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安长念接着道:“初六从来就没有死去,他一直在我这里。”他指着自个儿的脑袋,初六一直在他的记忆中,所以他既是初六,也是安长念。
高久思静默的看了他一眼,垂下脸。他这几天不停的在她面前提起两人当初的事,有时是用着初六的语气,有时又恢复成他自己,让她越来越分不清他和初六的分别,慢慢接受他就是初六的事。
可她还是不想随他回去那个对她而言完全陌生的京城,她只想守在这个从小长大的地方,虽然亲人都已不在,可这里有何叔、三胖哥、何婶、阿禾和方全他们,而在京城那里,除了安长念,她不认识任何一个人。
安长念抬起她的脸,心中隐约明白她在逃避什么,好声好气的说:“思思,跟我回去好不好?我爹,尤其是我娘很想见见你这个儿媳,你随我回去,他们每一个人都会待你很好。”
她凝视着他,心里微微挣扎,在去与不去之间摆荡着,半晌后,轻摇螓首,“我要守着爷爷奶奶留下的茶铺。”她对他的感情,还不够深厚到能让她放下这里所有的一切,随他踏出水云镇这个自幼长大的地方。
皇上命人重新调查十几年前的案子,在朝廷里引起一阵议论,没多久,当年逃掉的几人纷纷被抓捕,这事让众臣明白,皇上是铁了心要重办此案,一时之间人心惶惶。
这事在隔了十来日,也传到保安城和水云镇。
此时高记茶铺里,有几个人正好提到了此事。
“听说当年那桩案子牵连甚广,被处死的有上千人之多,据说刽子手光砍头都砍断了好几把刀子。”
“说来这里头泰半的人都是无辜的,全是被他们的父兄给连累,连才刚出生不久的孩子也没能逃过一死。”
“这有什么办法呢?通敌叛国可是满门抄斩的重罪。”
“不过说也奇怪,都事隔这么多年,皇上怎么会重新查起这案子?”
“不晓得,不过这回在朝廷重赏下,真的抓回了好几个当年逃掉的人。”
高久思听见他们谈及此事,思及奶奶过世前告诉她的那番话,心中一凛,怎么也没想到事隔多年,这桩案子会再被翻出来。当年她亲娘将她托付给爷爷奶奶逃走,她才能在水云镇平安的长大,倘若她罪臣之女的身分被人发现,那么只怕她也难逃一死!
不,不会有事,没人知道她真正的身世,她安抚着自己,重新拿起帐册,核对帐目,然而心却静不下来。
就在这时,外头有数名官差走了进来,一进来便扬声道:“何人是高久思?”
她一楞,出声道:“是我,不知官差大哥有何事?”
“有人密告你是当年通敌叛国案的柏家余孽,我等奉县太爷之命带你回去。”
她心中一惊,急忙否认,“官差大哥,这事是不是弄错了,我怎么会是柏家的人?”
一旁正在沏茶的阿禾见状也说道:“就是啊,我们东家怎么会是柏家的人,她姓高,自幼在咱们水云镇长大,这定是弄错了。”
有个客人也出声帮腔,“没错,高丫头是我看着长大的,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那差役毫不留情的摆着手,“休要多说,她是不是柏家余孽,县太爷自会查明清楚,快随我们回去复命。”
见没有转圆余地,高久思只得央求道:“那官差大哥能不能给我点时间,容我交代一下事情!”
“快点,县太爷还等着呢。”差役不耐烦地催促。
“我只说几句话就好。”
匆匆把李三胖、何叔、阿禾、方全都叫过来,她隐约明白此去说不得有可能回不来了,便对几人说道:“要是我发生什么事,无法再回来,这茶铺就送给你们几个,何叔在茶铺刚开时就跟着我爷爷,他得四成,三胖哥占三成,阿禾与方全各得一成五。”她连如何分成都替他们想好了。
这时她突然想起安长念,想让何叔帮她带个话,但想了想又咽了回去。如今他已不是那个呆傻的初六,以他的身分,定不会受到她的牵连。
听见她这好似在交代遗言的话,李三胖觉得有些不对劲,但一时又想不出哪儿不对劲,只得道:“大姑娘,你怎么说这种话,放心吧,咱们会替你守好这茶铺。”
“就是啊,大姑娘,咱们一定会替你看好茶铺。”方全附和道。
阿禾也说道:“您又不是柏家余孽,不会有事的,别自个儿吓自个儿。”
闻言,高久思苦笑,问题就在于她还真就是柏家余孽,所以这趟怕是有去无回,只是也不知道究竟是谁去告的密?这件事除了奶奶,世上再没人知道……不,还有初六,当时奶奶对她说起这个秘密时他也在,但她随即摇头,他不可能出卖她,也没有理由害她。
一直没开口的何叔,在其他三人说完后这才出声,“我陪大姑娘走一趟吧。”
他跟随老东家多年,在老东家生前,曾在无意中听老东家提起以前他待的那户人家就是姓柏。
如今官差上门来抓柏家余孽,大姑娘又说出这种话来,他心里隐约明白了些什么。
接着他让阿禾去搬救兵,“阿禾,你去找世子爷,把这事告诉他。”只希望那位来自京城的世子爷能救得了大姑娘。
阿禾赶去客栈安长念正巧不在水云镇,去了附近的县城,等他回来时已是大半日后,一得到消息,他匆匆赶到保安城,直闯县衙。
衙役们上前阻拦,“你是何人?不得擅闯公堂。”
“滚开,给本少爷把你们县令叫出来!”安长念蛮横的命令。
跟他同来的庞度很快取出泰阳侯府的腰牌,表明安长念的身分。
“这位是泰阳侯府世子,同时也是皇上钦命的礼部员外郎,有事要见你们县令。”
那些衙役见了腰脾,这才退开,将县令请了过来。
县令得了通传,很快出来。
安长念一见他,便怒声要人,“把本少爷的妻子交出来!”
县令一头雾水,不明白这位世子爷为何一上门就朝他讨要妻子,“世子爷的夫人并不在咱们县衙里啊。”
“你还狡辩,你先前不是派人到高记茶铺把高久思给抓来了,她人呢?你若是敢动她一根寒毛,我饶不了你!”
县令有些惊讶,“她是世子爷的夫人?这事下官怎么没听说?”
“你现下知道了,还不快去把人给我带出来。”
“这……”县令面露难色。
安长念怒喝,“你还杵着做什么?没听见我的话吗,快叫人把她带过来,要是把她给吓坏了,我唯你是问!”
县令直言道:“世子爷,下官已写了折子,命人将她押解进京了。”此刻她人已不在这里,要他怎么把人给带过来。
安长念勃然大怒,“你说什么,你让人把她押进京了?!”
面对这位世子爷的震怒,县令试着解释,“朝廷下了命令,但凡抓到通敌案的余孽,不论地方县官或是知府,一律直接派人押赴京城,不得拖延违抗。下官不敢违抗圣命,所以在查明她确实是柏家余孽后,便即刻派人将她送往京城。”
“是谁诬告她是柏家余孽?”安长念对这胆敢出卖她的人恨之入骨,要是让他知道是谁,他非将那人碎尸万段不可。
“是有个人来密告,下官闻讯后,已派人查明无误。”抓到朝廷悬赏的钦命要犯可是大功一件,一接到密告,县令便亲自查明此事真伪,确定高久思确实是当年的柏家余孽,他即刻便命人把她押解进京,以防知府那边得知消息,派人来抢功。
安长念怒斥,“那人分明是诬告,她是本少爷的妻子,是不是柏家人难道本少爷会不清楚?”他不管她是不是柏家人,她已嫁给他,就是他的人。
县令没想到这事会招来安长念,不过这件事他亲自调查个一清二楚,于理有据,因此理直气壮的表示,“请世子爷息怒。下官的师爷曾在寅州待过几年,当年有幸见过柏夫人,而在高姑娘前来告丘家母子纵火一案时,便已提过她的面貌与已故的柏夫人生得极相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