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木头旁是一面水银透明镜子,能够将人照清楚。她有幸看过一次,大多是权贵收藏,这璧人的财力真不可小觑。她微微侧过身,让镜子里的一角正好映入自己。
看起来气色很好,只是眼眉尚带点困意。小时候她不大在乎长相的,觉得自己还满可爱,是后来姊妹间有了比较,家里开始有了碎嘴,她才知道原来她这叫不算好看,至少,是不合京师的美感。
久了,对自己的美丑好像也无感了,就是耳边直有人嫌着。五官就是那个样,十六是美,可是,再美的人不也要吃喝拉撒睡吗?
她将长发撩到肩后,回忆昨晚她上了船,被人帮忙换了衣服……没有多久就跟那个璧人滚上床。她沉思着前后因果,轻轻摸着胳膊上的伤布。受了这样的伤会刺激情欲吗?怎么现在她只有冷静却激不起肉体上的任何反应了?
她又想起,昨日十六还提到璧人在这方面的勇猛……坦白说,是有点难受,她该庆幸记忆没有那么全?
船轻微的晃动让她昏昏欲睡,也让她认知到自己还在船上。她的身子很想再扑进自己的床上睡个一天两天的。她这种自认体力还不错的都还如此,忽然开始同情起那些嫁给璧人的姑娘们。
难怪璧人刚人中原时,”是习惯一夫一妻,直到后来被同化了,一夫一妻多妾也开始有了。原来不是被同化,而是晋女都承受不了吧。
她无法控制地渐渐阖上眼,突地听见门嘻哒一声,她又迅速睁开眸,防备地盯着被打开的门口。
出现在门口的,是那个美貌少年。
他一进来,抬眼就与女人对上目光,心里微感错愕。这女人没有梨花带雨、一脸委屈,反而用令人不舒服的眼光在打量他。这眼神有点熟悉,似在哪里看过……也许是自己多想了,这种好像在看不入流的眼神,依他现今的地位,谁敢?
他的目光又落在那盅药上,温声道:“姑娘,这药凉了就没有用了,还是尽快喝吧。昨晚的事实在是一场误会,谁都不想,是不是?”
“误会?”
喜子语气带点连自己也没有察觉的不以为然。“我家主子绝非强壤夺之辈,这艘船是我家主子的,现在是你出现在这艘船上,而非我们出现在你家中。事已至此,船也已经出航,我瞧就这么办,这半年你就留在船上,它日回京良田宅院自会过到你名下,当是这场无心之过的弥补。”
冯无盐嘴角弯了弯。“真巧呢,我也正想见你家主子,看看是要如何赔偿——”
喜子闻言蹙眉,打断她道:“姑娘,说得坦白点,我家主人的身分尊贵,断然不可能收你为妻妾。这也不是市场买卖,所以我不会存心跟你杀价,”说至此处,他的脸色露出几不可见的轻视,“想来姑娘也知道,你并非奇货可居之辈,可不要得寸进尺,还是把药喝了好。”
冯无盐看似好脾气,耐心说道:“我说过,请你家主人过来,或许我会喝了这碗药。”
他脸色流露鄙夷,卷了卷袖子,往她走来。在他的想法里,事有缓急先后,先喂了药再说。会无名无分先怀了龙子,那真的只有前朝才有,他绝不会让陛下在这种事上成为金璧第一个皇帝。怎么这么难搞定?他预想这个晋女会哭哭啼啼、半推半就,但他们也不会亏待她,良田宅院都挪出最好的,最多回京后再请人多多关照,他相信就算她因此失去与人结白首的机会,一世安定富裕的生活定会远胜过其他妇人:像他,不也是不会成亲吗?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他看着这长得不美的姑娘下了地,心里有点疑惑。她个头娇小,肤色也不够白,她稳了稳身子后,往他走来。
在他一头雾水并且完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她一脚踹向他的肚腹。
喜子太久没有跟人动手,可以说虽然侍候着陛下,但费心不费力,身子早就被养得娇贵。他被打倒在地,难以置信,撝着肚子,咬牙切齿:“你这恶女,竟敢无故殴打人……”
冯无盐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不好意思,我一向认为先下手为强。你都要强灌我药了,我不趁你不留意时先下手,难道真要等你灌我药再抵抗?况且,这也不算无故,你都听不懂人话了,是不是要醒醒脑?”
喜子心头一怒,只觉得颜面尽失。这要传出去了,不就是丢陛下的脸?他一脚拐了过去,本想让她失去重心,岂知她十分灵巧地避了开。
他还来不及做下一步,就被压制在地。
“等……等等,姑娘……有话好说……”
揪着他衣领,压住他的身体让他无法动弹,冯无盐叹口气,道:“我就不懂,为什么大部分的人都喜欢自说自话,听不进他人的话呢?”语气一顿,带点讥讽:“你家主人要弥补我,我也要弥补他啊。他也非奇货可居之辈,不过,好歹被我用了一晚,使用了就该付钱,你听懂了没?”
“你怎能对我家主子用如此粗鄙的话!”他激动得要反弹,忽地瞥见锦衣一角落在女人的身侧。这衣摆他眼熟,早上陛下才穿着的。他心一跳,循衣摆往上看去,正是陛下站在他们身旁。
冯无盐顺着他的目光转头看去……那璧人正看着她。他的眼神轻飘飘地掠过她的脸,落在她身子上后一会儿,又扫过她与喜子“交缠”的肢体,俊朗面上没有什么大波动,他道:“姑娘,请看在昨晚在下被使用到天明的分上,放开这个不知趣的底下人吧。”
冯无盐慢吞吞地站起来,试着用慢动作来掩自己的小心翼翼。
她目光与这个璧人交会……她知道是他,只是不管之前远距离看也好,或者昨晚的回忆,都没有看清楚他的五官。如今一看,才留意到这个璧人眉目俊朗,五官天生带点玩世不恭,眼眉看似和气,眼底却是凌厉锋芒。
美貌少年立即俐落地弹起,退到男人的身后。门口是那个叫钟怜的,当这个璧人在说着“被使用到天明”
时,钟怜已是跪了下来。
因为这句话冒犯了男人?也对,有点地位的男人是不会接受这种侮辱的吧。就算如此猜测,冯无盐仍从其中察觉了这个璧人尊贵到恐怕是她无法触及的。
她又瞄到钟怜之后,有个男人在船房外走道也跪着,当对方微地抬起头与她打个霎时照面,她看见他面上的歉意。
冯无盐抿了抿嘴,终于勉强施个礼。“昨晚,一个巴掌拍不响,公子武力应该远胜过我,要与我保持距离是可以的。”
这一次,男人没有说话。
冯无盐似笑非笑,又道:“显然世上没有柳下惠,那是我强求了。”
跪地的喜子忍不住插嘴:“姑娘衣上有催情香,确实是强求了。”
冯无盐一愣。“催情香?”不是出自她自己的意愿吗?
喜子连忙把花舫姑娘衣上带香的习惯说了出来。“谁知你竟捱不得一点香味。”
冯无盐仍带点怔忡,怔忡间又与男人目光交错。她毕竟不如男人深沉,男人在她的面上竟看见复杂的情绪——昨晚她的渴望、她的欲望都不是出自于真实,甚至,在他身上感受到的满足或者其它,都是放大过的。
男人的表情微微古怪,随即隐去。他忽然在想,或许留下这个女人,已经丧失了他的本意。她柔软又具籾性的身子出乎意料地让人着魔,甚至可以说是床上的瑰宝,但若没有昨晚那样如野火烧不尽的疯狂热情,他一个人折腾也是无趣。
他不动声色又扫过她面上一回。她的表情严肃,嘴角紧绷,眼眉冷静而无媚,不是一个会主动放纵的情趣人……男人心里颇为遗憾,同时让她下船的意愿更坚定了。
“……若真是催情香所害,那我与公子皆是无妄之灾了。”她的声音略带涩然。
男人没有说话。
“公子可有家室?”
男人深褐色的眼瞳带点嘲意。他道:“尚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