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9章 苦衷
私奔?
云姝苦笑，“这是要按天朝律法来还是西域的法度?”
“当年那个国家险些与天朝撕破脸皮，先帝答应一定亲自将千韵公主追回交由他们处置，按他们的法律是要处以火刑的。”慕观道。
云姝忆起顾钦玦说他武功尽失时，落入教庭手中亦是被施这刑罚，喃喃道：“怎么西域惩罚人都爱用火刑?”
慕观未听清她的自语，也懒得问，继续说：“即便先帝已逝多年时过境迁，但以如今陛下的脾气若知晓你的身份，不仅仅是你恐怕整座相府都逃不了罪责。”
虽然慕观语气不满，但云姝仍不觉得自己亲生娘亲做错了什么。
想她一个弱女子没享受过父爱不说，还被自己的亲生父亲残忍地嫁去了西域，生死由命。
她置国家兴亡于不顾是真，置天朝王族的颜面不顾是真，但她伶仃孤苦也是真！
她与爱人私奔是错，但无可厚非，不该责难她。
云姝问：“所以这么多年我娘带着我深居相府深院，不与黄氏争宠不出席任何宫宴，因二哥得来的诸多赏赐甚至那一品夫人的封号都甘愿让步，便是不敢太过注目以防身份暴露?这便是她的苦衷?”
慕观默然点头，云姝不解道：“那你们为何让我出现在陛下面前?不怕他起疑吗？”
“我们知道不可能困你一辈子，但最重要的一点是陛下他未登基前，身为一个不受宠的皇子，应当并未见过同样默默无名的千韵公主。”
“那他是如何认得娘亲的?”
慕观无奈地叹气说：“一次我与锦鸢在花园幽会，碰巧被他撞见。官员私会宫女是大罪，陛下他为我隐瞒，我便一心一意助他夺取东宫之位，待他登基我也顺理成章当上丞相。那时我们亲如兄弟情同手足，没想到如今会这般猜忌生隙。”他自嘲一笑，又道，“你与千韵公主长得十分相像，但去年你于春宴上露脸陛下并无反应，想来他是真的不识千韵公主。可他一定是记得锦鸢的。
“我从西域将锦鸢带回天朝后不久便传来千韵公主与情郎私奔的丑闻，先帝震怒，隔日便派大军追捕。我害怕锦鸢被连累，让她藏于别居一年之久。期间天朝迎来新帝，公主私奔的风波也渐渐平息。
“当上丞相后，我原本想正式娶她过门，没想到那夜千韵公主抱着你来别居求我们收养。她是两国追捕的要犯，你带着这样的身份我自然不肯收留，那时锦鸢明明不再是千韵公主的宫娥，但却念及旧情义无反顾答应了。
“锦鸢也知道陛下很可能还记得她，原本便打算永远居于相府不出，只是没想到是以这样决绝的方式。”
云姝定定看着他，“所以你便由此冷落了我娘?”
慕观嫉恨道：“哪是我冷落她?分明是她日日只顾着你，竟将你看作了亲生女儿，反而将我晾在一旁！
“我假意流连黄氏院落她也无动于衷，我冷眼看黄氏唆使下人欺侮她，她也默不作声，从不不向我哭诉质问我！只等我气得险些将你摔死，她才哭着求我放过你！你倒是说说看，这其中到底是谁欠谁，谁对不起谁！?”
云姝心寒透了，不知是因为对他们二人的愧疚还是因为慕观的自傲和执念。
他应当要知晓，自己的爱根本不足秦媛对他的十分之一。秦媛肯为保他的相位缩在陋室十五年，无名无份也心甘情愿就这样简单地爱着，这女子虽平凡心里却装着强大的爱！
但慕观太自负，他在感情面前放不下架子，让自己玩起故意疏远淡漠的把戏想要得到爱人的关注，到最后假戏真做真的变得冷漠无情。
千韵公主已去，她又只是个孩子，慕观何愁留不住秦媛?
他的爱终究不够浓烈，只顾追名逐利，手忙脚乱地想保住自己的相位，将秦媛丢在冷院，时间久了便将这看作理所当然。
阴差阳错，让他们生生错过了彼此。秦媛生辰时陪她一会儿，吃她做的酒酿圆子，感情最终只剩这些。
但无法否认慕观仍是爱着秦媛，否则前世沈佑航和王婕妤不可能借云姝成功将慕观牵制，步步将他紧逼。他知道云姝在秦媛心中的地位，为了她，他即便再恨云姝也不会让云姝受到伤害！
眷恋仍是眷恋的，但终究回不到最初了。
这些话即便云姝说了，想必也只会惹来慕观更深的厌恶。如今秦媛已经不在，再追究这些已毫无意义。
慕观看看紧闭的窗，耐心已经几乎耗尽，便道：“该说的都说了，你快走吧。你与成王的婚礼大可如期举行，锦鸢的事与你无关。”
云姝漠然回答：“有无关系不是你说了算。”
慕观冷哼一声，拂袖而起就要离去，云姝突然叫住他道：“我还有一个问题。”
“问。”他不耐烦地道，连头都懒得回。
“王婕妤，与你们是什么关系?”
慕观回眸看她一眼，眼底闪过惊异之色，下一刻又恢复了平静，道：“还能是什么关系。她是妃我是臣罢了。”
“相爷，你知道我指的是什么！”云姝沉声道，“你口口声声说介意我的存在是因为我生母逃犯的身份，但我不信相爷的肚量会小到如斯地步。仅仅只是因为可能暴露的危险便恨我如此么？那我娘被人谋杀为何推到我的身上?”
“你……”
“还有！王婕妤知道能利用我牵制你，定是估量到我娘在你心中的地位，这样她自然是了解你们的过往，这你又如何解释?”云姝冷冷一笑，“看来相爷你仍瞒了我许多啊！”
慕观脸色微白，他话中一直在绕圈子便是希望避重就轻敷衍云姝，待她一离开，再想到关键他也能推脱不见她，没想到她头脑却一直清楚，当场便说出了他一直避而不谈的事！
慕观恼怒地横云姝一眼，见她神情清冷平静，知道已是无可逃避，认命地低头，自牙缝里挤出七个字后逃也似地离去。
他说的是：“天山魔教浮阎庭。”
云姝去灵堂看了秦媛最后一眼，险些又要哭出来，王妈忙将她送出了院去。
她询问王妈秦媛出事那日的情况，王妈道是约莫凌晨出的事，之前什么声响也未听见，待她们准备起床做早饭猛然瞧见秦媛倒在院子里浑身是血，而原本该于屋内熟睡的慕永吉也不知了去向。
云姝推断秦媛认得这杀了她的人，或许对方以慕永吉做要挟秦媛才不敢呼声求救。一身衣裳几乎成了血衣，死前定受了极其痛苦的折磨，她却死死忍着未发出一声痛叫，性子真真是烈。
她的娘亲，就是这样一个人啊！
走到花园处，云姝看着假山畔的一汪碧湖，沉沉叹了口气。
待她走出这宅邸，深藏在这相府内的恩恩怨怨便真的与她无关了。
这里终于只剩了一个夫人，已无需勾心斗角阴谋争宠了啊。
她正出神地感慨，背后忽然一股酒气飘近，一双手臂猛地将她纤瘦的腰肢箍紧，紧贴在她脊背上的人得逞地奸笑道：“哈哈！抓住你了！”
云姝惊地回头，一张带着醉意的轻薄的脸正冲她淫笑，“四妹妹，大哥我可想死你了！”
“放手！”云姝一掌毫不留情地劈在他叠在自己腹部的大手上，慕云天吃痛，当即松开了手，捂着红肿的手背哇哇大叫。
“四妹妹你好狠的心啊！”慕云天摆出夸张的表情，转而又嘿嘿笑起来，“来看三姨娘吗？被爹打成那样还敢回来?可真是有孝心啊！身上的伤怎么样了？大哥帮你瞧瞧如何啊！”说着又扑了上来。
云姝侧身躲开，慕云天喝得醉醺醺，当即踉踉跄跄地扑了个空。
但他不死心，笑道：“顽皮！看哥哥不抓住你！”
身子一转大手伸来，云姝顺势抓住他的手，狠狠往他身后一掰，慕云天很没出息地疼得嗷嗷叫。
云姝皱着眉将他推开，慕云天撞上假山又是吃痛，跌坐在地上假哭起来。
她走过去，芙蓉花般娇艳的的脸上尚带着泪痕，但因背光脸庞隐于阴影，面无表情冷漠得可怕。
“你哭什么？”云姝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我只是想抱抱你嘛，你就打我！”
云姝勾唇，露出没有温度的笑，蹲下身又问他：“除了想抱我，你还想做什么？”
“我……”慕云天露出傻气的笑，“我还想你给我跳一支舞！”
云姝沉默片刻道：“你忘记了么？我已经给你跳过半曲了，鬼怵。”
最后两个字蹦出时，慕云天傻乎乎的笑容稍稍一僵，而后缓缓收敛。
“哦，何出此言?”
醉态一瞬间消失殆尽，慕云天神色自然，眸子里映着云姝的样子，显得高深莫测。
云姝说：“半蒙半猜的。上回你醉酒拦住我时很灵巧地将我制住了，我当时觉得是巧合，后来再回想时便有些怀疑。当时你胡言乱语，说要我给你跳舞，鹤岚山时你亦要我跳舞。我只是试试，你完全可以否认。”
慕云天漫不经心地笑起来，换了个舒适的坐姿道：“欢欢就是聪明！没错，我便是鬼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