自己都不在了,诺言什么的自然也早就不做数了。她却还在等,甚至好像以为只要去了长安就能找到他。”顾钦玦苦笑,“她是不是很傻?”
云姝说:“是很傻,和我母亲一样,一直守着一个不爱她们的男人。但若是守着能让她们好好活下去,也未曾不是一件好事。”她想了想又补充说,“不过哈敦至少还有你呢,这也够了。”
顾钦玦只笑不语。
“方才你在殿账外与塔塔尔说了什么?”云姝觉得定是关于自己的。
顾钦玦眺望着远山,叹息说:“你会武功的事,我一开始就怀疑是塔塔尔告诉我二哥的。没有人通风报信,只是一夜的时间,他怎么可能就带了这么多人马前来堵截?今日一问,果真如此。”
对塔塔尔云姝是心存愧疚的,她对顾钦玦的心意谁都看得出来,以她的姿色和医术的确也配得上顾钦玦,若不是云姝的出现,她与顾钦玦也不会闹到这个地步吧。
云姝完全能够理解塔塔尔为什么去找乞尔帖,见惯了中原权贵的勾心斗角,相比之下塔塔尔的做法实在是仁慈。
“其实塔塔尔她,”云姝顿了顿说,“是为了你好,也是为了王庭好。作为一个北疆人,防范我是应该的。”
“但她恐怕不全是为了王庭着想,多半只是嫉妒罢了。”顾钦玦毫不留情地揭露。
北疆人说话直来直去,那他当着塔塔尔的面又说了多少直白的训斥?
云姝为塔塔尔心疼,反过来就更想早些离开这里。
不该因为她,搅乱这里平静的生活。
“她喜欢你,你就该有所回应。”云姝闷闷地说。
顾钦玦有些惊讶地看她,沉默片刻说:“或许以后你会明白的,我和她没那么简单。”
云姝以为这只是一番托辞,也不在意。
两人静坐,不再说话。
风景如画,只享此刻安宁。
不久,日落西山,天边像被一尊大染缸泼洒过,橘红的烟霞燃烧着厚厚的云层,璀璨的霞光直蔓延到了天的尽头,旺盛得好像连天河的水都无法浇灭。
风开始转凉,两人便下坡去,原路返回。
离殿账尚有些距离,顾钦玦突然停下脚步说:“秦姑娘,我想了一天,觉得还是同你说说比较好。”
云姝疑惑地回头看他:“什么事?”
顾钦玦皱着眉头说:“前方传来消息,战局……不容乐观,也就是说……”
“这个啊。”云姝漫不经心地说,“你不必不同我说这些。”
反正,结果是什么她已经知道了。
反正,最终双方都是失败者,因为原本这场战争就是毫无意义的,两国百万的生命皆不过是一个女人的陪嫁品罢了。
顾钦玦不解:“你不想知道战况吗?”
她笑着摇摇头,自己都没有发现带着多少苦涩:“比起这个,我更想知道,天朝如今是谁在领军?”
他道:“是骠骑将军慕云峥,据说十多天前大将军温嵩负伤无法领兵,便将兵权全权交给了他。”
“是吗。”
真好,他还活着。
“谢谢。”云姝说,“会没事的,我们都会没事的。”
顾钦玦凝眸打量她,蓦地长长叹了一口气,指着天边道:“你看那儿多美啊。”
云姝苦笑:“我们已经看了一整天了。”
他不答,自顾自说:“晚霞红红的,就像,”他转头看着云姝说,“就像你害羞时的脸。”
“啊?”云姝错愕地瞪着他,实在不知他想表达什么,自己又该做何反应,当下很好笑地问他,“殿下,您是在调侃我还是在调戏我?”
“不是啊。”顾钦玦很无辜地摇头回答,“我是在赞美你。”
“为什么?”
“因为都说赞美能让女孩子快乐,我希望你快乐。看见你不开心,不知道为什么我也高兴。”他面露忧色思考着说,“但是好像不怎么奏效呢,下次换个法子试试。”
他端起下巴,居然真的为这个思索起来,神色说是认真倒不如说是天真!
云姝感觉快被他打败了,当下扑哧一笑说:“多谢殿下美意啦,我现在很开心。”
正在这时,天空之中忽然响起沉闷肃穆的号角声,前前后后共吹了七次,洪亮得几乎可以传遍顾钦玦的这片封地。
顾钦玦顿时如雕塑似地僵硬在原地,盯着号角传来的方向喃喃自语:“七声号角,为什么会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急切地跑向殿账,云姝忙紧跟着。
殿账附近,被披甲带刀的北疆武士围得水泄不通,他们井然有序地战队,数千人却鸦雀无声,静静朝着一个方向伫立。
这阵势云姝见过!就在两个多月前,天朝的士兵便是如此集结出发的!
到底是什么事,竟要出动这么大的兵力?
难道王庭要沦陷了?
可前世天朝虽赢了这场战争,但也只是将呼拜伢打回了北疆,并没有到攻城略地的地步啊!
难道是因为她的干涉改变了未来么?但天朝兵力已定,温嵩又出了事,三军只凭慕云峥一人领导,哪里还有额外的力量完成这么大的胜利?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云姝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否定这个想法,但寒意已自头顶侵入全身渗入骨髓,她只觉头昏眼花,感受到的只有恐惧!
顾钦玦神色严肃,朝武士道:“怎么回事?”
一个武士走出来道:“禀告五王子,二王子与大将军在前方等候。”
队列之中“哗”一下让出一条笔直的小路。
顾钦玦没再说什么,带着云姝快步穿过,刚一出列,一名身材修长又高大的男子走了上来。
这个男人身披精美的黑甲,腰挎一把大刀,步伐沉稳有力,无形中透出一股豪迈之气,大将之风于步履间霍然而现。
这种感觉,云姝只在温嵩身上见过!是只有经历金戈铁马与无数沙场方能练就的气势!
但他的长相意外长得很英俊,年纪看着只有二十几岁,细细一瞧五官还透着一丝西域的特色,一头暗红的长发更直接说明了他并非正统的北疆人。
云姝微微眉一拧,这便是北疆的大将军,乌迦么?
北疆尚武,因此即使文官也基本都是武将出身。
乌迦说是大将军,其实担的是丞相之职,这样的身份在北疆就相当于是个虚职并没有什么实权。
但这可不代表乌迦没有本事,正相反,就是因为他在军事方面太过优越,本身又是个武功高手,于军中威信一度超越了呼拜伢,因此待他摘得大将军头衔,呼拜伢为保王位立刻削了他的权力,大将军的称号其实有名无实。
他已经很久没有上过战场,如今被留在王庭也只是对乞尔帖的一种暂时的牵制罢了。
但不仅仅是慕云峥,连温嵩都夸过乌迦,曰:乌迦出,可保北疆二十年太平;乌迦在,可保北疆十年太平。
此时见到乌迦,云姝突然明白了温嵩这番话的涵义:十年与二十年,乌迦等来的是温嵩的退去与隐去,等来的也是慕云峥的成长与成熟,是新一代的战神!
乌迦只瞟了云姝一眼便与顾钦玦低声讨论起来,用的是北疆语,云姝只能从他们的神色看出事态似乎十分严重。
云姝退到一旁等候,忽见早晨见过的乞尔帖朝这儿走来,他边摆弄手上的护腕,边朝她邪魅地笑着。
她视而不见。
“秦姑娘,又见面了。”他贴得很近,呵出的气都直扑到她的脸上。
她扭头,一阵恶心。
“我五弟长得的确很英俊,但一张好些的皮相可没什么用!即便是在王庭,他都没能力保护你,更别说……呵呵!”他不知何故突然阴冷地笑起来,“怎么样,现在选择跟我还来得及!”他手一伸就要去挑云姝的下巴。
云姝毫不客气地拍掉他的手,漠然道:“二王子,我记得今早您好像当着部下的面输给了殿下,我实在想不到什么好些的理由让我稍微看得起你一点!”
“你!”
这个女人居然敢这样羞辱他!
乞尔帖当即火冒三丈,手一扬就要掐住云姝的喉咙,然而下一刻手腕蓦地一滞,一个高大的黑影压过来!
他下意识回头,乌迦面无表情的脸瞬间占据了全部视野,带着煞气的眼睛更是骇人,好像他做了什么极为可恨的事一般!
“放……放肆!”
乞尔帖本就忌惮乌迦,如今他突然这副模样更叫他惊恐得声音都开始发颤。
乌迦默不作声地松开手。
乞尔帖回头,顾钦玦已将云姝护在身后,一脸的怒气。
“哼!走着瞧!”他撂下狠话匆匆离去,背影狼狈不堪。
顾钦玦沉沉吐了一口气,转身问云姝道:“没事吧?”
她摇摇头,对着乌迦行了一个北疆的礼:“多谢将军。”
乌迦恍若未闻,只向顾钦玦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