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奇异石窟
西域天山，从前慕云峥行军时曾路过山脚下。
那连绵不绝的雪山自远处望去银装素裹仿若匍匐的巨龙，壮哉美哉，但若置身于呼啸的风雪与皑皑成片的白雪之中，它便一瞬间从极美的事物变成了无情吞噬生灵的可怖噩梦。
慕云峥曾有想法，想上山找一找这传说一般的从来无人找到的魔教浮阎庭，没想到当时无意的一个念头，不仅有实现的一日而且是以这样的方式达成。
浮阎庭如此壮大，有很大一部分原因便是仗着地理位置的优势，因此进山的通道也算是极其机密的。
此番被带进浮阎庭的庭外人除了慕云峥还有几个来自其他民族的俘虏。每每接近山中密道时他们便会被罩住头部，被浮阎庭的教徒拉着前进，出了密道后才会被摘去黑头罩，在一片呼号的风雪中前进。
雪粒密布几乎将视野都全部遮盖，连眼睛都睁不开，东南西北也难以分清，慕云峥纵然眼力和记性再好也拼不过自然的优势。
上山的几天内凤寐只同鬼怵一起行走，饮食也是一起，慕云峥清醒的时候基本没有见过她。
慕云峥倒不在意，只是十来天的交情，加上人家又是大教里尊贵的圣女，自然没资格让人家特殊对待。
他一开始是这么想的，除了对前途和性命有一丝担忧外也无需在意其他。
但后来当慕云峥发现自己的棉衣比其他俘虏的要厚，吃的比人家的好，有时还能喝到热的马肉汤时，他心里反而极不舒服。
他没有机会看见浮阎庭的入口长什么模样，被摘下头罩时，他已经置身于一间幽暗的屋子里。
“没有吩咐不得踏出这间房半步。”押送他的黑衣教徒语气冷冷的，但因为带着浓重的口口音，慕云峥花了半天才反应过来那人说了什么，这时他已经离开并将门关上。
慕云峥看看脚链，心中苦笑，这样他即便想去哪里也走不了啊。
反正此番来浮阎庭他并没有特定的目的，干脆就着床坐下。
唯一的光明只是桌上那盏油灯，屋子里很冷，几乎空无一物，实在没什么可看的，慕云峥连外袍都懒得脱，扯了被子倒在床上，不一会儿便沉沉睡去。
身处天山魔教，慕云峥的神经下意识便是紧绷的，他只是因连日上山太累想小憩一会，因此睡得很浅。
意识尚有一部分是清醒的，他也知道自己做起了梦来。
一片的漆黑，他一人一步一步迈着僵硬的步子往前走。
前方蓦地传来亮光，晃悠着飘近后，他看清那是一个周身泛着幽光的人。
个子不高，七八岁的一个男孩。
是他的弟弟慕永吉。
慕永吉的脸仍是如记忆中那样肉呼呼的，大眼睛黝黑明亮，活泼可爱，却不像同龄孩子走路会疯跑或者蹦蹦跳跳，他就像个小大人，老气横秋的，矜持又稳重。
慕永吉的腿在一次春宴上摔断过，留下了后遗症，自此成了个跛脚，由此他不得不早早懂事变得这样早熟。
哥俩都是跛脚，倒成了其他人不错的笑料。
男孩一瘸一拐地朝他走来，绽放一个大大的微笑，天真无邪的样子就像一把刀刺在心间，疼得慕云峥呢喃呓语。
但他没有驻足，他无法停下来，甚至无法回以一笑，只是视若无睹地继续迈着步。
擦肩而过的瞬间，慕永吉突然摔了一跤，地上明明空无一物却溅起了冰冷的水花。
扑在脸上，冷得很。慕永吉就是这样死的
慕云峥继续走着。
不久，前方又出现了一团光。靠近时他发现是个女子。
是他的三姨娘秦媛。
熟悉的脸庞那股温婉动人的风姿仍旧未减，嘴边噙着他熟悉的微笑。
秦媛亦冲他笑了，慕云峥却没有任何反应，只是一味往前走。
秦媛与他擦肩而过时，原本空空如也的手上蓦地甩出三尺白绫，高高一悬扎紧后，自缢。
慕云峥知道这是梦境，也知道下一个出现的会是谁。
“二哥。”
优美动听的声音带着凄凉，慕云峥终于如愿以偿地停下来，静静地看着面前一身青衣的绝色女子。
“二哥，你说我当初嫁给沈佑航，是不是个错误?”慕云姝边哭边问。
“欢欢，”慕云峥哽咽着几乎说不出话来，艰难万分道，“对不起，二哥当初应当阻止你的?”
慕云姝只是不断地摇头，缓缓低头抚摸着腹部。
慕云峥这才发现她的小腹隆起，有四五个月的样子。
紧接着，有血水自她脚下蔓延开，在黑暗的空间里蜿蜒而来。
“欢欢，欢欢！”慕云峥想跑过去，慕云姝却快速地离他远去，任他如何追也追不上。
“嚯”一下睁眼，仍是漆黑，但不再是诡异的寂静。
“醒了？”
凤寐语气戏谑，慕云峥爬起来，默默揉了揉惺忪的睡眼。
“欢欢……嗯，是那个公主的乳名?”凤寐坐在床边，托腮看着他。
“是我四妹。”
“哦?梦里都叫她的名字，看来你们感情不错么？”
“她是很好。”
凤寐嘟嘟嘴，似是觉得无趣了，站起来说：“好了，起来吧，带你四处转转。”
慕云峥随她出去，脚上脚链叮叮当当响了一路，凤寐也没有任何表示。
出了房，首先是一道幽暗的长廊，檐下有灯笼照明。慕云峥朝栏杆外探身一望，发现他们置身于一座三层高楼之中，而这座高楼便是依傍一个巨大的洞窟搭建的。朝上看见的不是天，而是嶙峋的山壁，而对面则又是一座楼，两楼之间有天桥连接，可以互通，或许对面那楼外还有建筑也不一定。
难怪采光这么差，原来整个浮阎庭都是隐藏在这么深的山体之中的。也不知这样奇妙的地方是他们开凿出来还是天然形成的。
凤寐挥袖扫了一圈道：“这儿一片都是我的地盘 鬼怵若是想找你还要翻过外面一小座山，没那么简单，你且放心吧。”
“唔。”慕云峥不懂她说这话用意何在，只含糊应一声。
凤寐带着慕云峥朝对楼走去。好像是带他观赏自己的杰作一般，她比平时更有耐心，说得事无巨细。
经她一说，慕云峥大概知道这儿的布局。这儿是凤寐的圣女殿，他方才在的那座楼是杂役和低等仆人住的，越了约莫三座楼才到凤寐起居的楼宇。
那是一座背靠山壁的圆形红色小楼，楼前设了一方水塘，竟还通有活水，且正对着山顶一处缺口，随着飘零的雪花，有万丈光芒直撒在整座楼上，是整个圣女殿最明亮的地方。
凤寐显然也很喜欢自己住的这地方，带慕云峥逛得最久，就差她自己的闺房没展示了。
圣女殿服侍的大多是女子，什么民族的都有，路上见了凤寐也只是谦卑地低头鞠躬，而后继续做自己的事。
慕云峥以为凤寐身为魔教圣女，还似乎有怪癖的，定是自各地搜罗了不少美男子做男宠，但事实似乎并非如此。
那他算什么呢?
俘虏吗？可她以礼相待。仆人吗？她似乎没有要分配他去干活的意思。男宠吗？更不可能。
慕云峥想起第一回见凤寐的情景。是啊，她不是说了吗？他只是玩具罢了。
心里有些自嘲，慕云峥仍是面无表情地随凤寐走。他们进了一处侧厅，凤寐似是走累了，拣了张椅子坐下，立刻有侍女奉茶上来。
慕云峥站在门口。
这时，一串脚步声自外传来，蓦地一抹暗沉的黑衣飘进厅来，慕云峥整个人都狠狠震了震。
对方也瞧见了他，盯了他片刻，淡淡道：“是你?”
慕云峥凝眸，沉声道：“魔息！”
就是这个男人！一枚袖里箭夺走了他多少东西！！当初若不是他夜袭天朝军营，他慕云峥就不会沦落到如今这样的地步！
隐忍了一路的怒火与自卑终于再也压制不住，于此刻爆发出来！慕云峥捏起拳头就要朝那张铁质面具砸过去，蓦地一人出现挡在魔息面前，伸手稳稳接住了慕云峥的一拳。
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武艺高强的骠骑将军了，内力废了大半筋脉受损，连区区一个侍卫都能轻松接下他的拳头了！
慕云峥瞪着面前这张长相平凡的脸，尽是不甘与愤怒！
况亓松开手，虽是对着慕云峥，言行仍不失礼数，道：“慕将军，此地是圣女殿，请切莫动手。”
慕云峥不语，只是怒视魔息，眼睛愈发赤红，带着骇人的滔天恨意！
“啊呀呀，魔息，你今日怎么有空过来?”凤寐懒洋洋的声音自后传来。
“听说你被鬼怵抓回来了，所以来看看你。”魔息说着走到凤寐身旁，优雅地坐下，完全无视了慕云峥。
“我才回来多久，这你都知道了？”凤寐苦笑。
“人可见到了？”
凤寐摇摇头。
魔息终于抬头看向慕云峥，问道：“他怎么在这儿?”
“无意中遇见的。要不是你不中用让人逃了，他十年前就是我的人了，如今鬼怵也就没机会觊觎我爹的教主之位了。”凤寐嘟嘟嘴说。
“你知道，我不想要那个位置。”
“所以当年你是故意让他跑了？”
慕云峥觉得自己就如任人宰割的对象被述说着，真真是不剩一丝的尊严，屈辱不觉又多了几分。
但他确然也有些好奇，当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