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1章 坠崖
湖中莲花亭亭玉立，瓣尖轻衔玉红的蜻蜓，碧绿荷叶宽阔如盖，碧波微漾，远处一座玲珑别致的凉亭，凉夏美景美不胜收！
湖边却飘来一声哀叹，煞了这秀色风景。
云姝着一身灰色罗衫，一头乌发很随意地披散在肩，手持一把雪白团扇，倚着白玉石栏杆眺望湖面，却无心欣赏那盏盏精致粉嫩的荷花。
秦媛下葬那天她偷偷去上了香，虽然如今仍伤心，但已经哭不出来了。
而顾钦玦已经走了整整十日。
她想了很久，发现自己重生后没有做到任何一件事，甚至让世事走向了崩溃的边缘。
慕云峥不仅中毒在身失去一条腿，如今还不知所踪生死不明；慕永吉虽没有跛脚也没有摔入湖里，但他落入浮阎庭手中，只怕生不如死；而她的娘亲，没有自缢，却落得身负数处伤口被折磨着凄惨死去的下场。
她重生后发誓要保护的一切终于都一一离她而去，逐步踏上更凄惨的命运，她终究无法扭转的命运。
不仅如此，她甚至发现了诸多从前被隐瞒的真相，前世的人生虽然凄苦但至少简单，可今生她被一个个阴谋一个个谎言圈套起来，天罗地网竟是无处可逃！
如今她终于落得孤零零的下场，昔日的人与事没有一样是与她有关的。
重生了一世，她丢了一切。
不过上天还算仁慈，她还有他。
可他已经离开十日，等他回到北疆处理好一切再回来找她，还要多久?这种度日如年的日子她真的过怕了！
云姝再次朝天哀伤地叹气，手里握着团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打着胸口。
忽然一片凉阴飘来遮住微热的阳光，沈佑航低沉好听的声音传来：“外面日头大，进屋去吧。”
云姝望他一眼，点头。
自秦媛死后，他们的婚事也暂时搁置。沈佑航一定是知道她身世的，却很体贴没有再提婚礼之事，云姝很是愧疚，但她将秦媛视作亲生母亲，要她在居丧期间办什么喜事是万万不能的。
她虽然不是秦媛的孝子，但至少能尽些孝道。
沈佑航挽着她道：“我叫人煮了些绿豆汤，咱们去花厅喝吧。”
云姝默然不语。
未见她回答，沈佑航道：“不喜欢吗？那我叫厨房给你熬别的。”
“不必了。”云姝忙说，又垂下眼帘，“佑航，再过几天便满一月了，我想……”
“无妨，你不愿意我便不会逼你。”沈佑航苦笑，“田玉婉已经上了轿，和亲队伍也走了将近半月，若不是有父皇赐的那一纸婚约，你根本无需嫁我。”
“我……”
云姝觉得自己像个阴险的小人，借着沈佑航躲了一场难，如今不需要了便将他弃了，她不该这样自私。
他突然牵起云姝的手道：“但虽只是场戏，我还是希望我们能有一抽礼，只当了我一个心愿好么？”他的目光灼灼动人，云姝早已不敌心中那份愧疚，攥着团扇轻点了头。
“好。”沈佑航未表露多少欣喜，只是很满足地笑道，“我叫人去准备，待你居丧完后我们便成婚。”
云姝心中哀叹，她不明白为什么人人都要抓着不爱自己的人不放，沈佑航是如此，慕云天亦是如此，这样互相折磨对双方来说都是残忍，该放手的趁早放手才是啊！
走过一丛蔷薇花畔，沈佑航顺手摘了一朵，想簪在她发间，忽而想起她如今不宜打扮，便只放在她手心，静静地说：“欢欢，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有些事你是不会懂的。爱的人也爱着你真的是万分幸福的事。但我这样的呢？是不幸，然而更不幸的是不愿轻易放手。为了让你多看我一眼让你多属于我一刻，我什么都愿意做。”
云姝不敢看他，将那娇嫩的蔷薇于手心握紧。
晚饭后小憩片刻，云姝便梳洗预备睡下。她的厢房迎着一片湖，虽是夏日，夜风跨湖而来习习凉凉的一点不炎热。
她将发挽到胸前，一遍一遍地梳，双目望着远处幽幽晃动的火光，木梳被手持着滞于发间，神色怅然。
梳子突然被轻轻取走，云姝回神时，及腰的长发已被挽到脑后，缓缓地梳理。
无需看也知晓是谁，云姝便这么坐着，任他摆弄。
“想什么呢？”沈佑航温柔的声音自头顶飘来。
“没什么，最近总忍不住走神。”
“这阵子你也累了，别想太多，早些休息吧。”他说着放了梳子，扶云姝起来。
夜里沈佑航总会过来看她，看她梳洗直到上床，但从不留夜。
正给云姝盖好被子，突然一个侍卫的声音自外传来，声音听着挺急。
“去吧。”云姝道。
沈佑航深深看了她一眼，方才不舍地离去，顺手给云姝熄了灯。
云姝听见关门声，沈佑航与另一个陌生人的步伐相错着离去，她翻了个身正要入睡，但因耳力过人，即便几乎要走出院子，他们压低声音讨论的内容仍支离破碎地跑进了耳中。
“……哪里?”
“出边塞以后……说是落入山崖……全部搜查过了……无一幸存！连可汗都……”
……
“哗”一下，风嗖嗖灌入薄薄的衣内，云姝反应过来时自己已赤着脚跑出了房。
眼前清澈的月色蓦地被一道黑影挡去，定眼一瞧是林义平凡但严肃的脸。
“小姐，夜深了，请回房。”
“我要见王爷！”
“王爷明早自会来见小姐，您不必性急。”
“不！我现在就要见他！”云姝猛地走近，死死盯着他，“那么你告诉我也可以！是不是回北疆的队伍出事了！?他是不是出事了！？”
林义皱眉说：“属下不知，还请小姐回房。”
云姝眸光一凝，猛地朝他出拳，林义不敢伤她，只能边防边试图擒住她。但她毕竟是南宫卓的徒弟，哪是那么容易败下的，十来招过后她找到机会，轻功一展便成功脱身。
“慕小姐！”林义的叫声自后传来，带着一丝急切。
云姝双脚在冰凉的地面急速奔走，偶有沙砾树枝硌疼了脚也无暇顾及。
她一个飞跃跨过一角院墙，轻盈地落在那袭黑衣后。
沈佑航正与那禀告的侍卫低声谈论，闻声回头，便见云姝发丝凌乱微喘着气站在他身后。
“王爷，”姗姗来迟的林义当即一拜道，“是属下失职，王爷恕罪。”
沈佑航面不改色道：“你们先退下。”
二人当即低头离去。
“是不是出事了？回北疆的队伍出事了？”云姝迫不及待地上前问，水墨点开似的漆黑双眸被满满的惊慌与害怕晃得颤颤而动。
沈佑航默不作声地褪下自己的外袍披在她身上，低声说：“只是早说了几句便被你听了去，真是天意弄人。算了，待消息正式入京后你也是要知道的。”
“到底怎么了？！”
“确是回北疆的人。”沈佑航凝眸瞧她，缓缓道，“他们翻山时遇到暴雨，车马人全部跌入山崖，边塞派出士兵前去寻找，目前只找到可汗乞尔帖的尸首。”
“什么……”
没想到一个月都未到，那种感觉便又残忍地降临！如同得知秦媛出事的那一刻的崩溃绝望和茫然失措，就像于山巅行走时忽然踩空坠落，一颗心找不到任何凭借，从骨子里冒出的寒意霎那间侵占全身！
这是生不如死的煎熬！
沈佑航眼睁睁看着她从惊慌到几欲崩溃，又是心疼又是无奈。
顾钦玦出事按理说他该高兴的，但他得到消息后有的只是担忧，第一反应就是想要瞒着云姝。比起少个情敌，他宁愿不要云姝伤心。
不久前才经历过秦媛的死，他的欢欢真的受不起又一次沉重的打击了！
她好不容易振作起来，他知道她能振作完完全全只是因为将顾钦玦当作了依靠。如今顾钦玦出了事，她该怎么办?
沈佑航突然很恨＾自己权势滔天却缓解不了心爱之人的痛苦，恨他一手遮天却成不了她的依靠！
“不可能的！他不可能出事的！”云姝忽然拼命摇头，激动地叫起来，“我要去找他！”
沈佑航早料到她会有此举，当即拉住她道：“你冷静点！他们在塞外出的事，等你到了还能做什么？”
“不，不是那里……”她退后一步，脸红红的，但眼神竟意外很冷静，“不是塞外。是相府！”
“相府?”
“没错！”云姝眼底闪过一丝怒意，“顾钦玦他武功这么高，若连带着和亲队伍一起出事了，定是有强敌来袭！最可能对他出手的只有慕云天。”
最后一个名字冒出口后，沈佑航脸色微变，旋即又恢复了正常。
云姝未意识到自己无意透露自己知晓沈佑航与慕云天关系的事，继续说：“慕云天一定知道顾钦玦的下落。我不信他能杀得了他！”她说得十分笃定，好像她口中的顾钦玦是战神化身绝对天下无敌一般。
这份自信，字字仿若烙铁一个个烙在沈佑航心间，疼得仰头惨叫都不够，他却只能生生忍着，还要维持不动声色的样子。
云姝很冷静，亦很坚定，自然未注意到沈佑航的异样，说着就要推开他离去。
沈佑航默不作声地抓住她的手，皱眉道：“你先去将衣服穿好，我再陪你去。”
云姝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思索片刻后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