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4章 疯牛
云姝猛地想起，步虚堂正是设于径州鹤岚山之中，隐于深山受万物滋养，绝对是堪比华山的疗养之所。
能给慕云峥找到这么气派的修养之所，还叫人家掌门之弟亲自来接，不愧是宜禅剑客，云姝这回可是真真切切感受到自家师父于武林中的地位了。
云姝当下道谢，由汪季仁驾车向鹤岚山驰去。
天黑前四人便抵达山脚一座小镇，考虑到慕云峥身体不便，他们在镇上住了一晚，第二日方才步行上山。
慕云峥左腿中毒，鹤岚山山路崎岖陡峭本就难以攀登，但他愣是自己咬牙走了上去，不顾毒素是否会因此扩散伤势更重。汪季仁有一刻的念头是背他上去，也没有说出口。
约莫两个时辰，终于到达山顶，白玉石铸的山门前，南宫卓正拎着酒壶喝酒，一旁站着几个一款青袍的步虚堂弟子，领头的是一位中年男子，身上的
浅灰长袍与其他人都不同，看着地位尊贵，其面目与汪季仁有四分相似，倒是气宇轩昂，只是习惯性地皱眉板脸，难免有些古板严谨之味，看着不如汪季仁平易近人。
云姝看了看自家师父，又听汪苏二人唤那中年男子掌门，确定这位便是武林盟主汪季兴，也随之拜见。
一行人客套一番后入了山门，前世今生云姝皆是第一次来到江湖门派，这派中设置古朴大气，云姝心上喜欢，忍不住左顾右盼。
汪季兴将他们带到一座竹舍，远离步虚堂中心，很是僻静幽雅。
待汪季兴等人一走，南宫卓便开始给慕云峥祛毒疗伤。
拆开绷带一看，刀伤处毒发的黑色又扩散了许多，伤口周围皮肉溃烂，紫黑之色完全看不出原本的眼色，真是触目惊心。
一路奔波，加之上山路上的折腾，饶是有药撑着，慕云峥腿上的毒也比之前严重了许多。
南宫卓神色如常，刷刷写了一帖药交给云姝道：“去抓药煎了。”
云姝木木地接过离开房间却没有走远，躲在角落里偷听。
“忍着些。”
“……先生尽管下手。”
下一刻，屋里隐隐传来极力压制的痛苦呻 吟，云姝连忙捂住嘴，生怕自己会叫出来！想到慕云峥要忍受割肉之痛，便恨不得将那下毒之人千刀万剐！眼泪终于没忍住，哗哗而落。
竹舍里专门设了一个小型药房，一般的药草一应俱全，云姝按着方子抓了药，蹲在院子里默默地熬，拿着蒲扇晃拔，心思顺着视线跃过竹舍外成片的翠青竹林，昏昏噩噩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肩头突然被人拍了一下，云姝猛地抬头，南宫卓正对她浅浅地笑。
她不说话，低头继续摇扇子。
“听见了？”
“嗯。”
“你二哥可真是硬气，这样痛都忍着没叫出一声来，为师都很钦佩。”
云姝问：“师父，我二哥的毒到底有几成把握能解?”
南宫卓沉吟道：“那是来自西域的奇毒，即便我瞧出那些毒物来源，一部分解药可能天朝都没有。但我说过，不能解并不代表无法压制，若他从此安度，不上战场不动血气，平平静静的，我能保他一甲子。”
云姝苦笑说：“这对于旁人或许该感激涕零，但我二哥那么好强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受得了这样的结果?他可是天朝的大将军！这样岂不是等于一个废人?”
南宫卓叹口气，想说些安慰之词，竟无从开口。
第二日一早，云姝下山买了慕云峥爱吃的菜，在步虚堂借了灶头开火，还没开始做多少，南宫卓匆匆跑来道：“欢欢，你二哥不见了！”
云姝手上的菜刀“铿锵”一声掉在地上。
南宫卓道：“你先别急，我里里外外问过了都不见他踪影，应当是下山去了。”
两人忙跑下山，先在山脚那座镇子分头找。
慕云峥有伤在身，定然走不远。正这么想，云姝跑过一间酒馆时，蓦地就瞥见了那抹熟悉的身影。
慕云峥倒在桌上，头喝得歪在桌子上，还在一个劲儿地大碗大碗地灌酒，醉醺醺的样子很颓废。
他这副模样与前世伤了腿被皇帝贬官后的他何其相似，云姝终于明白，她的努力尽是徒劳。她根本没有改变什么，她的二哥还是从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变成了一个酒囊饭袋！
云姝含着眼泪走进去，坐在慕云峥对面。他向来千杯不醉，但加上愁闷困顿何止千杯?她叫来小二付了钱，扶着慕云峥出了酒馆。
“我还要喝……酒……”
“喝什么喝！”虽知道他如今不省人事说了也是无用，云姝仍是忍不住骂他，“昨日才刮骨割肉，你到底是哪里来的力气下山的?真是！再这样下次我把你锁房里了！”
“寐寐……你怎么这么狠心……”
“我哪里狠心，不过骂了你几句９没打你呢！”云姝气不打一处来，正要再骂，突然前方传来刺耳的尖叫声，云姝猛地望去，却见一头疯牛在街上横冲直撞，窄小的街道各类摊子七七八八的都被撞飞，加上惊慌逃窜的人群，正是一片狼藉！
云姝忙扶着慕云峥躲开，许是突然的疾行，慕云峥立刻忍不住弯腰呕吐了起来。
那疯牛被某个汉子用绳子套住，一下顿在不远处，却没有制住它多久，疯牛一个嚎叫就将那汉子甩飞，头一转又冲了过来。
竟改道直接向云姝他们这边冲过来了！
云姝刚将慕云峥扶起，用丝帕给他擦嘴，突然闻见比方才恐慌许多的惊呼，抬头就见一双粗壮的牛角直冲她而来。
她瞬间呆在原地，疯牛的臊味扑面而来，浓浓的充斥在空气中。
根本无法逃开，她脑子当场一片空白，能做出的反应只是恐惧，而后无措地后退两步。
却听“啪”一声，眼前狰狞的牛面突然被一个高大的身影全全遮去，被护着的云姝又是满面惊愕。
那人一声低吼，双手攥着那双牛角，就生生与那黄牛搏起了力气！
甚至不相上下！
几个呼吸的僵持间，云姝终于勉强回了神，第一反应却不是逃，迟钝又错愕地道：“顾……顾钦玦！?”
似是被云姝这么一唤影响了心神，顾钦玦稍有松懈，那黄牛趁机叫一声，头一冲将顾钦玦推动了几步，他咬牙撑着，手上额上青筋暴起，脚下地面甚至都被踏出了浅浅两道痕。
围观之人不约而同倒抽一口冷气。
顾钦玦又是一声低喝，双臂畜力再次使劲，猛力反推，又一番僵持后终于将那黄牛推后，看得周围的人又是一阵惊讶的哗然。
而待这番哗然过后，顾钦玦高声一呼，登时将那疯牛一翻，只听轰一声巨响，疯牛倒在了地上，挣扎嚎叫。
街上围观的百姓无不是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个眉目俊秀无比的年轻人，那种难以置信的目光带着五体投地的敬佩，还有一丝畏惧！
顾钦玦视一切为无物，疲累地呼一口气，连忙冲几个拿着绳子和工具的汉子道：“快将它绑起来。”
几个男热这才回醒，当下又是羞愧又是敬佩地冲顾钦玦连连点头，趁疯牛还未爬起来，拿着绳子上去，七手八脚将它捆好。
顾钦玦见疯牛已被控制住，当下放了心，拍了拍袖子，回头时正见云姝奇怪地望着自己。
“云姝……”他有些心虚地叫了她一声。
“你为何会在此?”云姝可没有因为方才被他救了就对他感激涕零，甚至连脸色都不给好看些。
“我……”
顾钦玦正要回答，十几个镇上的居民纷纷围上来，一个老人道：“这位公子可真是武功盖世啊！竟然仅凭一人就将那疯牛制住了！”
一人道：“多亏了你，否则今日可不知要伤多少人呢！”
“哪里哪里，小事一桩。”顾钦玦腼腆地回答，见一旁的云姝脸色不好，正想挤出人群去，没想到几个妇人又将他围住，七嘴八舌地说：“公子是哪里人啊？相貌生得可真是好啊！怎么来了咱们这穷乡僻壤的?”
“公子是做什么营生的?”
“家中几口人啊？”
“可已成家?可有妻妾?”
……
眼见问题愈发露骨，顾钦玦更是窘迫，再被问下去估计都能有说媒的了。他慌张失措地将目光投向云姝求助，却见她已经拉长脸，将慕云峥背扶起，白了他一眼后离去。
顾钦玦连忙挤出去，他性子温柔，被纠缠不休也是笑着，费了好大劲方才脱身，疲惫得好像又斗了一头牛。
急切地追云姝过去，她已经走到鹤岚山下，正扶慕云峥登上山阶。
他忙走上去说：“我来帮你吧？这是要上山吗？”不等云姝回答便将慕云峥拉了过来。
云姝愤愤地推开他道：“我说要你帮忙了吗？”
顾钦玦对她的怒火实在不明所以，茫然地问：“云姝，你怎么了？我只是想帮你。”
她瞪着他说：“你为什么会在这?是不是派人跟踪我了？你是不是……”她不知想说什么，却终究是说不出口，后面半句于愤怒中化作一声冷哼。
顾钦玦一脸无辜，“我没有派人跟踪你。我在天朝只认识你、慕将军和九皇子，塔塔尔他们又无法出宫，我能派谁?”
“还撒谎！”云姝叫起来，“你还要瞒我瞒到什么时候?我二哥都已经这样了，你还想怎样?”
“你在说什么?”顾钦玦仍是很困惑。
“顾钦玦，你……”
“慕小姐想必是误会什么了。”突然一个声音道，“王子殿下他真的不是跟踪你来的。”
云姝循声望去，只见在不远处一棵青松下站着一个灰衣人。
那人不紧不慢地走来，同时伸手摘下头上的斗笠，蓦地一头红发披散在肩，于苍翠山林中很是醒目。
云姝瞳孔骤缩，愕然道：“乌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