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0章 云天
这慕观真是厉害！二儿子是名震天朝的大将军不说，大儿子表面上只是个酒囊饭袋，真实身份竟是威慑西域的浮阎庭长老之一！生得这样的孩儿，他这一生足以自傲了！
慕云天懒洋洋地道：“欢欢不想知道我是如何当上这浮阎庭长老的吗？”
云姝道：“我若说不想你也会逼我听吧？”
他笑着拍拍自己身边的空地，云姝斟酌片刻，过去坐在他一旁，与他隔着几步。
慕云天带着追忆的语气道：“你知道，我十二岁时便被我爹送去军营了。我不像慕云峥能混得如鱼得水，军营里死板的规矩我最是不喜，只去了三日便逃跑了。被上头抓回来后一顿好打，等伤好得差不多已经到了边关。那些士兵看不惯我的少爷脾气……”
云姝忍不住笑道：“你还知道你有少爷脾气么？”
慕云天瞧她一眼，对她的调侃一点不恼，神色反而是宠爱温柔的，看得云姝一阵尴尬，别扭地撇开了脸。
他轻快地说：“我自然是知道的。谁没有年少轻狂的时候呢？我与他们处得很不好，前两天是吵架，后来演变到大打出手，一般都是他们几个群殴我一人，然后被罚的总是我。没一个人看我顺眼，我想过逃跑，但是被打怕了不敢再轻易尝试。
“那天晚上大雪纷飞，我跟几个人值班守城墙，又是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几个人又打了起来，我照例被揍得鼻青脸肿。但是这次他们不知谁提议将我关在城外吃一吃苦头，然后我便被丢在了边塞的雪地里。
“我本是被打晕的，活生生被冻醒了。我去敲城门求他们放我进去，他们站在墙头，看我的眼神就像在看一条狗，那刺耳的笑声我至今都记得清清楚楚。他们就这样把我丢在那里离开了，我知道等下去自己今晚只会冻死在雪地里。我不想死，只能期盼在茫茫大雪中找到栖身之地。
“但是走了很久，周围还是茫茫一片，最后我连叫的力气都没有了，眼前也开始变得模糊。我听见有脚步声靠近，强撑着看后陷入了绝望。”他苦笑，“我遇上了狼群。当时我就昏了，应当是觉得自己根本逃不了失去了生的希望便不做挣扎了吧。但没想到我没有死，醒来后发现自己在一座温暖的小屋里。”
“谁救了你?”云姝问。
慕云天看着地面幽幽地说：“浮阎庭上一任长老戾魅。他已近八旬，病殃殃的看着活不了多少年了，在雪地里见我即将死于狼口便救了我。后来观我于学武上天赋极佳，便想收我做弟子。
“其实不论我是不是真的想做他的徒弟，那时的我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我不允，戾魅只会毫不犹豫杀了我。他教了我三月的功夫后，我带着他长老的腰牌去了天山浮阎庭正式入了教庭，从小小的教徒做起，一边执行任务，一边继续向他学武，十六岁时当上长老，教主赐名鬼怵。”
云姝了然道：“你不在长安的期间，说是在外游玩逍遥，原来是给浮阎庭做事么？”
“不错。我摆出一个纨绔子弟的模样，才有更多时间做自己的事。这么多年竟没有人看穿我的把戏，看来我的演技是真的不错呢，呵呵。”
“那你们此番来天朝的任务到底是什么?”
慕云天笑道：“我说了，就是皇帝的脑袋。”
“撒谎。”云姝道，“你庆功宴上刺杀皇帝是假，刺探顾钦玦魔息的身份才是真！没想到塔塔尔为他挡了一针。一计不成，你便又施一计，虎圈那两只白虎的目标看似是皇帝，其实还是顾钦玦，你就是想逼他暴露实力！”
慕云天仰天长长叹了口气说：“欢欢，你这样真的挺没劲的。”
“快说！你们到底是想做什么！?”
“别一副我是恶人的模样！”
云姝不理会他的哀怨，紧紧盯着他问：“是不是我娘?你们的目的是不是杀了我娘?我娘是你们杀的对不对?”
慕云天深深看了她一眼，投降似地低下头说：“没错，就是你娘。不过不是我动的手，”他眸光闪了闪，“是魔息哦！”
云姝当即愣住了。
“你可还记得元宵节那晚，你在相府外见过况亓?他就是来打探三姨娘身份的，他想动手，可惜被我撞见只好悻悻回去。”
慕云天见云姝神色惊疑不定，继续说：“你或许是不信。但你想想，他为了教主之位险些害死温将军和你，后来又毒伤慕云峥……欢欢啊，他真的不像表面那么纯良，我们都是魔教人，最会的就是伪装和毒杀，于杀人这事上只会一个比一个狠！”
“那你为何不动手?你身在相府，杀了我娘简直易如反掌。”
“我自然是不忍叫你伤心。教主之位不要也罢，原本加入浮阎庭便不是我所想的，我毕竟是个天朝人。”慕云天淡淡道。
云姝默默凝望他，气氛蓦地变得诡异。
半晌后她突然笑道：“鬼怵，你真是无时无刻不想着怎样抹黑顾钦玦！”
慕云天笑得更放肆，“唉，也是呢！我与他斗了将近七年，这破绽百出的谎话竟也企图拿来骗你，真是不择手段自寻死路！”
云姝不语。
不论她能不能识破慕云天的谎言，她都不会再怀疑顾钦玦，鹤岚山一事后，她不相信他会害自己。
“那么我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慕云天饶有深意地看向云姝。
她望向平静的湖面，碧波荡漾，杨柳轻垂，柔和的夏风却吹不开她眉宇间的愁绪。
半晌她吐出一个字：“我。”
慕云天但笑不语。
云姝道：“你会弹《穷情渡》，那便应早已知晓我是千韵公主的女儿。我生母死前将我托付给我娘，慕观他并非因为我生母逃犯的身份而介意收养我，而是因为我本身就是个危险！
“他们知道浮阎庭的人在追杀我生母还有我。这帮魔头是不达目的绝不罢休的，慕观应当见识过他们的可怕，因此极力反对我娘留下我，怕终有一天他们找上门来。那是比皇帝的满门抄斩更可怕的事！
“但是我娘情深意重，不忍心抛弃我，甚至在那些魔头找到她时也在拼死保护我，不透露我的身份或者去向，才被活生生被折磨死。而永吉是个筹码，他们要我自投罗网。”
云姝吐露这样的真相，慕云天仍只是浅笑，悠哉地说：“我从小就很调皮，晚上常常趁下人们睡觉后跑出来玩。五岁那年的一个雨夜，我偷偷到池塘捉青蛙玩，无意中看见我爹匆匆和一个下人抱着一个伤痕累累的女人跑过。
“我有些害怕，但更多的是好奇。我偷偷摸摸跟上去，翻墙进了三姨娘的院子，听见他们在屋子里说的一切。但那个时候我不是很懂他们说的什么，只一心觉得那个胖胖的女娃娃很可爱，很想拿过来逗一逗抱一抱。
“长大后我渐渐明白那晚的事意味着什么，但我没告诉任何人，甚至我那个无聊得整天就知道算计别人的娘我也懒得说，因为这些与我没有任何关系。而且我也觉得我有义务保护那个女娃娃，我莫名觉得自己和她扯不清的关系。
“那个女娃娃啊，我看着她长成一个水灵灵的丫头，一直都打心里很喜欢很喜欢她。我很高兴她不是我的亲妹妹，她五岁的时候我十岁了，那时我就萌生娶她做新娘子的念头。等她在外学艺回来，变成了一个大姑娘，我发誓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我真的很想很想娶她！你懂吗欢欢?”
云姝玉白的手指绞着两根野草，装作心不在焉的样子掩饰自己的无措。
慕云天叹道：“你不说我也知道。我很气为什么当时我选择守株待兔截取魔息的猎物。若去天朝大营劫走温将军和你的是我，与你度过那些天的是我，与你一起跳崖的也是我，那你如今会不会爱我多一点?”
云姝苦涩地说：“那时我恨魔息，我并非因为那些爱上他。”
“那是什么?算起来我比他更早遇见你，凭什么不是我?”
“我……我不知道……”
她觉得难受，这些问题她再想个十年百年也不会有什么结果，或许根本就没有答案。
慕云天不语，不知是不是生了气。
云姝闷闷地道：“为什么他们要杀我?”
“教主下令生擒你，原因我并不知道。”他又补充一句，“这次真没骗你。”
“到底是谁杀了我娘?”
“我说了，是魔息。”他甩出一句话便站起，似是要离开。
云姝问不出来，也不打算追问。他走了也好，省得他再纠缠自己，问那些没完没了的问题。
慕云天却没有走，默默地道：“你别去找永吉，我会想办法救他。”
她闻言站起，心中五味杂陈，不知是什么滋味。
“我与魔息一直是不共戴天的敌人，从前是争教主之位，如今是争你。过去一段时间里，保护你隐藏你的身份是我们这一生唯一一次合作。但如今锦鸢已死，你的身份估计也即将暴露了，我会派人保护你的。”
云姝淡淡道：“不必了，有佑航在，我不会有事的。”
慕云天突然露出极为诡异的微笑，“欢欢，你不知道吗？沈佑航他早就知道我的身份，几年前就开始和我合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