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男人的侧脸是璧人相貌,朗目疏眉、鼻梁高挺,正是京师审美观中目前最具男子气概的俊朗五官……风水轮流转,百年前哪是这样啊!璧族刚人中原时,这种长相都被京师人在背后笑一声:野蛮丑汉。
不由自主地,喜子的目光又落在那木盒上。
说起来,皇宫里的宫殿、房舍甚至花园等等,一切都依前朝定名,唯独微不足道的随心室被开国主改了名。
这不是很奇怪吗?若不是开国主兴之所至,就是有什么被一个帝王视作重要的东西放在此处吧?
他坚信当初陛下选他为贴身太监,是看中他骨子里的机灵,所以他总是会在陛下还没说出口之前就先安排好一切,这才是他安身立命的本钱。
他舔舔唇,轻声说道:“陛下,能把宫里当成无人之地来去自如,这贼子想必功夫高强。今天来盗物,明天就来杀人怕也是易如反掌。奴婢斗胆,进言放个风声,说那本子是假的,真的还在宫里,我们就来个请君入瓮,瓮中捉惊。”
男人像是被他的话吸引住,转过目光盯着他看光不足,因此男人面上显得幽幽暗暗,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更无从判断他此刻的想法。
“那本子?喜子,你知道丢的是什么东西么?”
“金璧龙运史。”喜子略带自得。
“你居然也猜到了啊。也对,你当然会知道,你们一直在君王身边看着一切,撇去君王心里所想的外,只要是君王看见的、知道的,你们也会知道,是不?”
你们?还有谁?喜子心里掠过此念,又听见男人漫不经心道:“金璧龙运史预言金璧一朝:璧族入中原,灭大晋,国开主、丰帝、定帝……每一代皇帝生死都写得详实,就连三年前谨帝坠马身亡也录在其中。你道,这人盗走预言是何目的?”
喜子一愣,努力思考后答道:“为了让预言消失?”
黑暗里的男人,表情依旧看不见。“为什么要让预言消失呢?”
喜子一直致力提升自己不但能照顾陛下的生活起居,同时还能身兼能臣。此刻他马上回答:“自然是为了让金璧不再延续下去。陛下,这贼傻,所谓的预言,又不是说出来才成真,它本来就存在啊,只不过是留下预言的天师有天眼通,预先看见了才写下来,偷了预言册又有什么用呢?”这贼傻到极致,他想。
虽然他没有看过预言,但他自小就在宫中,这一路行来,七拼八凑大约知道那是璧族当初入中原的最强支援。据说有了它,璧族才背水一战,决意灭去大晋:而除了开国主看完金璧一朝所有的兴盛与最后的灭亡,其他皇帝只允许在将死前翻开属于自己的预言,也算是一个对自我的应证。
反正在活着为帝时,都不知道属于自己的预言是什么,就照着自己的意志前行,那这本预言有跟没有不都一样?喜子是这么想的。
男人一直没有动静。
“陛下?”
男人终于开了口,带着微微的笑意。“当初朕挑中你在身边,是因为你有晋人的美貌,没想到你倒是有几分聪明,竟然能说出‘又不是说了才算真,而是它一直都在’这种实在话来。”
喜子一愣,想要说话,又听见男人说道:“那,你再猜猜,金璧龙运史里,是怎么预言朕的生死的?”
第1章(1)
碰的一声,似乎是马车出了问题。
她隐蔽地往车窗外看去,在斜角的街道上有辆马车的轮子果然陷在泥地里。前阵子每天大雨,直到昨天才转了晴,泥地上还有些“陷阱”,一个不察,马车就这么遭了殃。
街道上因为那辆马车卡住,其它车子一时动不得,她随意扫过附近的马车,其中有一辆吸引了她的注意。
车夫旁有个美貌的少年坐着,一看就知有晋人血统。金璧之后,两朝混血多过纯血,民间仍是崇尚、追逐着晋人细致的美貌,只要相貌是晋人的美貌,没有一定的背景,很容易成为可沽价的商品,至于买回家后会去做什么,那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而有着璧人外貌的则通常被人高看一眼,因而这两年向来不肯混血的晋人传统世家也有了松动的迹象。
所以,别怪她对这美貌少年在车上的原因想歪。她下意识往那辆马车再看去一眼,正巧那车窗向着这头,车里男人的侧面在车灯下若隐若现。
对方彷佛察觉到有人在看他,转头看来,对上她的打量。
她没有像其他姑娘般回避去,而是定定再看了一会儿,才自窗前抽身。车灯无法照出对方的全貌,不过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璧人长相,长得还不错……就当赏心悦目了。
她等了再等,那辆马车一时半刻还让不了道,于是付了车钱,直接下了租用的马车,拉紧遮住容貌的斗篷连帽,转了几个弯,绕进东四巷里。
车里的男人漫不经心地盯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巷里才收回。刚才他在看什么……似乎是个女人?他没什么上心。
美貌少年跃下马车的动作彷佛是一个启动的指令,几名汉子迅速从阴暗的街道现身,跟着少年上前协助受陷的马车。
她走得太快,没有看见这一切。
东四巷人称杂货街,卖的都是旧物。她来到巷底一扇破旧的木门前,轻轻敲了三下,一名中年男子打开门的一角,露出他和气的脸。
“是红螺书房的许老板吗?”女子开口问。
他朝她上下溜了一圏。“十二姑娘?”见她点了头,才让她进屋来。随即,他在门边挂上绿色的帕子,瞄了瞄四周后,掩上了门。
屋里堆积着如山高的旧书画,上头布满姝网尘埃,她只是轻轻拍了拍书上灰尘,就连连被呛住。
他一脸古怪,自言自语着:“这老破街能有什么宝值得姑娘专程来?还不如到古苇街去。你要什么自己找吧。”语毕,转身走进门后,留给她独处的安静空间。
她脱下连帽斗篷,露出一身简朴的衣裳。金璧之后,衣裳多变多色,但再怎么多样化,仍以前朝的宽袖为主,她图方便也不例外。
她环顾周遭,毫不嫌弃此刻的环境,选定目标,迅速翻起书来。
在京师里什么行业都有,唯独贩售二手或没人要的破旧书画屈指可数,像红螺书房这种老旧店铺看起来没什么价值,其实有好几次她就是在类似的破店里找到宝物,反而在古董街上还会买到伪书画。
一本、两本……她沉浸在书里头。她喜欢书里瞬间给她的灵感,也许只是一句话,也许只是一张图,就能让她掉进一个全新的世界……她再拿起一本不小心泡过水、失去封皮的书打开来——紧绷的嘴角微微扬起,琥珀色瞳孔也在刹那间明亮起来。
她完全看不懂这本书,一个字也不认得!但,通常这样的书会配上图。她迅速翻了几页,果然如她所预期,上头有奇怪、可是看久了就很顺眼的图。到底是哪位大师画的?她已收藏好几本,却一直不得其解。
她小心地将书放在一旁,再拿起一本薄皮书,翻开第一页后——喔,是金璧皇朝的历史。
只要识字的,都知道这一百多年来金璧的历史,实在算不得什么宝。这种书上大约就是分成两种说法.?一种写着前朝民不聊生、怨声载道,璧族才会势如破竹一路入京师,终至前朝覆灭:另一种则是描述前朝的繁华荣景遭野蛮部族觊觎,最终几次战局失策,失去先机,连连败退,才教大晋皇帝宁自尽也不降。当然,后者是只在私下流通的禁书,若问待在京师晋人世家里的老人,必会说他们就是人证,禁书里的才是真实历史。
她偏头想了下,还是把书也跟着放到一旁收为己用。
门轻轻地被推开。
一个男人无声息地走了进来。他走动起来颇有柔弱无骨之姿,身穿锦衫长袍,当他走近时,烛光也照亮他极为白晰剔透的肤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