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这个认知让她脸上微微一热,却又暗自欣羡超那个留在他心底的女子,想像着在他的马上,有一双俪影依偎,停在湖畔垂柳之滨,共赏夕照景色?
心,还是有些微微刺痛,可已不若先前那般难受了,她想她应已是慢慢接受了。
然后事情便发生了。
她举起弓,搭上箭,慢慢对准了靶,然后缓缓拉开,可那弓木在她要拉满的时候,啪的一声,断了,那巨响惊着了马儿,先是人立嘶鸣,接着又突然狂奔起来,她只得扔了断弓紧紧抱住马脖子,脑子里糊成一片,只知不能掉下马,林子里横在路旁的细小树枝险险擦过她的脸,她脸上微疼,却也顾不上伸手去抚。
然后是柏云奚,他纵马跟了上来,不知怎的就上了她的马,把她紧紧护在怀里,一手拉住缰绳,可那马还是死命的往前奔,似有不死不休之势。
然后,他当机立断,带着她滚下马来,那剧烈的旋转让她只觉头昏眼花,失去了思考的能力,直至撞上一棵大树,两人才终于收住了势头,停了下来。
由始至终,他都将她密密的藏着护着,那温厚大掌一直扶在她后脑上,熨热了她整颗心。
第4章(2)
明悦芙缩在他怀中,犹自惊魂未定,大口喘气,过了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她身上只有一些细小擦伤,而此时她正伏在柏云奚身上,两人身躯紧密贴合,契合得无一丝缝隙。
还来不及为这般亲密的姿态感到尴尬,她便察觉他额际泌出细密冷汗,明悦芙心知他必是哪里受了伤,慌张的爬坐起来,顾不上避嫌,几下便解开柏云奚的衣物,检查着那个被她压在身下、为她挡去所有冲击力道的人。她眼眶早已泛红,心中依然余悸犹存,却硬是咬着唇瓣,没有落下半滴泪来。
柏云奚的身躯十分精实,肤色晒得有些深,肚腹那儿还有一道长长的疤痕,看那颜色,显是近几个月来的新疤,看上去十分沭目惊心。她很快的发觉他的手骨断了,只略略一迟疑,便迅速起身,找了许多断枝来,接着转到一棵树后,脱下了干净的里衣,撕成布条,然后才回到他身边,熟练快速的替他包扎起来。
由于伤得不轻,柏云奚并未多费力气开口阻止,只是尽力维持着浅浅平缓的呼吸,保持神智的清明。方才空地边亦有巡卫,公主出事,他们必然会带人来寻,只要支撑到有人来就行了,可在那之前,他必须稳住明悦芙的惊惶。
出乎他意料的,她虽然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却只是微微红着眼眶,一滴眼泪都没有掉,很快的恢复了镇静,甚至他本想隐瞒断骨之事,她却极其熟练的检查了出来,还替他包扎好,让他感到那痛苦减轻了些。
一个娇生惯养的公主怎会对疗伤之法如此熟稔?她甚至连一声惊呼都不曾有,要换作其他女子,经过方才的变故,也许早就摔下马来,或是当宠厥,就算发现他受了伤,可能也只会掩面哭泣,等人来救。
再一次,柏云奚对眼前这个公主另眼相看。
包扎完,明悦芙跪坐在他身边,将他扶起来靠着树干坐好。做完这一切,她这才开口:“柏将军,很快就会有人过来……你安心坐着,别乱动……”一边说着,身子还有些微微颤抖,一向红润的脸颊此刻只余一片苍白,还带着一道血痕,想是方才被细枝给划伤的。
他看得出来,她担惊受怕到现在,已是极限了,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大眼里此时却盈满担忧和惶然,他发现自己不喜欢她这般无助的样子,她应该要笑得明媚欢快,一如他记忆中那个声音笑出来的样子。
“我没事,不过是断了一只手。”柏云奚微笑的抬起没受伤的右手,把她交握在膝上冰凉的双手包覆起来。“公主应该要庆幸,这伤是在我身上才是。可惜微臣保护不力,还是让公主的脸受伤了。”
他本意是想安慰她,可谁知这话才刚说完,她一直没有掉下枷艮泪突然便滴滴答答滑落,他怔愣于那瞳眸皇的水光盈然,听见她抽抽噎噎的开口:“我……一我并不重要……将军这只手,还要上阵杀敌……还要保家卫国……这条手臂,比起我的手……不,比起我整个人……都还要宝贝……将军这样说……教芙儿情何以堪……”
她看重他,在她心中,他的一条手臂竟比她整个人还要重要!
柏云奚被这话里显而易见的事实惊得有些呆滞,心下仿佛有什么被轻轻拨动了。
他启唇正想说些什么,韩衡已领着一队人马找到了他们,察觉到自己还握着她的手,他有些狼狈的轻轻放开,悄悄缩回了手。
对这一幕有些暧昧的景象,韩衡却没有注意到,他见柏云奚显然受了伤,一旁的纤华公主似也受了不小惊吓,正汹涌落泪,一时间大惊失色,急急的跳下马,单膝跪地说道:“属下营救来迟,致令公主受惊,将军遇险,实是罪该万死!”
明悦芙还是止不住泪,只是胡乱摇头,柏云奚只得开口:“不要紧。快派人送公主回营,请御医来看看公主是否无恙。”他说着,便想撑着树干起身,韩衡赶紧上前来扶,一旁的明悦芙却早先一步接过他的手,搭在自己肩上,这举动让柏云奚和韩衡都是微微一愣,可她自己却似乎丝毫未觉。
一旁这些侍卫都是常年在皇家当差的,早已练就一身视若无睹、充耳下闻的本事,个个都若无其事般的神情;而且早已有宫人收到传信急急驾着车子赶了过来,一番忙乱之后,总算把两人都在车内安置好了,韩衡这才吩咐回返。
他们两人就这样有些狼狈的回到营里,自然,这件事也惊动了景泓。
公主所用之弓出了问题,还因此让重臣受伤,皇上大为震怒,下令彻查此事,同时柏云奚自述护主不力,愿请降罪,皇上恤其带伤,早已发旨,暂不言罚。只待详情水落石出后再予究责。
帐子里很安静,景泓和柏云奚坐在桌边,两人表情都十分凝重。
“那弓已命人捡了回来,验过上头的断口,确是先为利刀切割后再黏平,还有细细漆过的痕迹,这件事……并不单纯。”
虽然一切看起来都像是意外,可明悦芙一个小姑娘,如何会有那么大气力,能硬生生将这用紫檀木所制之弓折断了。
更别说马虽受到惊吓,可毕竟受过训练,若是当下控缰得法,还是能安抚住马儿的惊躁,但当时那马儿简直就像是发了狂似的狂奔,怎样都止不住。
柏云奚身为此次随驾护卫,自然对固山原地形了若指掌,当时情况危急,再往前奔便是一个小崖,崖虽不高,可连人带马的摔下去,绝不会只是断了一条手臂那么简单,是以他才带着明悦芙直接滚落马下。
“这使计之人好歹毒的心思。朕令你教习芙儿弓术,若是这当中公主出了半分差错,定要唯你是问,若今日你未曾受伤,朕还得降罚于你,以此造成君臣嫌隙……哼,那人如意算盘打得倒是精得很。”
“依臣之见,那西狄细作果然还在朝中,皇上若是非但不责罚我,还奖赏无数,那细作肯定急得跳脚,一计不成再生二计,咱们便可来个瓮中捉鳖,顺藤摸瓜……”
“此计甚好。可这细作究竟何人,你,可有什么看法没有?”
“那人藏得太深,臣一时间倒也毫无头绪。可若是动作太大,又怕打草惊蛇……”
柏云奚正说到一半,忽然止住了声音,景泓一愣,这才听见帐外一阵轻轻的脚步声远远行来,随即会意,暧昧的对柏云奚挤挤眼。
“你这病人快躺回床上去吧,芙儿为了这件事,好几天都笑不出来啦,要是再发现你不好好养伤,她肯定又要愧疚万分。”说完,便迳自从帐后出去了。
闻言,柏云奚只能苦笑。那日他疑惑她熟练的治伤手法,这才从景泓口里得知那几年她出宫养病,其实是跟着一位父执辈学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