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煞费苦心
讲真,玄月真的是无法理解,为什么自家师父会用这样一种语气,然后还是这样一种表情,对自己说话。担心自己一开口会暴露身份,玄月索性继续瞪大眼睛看着沉渊子。
沉渊子哼了哼,伸手隔着面纱拍了拍玄月的脸。
“小骗子,以为戴了层纱我就认不出你来?”
“不懂你在说什么。”玄月拍开了沉渊子的手,左手压住了聂风的心脏,右手一用力,长剑就从肉体中脱离出来。反手收回长剑。玄月在聂风身上的几处大穴点了点,“他死了,北天宗也讨不到好处。”
“那是,但是我善渊峰的人,都会很开心的。”
玄月直接无视了沉渊子那副不正经的模样,起身就朝着殿外走去。
沉渊子依旧蹲在原地,嘴角勾着笑容,指尖灵力汇聚,眼眸微闪,灵力锋利的扑向了聂风。眼看着灵力就要打在聂风的身上,又一道灵力猛地飞出,打散了沉渊子发出的灵力。
“老糊涂了吗?”
玄月的右手还有些颤抖,刚刚那道灵力就是从右手发出的。五年前这只手就抬不起来了,刚才发出那道灵力,只要稍微有点偏差,就会取了聂风的性命。师父,你到底想做什么!
“刚刚那一招离心脏还有半毫之差,我替你补上。”
沉渊子毫不介意玄月的语气,五指轻点虚空,一道又一道的灵力聚集起来,目标都是昏迷的聂风。
“够了!”玄月的步子极重,一步一步的走回到沉渊子的身边,“你到底想做什么?”
沉渊子的手指依旧在引导着灵力,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为什么头发全白了?”
“呵,你就问这个?”
“回答我。”
玄月扭了扭头,怎么会有这么不可理喻的人,对聂风出杀手就是为了问这么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
“修炼的时候不小心就这样了,并没有什么影响。”后面半句话,是害怕自己的白头会使得沉渊子担心才补充的。
“为什么会不小心?”转头看着玄月,沉渊子的眼中无比的认真。
玄月从没有见过这样较真的沉渊子,所以你们到底是在担心什么呢?不就是黑发变成了白发吗,一个颜色而已,有那么重要?
“不小心的意思就是我不知道。”
“我替你回答,因为你急于求成、动用禁术、引魂入体,所以才一夜白头、修为大涨!”
玄月愕然,师父是怎么知道自己用引魂灯的?这件事情只有谢长安知道,咬牙在心里默念,谢长安你个叛徒!
“你知道引魂入体是什么结果吗?”
沉渊子一手掬起玄月的白发,“人的头发,反映了人体最真实的状况。什么人才会有满头的白发?恩?我问你,什么人才会有满头的白发。”
“年老之人。”
“对,年老之人,也是垂暮之人。垂暮什么意思你懂吗?说的好听叫垂暮,说的难听,就是快死了。”手指勾住了白发,手下一用力,就扯得玄月头皮发麻。“你看看你这满头的白发,你知道自己就快命不久矣了吗?”
什么?
命不久矣!
玄月吃惊的望着沉渊子,怎么会这样,她还没有报仇,隐世家族还没有消失,她怎么就能命不久矣?
“看来你是不知道咯。”沉渊子甩开玄月的长发,仰头哈哈的笑了起来,“怎么这么糊涂,这么糊涂。什么都不知道,竟然就敢引魂入体,到底是无知儿郎,无知呀!”
玄月有些心酸,不是因为沉渊子说的这些嘲讽的话,而是因为沉渊子眼角的晶莹。她看的很清楚,自己的师父,笑着笑着,就哭了。
“你别哭。”玄月扯了扯沉渊子的袖子。
“我哭?”沉渊子停住大笑,用眼睛斜着玄月,“我怎么会哭?我最小弟子死的时候,我都没有掉一滴眼泪,如今你不过是快要死了,我有什么好哭的,又有什么可哭的!”
玄月默然,这话听着真不是滋味儿。明明自己还活着,却被师父说死了,死了也就罢了,如今自己又要死了,师父又说,有什么值得他哭的。这人呐,有时候就是这么奇怪。他哭自己觉得不好,不哭又觉得不好,真是纠结。
“报仇很重要?”
“当然……”玄月及时收住了自己的声音,差一点,差一点。
“比性命还重要?”
玄月这回不说话了,静静地看着沉渊子拽回他自己的袖子,然后起身。伸手解开了白袍上的纽扣,“我弟子死了,身为长者的我,若是穿丧服为她守灵,这就是在害她死后都不得安宁。于是我就想了一个法子,一身皆白,也是同一个道理。这白袍我有十件,春秋四套,夏冬六套,季节轮换,我身上的白袍却不换,善渊峰弟子身上的丧服也不换。”
白袍被解下,露出了墨色的长褂。
“你说这世上怎么会有你这样大逆不道且狠心的人!”
沉渊子的声音忽然提高,白袍被裹成一团甩在了玄月的脸上。玄月被白袍附带的冲击给打的身体歪了歪,闷哼一声,也不说话。
现在好了,也不用猜测,也不用担心了。就师父这句话一说,自己的身份肯定是暴露了的。但现在问题的重点不是这个,而是师父大人这一刻明显对自己的欺瞒感到生气,自己要怎么做才能把这火给息了?
“师父,我错了。”
玄月嘭的跪在了地上,然后将额头贴着地面,不断地重复自己错了。
骨气、原则,这些东西都是对敌人而言的,对自己人……就算了!
“哼!”沉渊子冷笑,用脚点了点玄月的肩膀,“现在不装了?我当你打算继续瞒下去呢。”
“哪能呀,师父您这么厉害,一眼就把我看穿了吧。”玄月嘿嘿的赔笑。
“你当我透视,还把你看穿?”
“嘿嘿……”
“别敷衍了事,既然知道错了,那就给我说道说道,错哪里了?”
玄月支起身子,瞄了一眼沉渊子此刻的神情,心中松了一口气。没有生气就好,肯听自己解释,就更好。
于是她咳了咳嗓子,一本正经的看着沉渊子。
“欺瞒师父,害的师兄弟们为我守丧,害的师父为我伤心,这些都是我的不对。”
“恩,继续。”
啊?玄月张了张嘴,继续,还有什么吗?
沉渊子又斜了玄月一眼,眼中不耐烦的神色让玄月看的很是清楚,玄月一下子就理解了自家师父的意思。于是她就开始一点一点的回忆,自己难不成在无形之中做了什么天理不容的事情,然后师父知道了,现在要大义灭亲?玄月的身子抖了抖,不会的不会的,师父很少能感触大义灭亲的事情,一定是别的地方出了差错。到底是哪里错了呢?
“还没想到?”沉渊子沉着语气,眼睛盯得玄月又心虚了。
“我……这,这个……”
“够了,我帮你说。”沉渊子转身,坐在了茶几前。倒了一杯水,一口饮下。“不爱惜身体,动用禁术,此其一;大难不死,不报平安,此其二;欺瞒师长,错不悔改,此其三。”沉渊子手中的茶杯忽然就摔倒了聂风的身上,双眼怒视着玄月,“余情未了,优柔寡断,此其四!”
“如此罪孽深重,你还敢说你想不出来错处,玄月啊玄月,你到底做梦要做到什么时候!” 沉渊子显然是气急了,手指指着玄月,一下接一下地戳着玄月的脑门,似乎不把她的脑袋瓜子戳开,就死不甘心。“我怎么会有你这样愚笨的弟子,说你通晓人情你又不如老大,说你性格率真你又比不上老二,老三你就更比不上了,就连不成器的老四,你都……简直是要气死我了!”
玄月这边在沉默,而殿外正在偷听了几人,却是纷纷捂住了自己的嘴巴,除了沉渊子口中不成器的老四。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这么确定你没死吗?”
“……不知道。”玄月的声音闷闷的,她到现在才知道,自己在师父心中是这样的不堪。
沉渊子指着殿外,“知道为什么善渊峰所有弟子都会围在这里吗?知道为什么善地峰的防护阵会被开启吗?知道你的师兄师姐,为什么要怒气冲冲地来这里吗?”
“是为了杀……”
杀聂风?不,不是这样的。玄月回头看着自己身后呼吸平稳的聂风,这人好好地躺在这里,最重的一击还是自己刺的,大师兄他们造成的伤害,根本不足以杀死聂风。要用什么样的力道才能杀死聂风,他们怎么会不知道!
而善地峰的防护阵岂是说开就能开的,没有钥匙,根本开不了。那么,一个看守传送阵的弟子,又是从哪里拿的钥匙,又是哪里来的勇气!
还有善渊峰所有的弟子,他们这样兴师动众的到善地峰来,善地峰的弟子又怎么可能不与他们发生矛盾,还让他们堂而皇之的围了这偏殿!
所以从一开始,他们,包括所有人,他们的目标都不是杀聂风。而是,为了确定自己是不是玄月。
“呵呵,”玄月低声笑了笑,请君入瓮,这招用的真好,不愧是自己的师父。“真是让您煞费苦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