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师生情谊
早读课的铃声叮铃铃响彻在校园里，吃完早饭的和没吃早饭的一起往教室里跑。操场上正在打篮球的校篮球队也停止了晨练。礼堂里面，林美树大声说：“停！”于是带着几分庄重典雅感觉的合唱声一瞬间打住，只有于蓝的钢琴声慢了几拍，不过也慢慢停了下来。
林美树大声说：“就到这里吧。大家快回教室上早读课，下午放学了再在这里集合。”
校长室里面，头上没有一根毛的光头校长正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面，两眼无神的看着什么报告。看他一脸没睡醒的样子，估计刚刚从被窝里爬出来不久。团子沉默着隔着办公桌站在光头面前，许久，似乎终于忍受不了光头这幅慵懒的模样，于是提高声音说：“校长，关于文化祭的安排就这些了，您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啊——”光头打了个哈欠，油光发亮的手指头在长着点点麻子的脸上搔了搔，又揉揉鼻子说：“没什么好补充的，你看着办就行了。”
“那请您在上面签个字。”
光头咂咂嘴，一脸不耐烦的样子。不过他还是伸手从笔筒里抽了支钢笔，拔开笔帽往报告上划了几下，却没写下什么。
“没墨水了么？”光头放下钢笔，从笔筒里另拿了一只中性笔，仍旧写不下东西。“哎呀，奇怪——”
团子不得不把自己的笔递过去，这回光头才终于歪歪扭扭的在报告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团子啊，文化祭只是表面文章，什么是真正重要的不用我多说了吧？届时教育局的领导会来，那才是真正难伺候的主儿，到时候就靠你了。”
“但是芸苔大学的老师也会过来，我还得——”团子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
光头闭上眼睛沉思，三秒后终于打了老大一个喷嚏。“啊——这下舒服了……你刚才说什么？”
团子深吸口气，“文化祭的时候芸苔大学的一部分老师也会过来——”
“交给别的老师应付吧。教育局过来的人比较重要，那可关系到学校许多很重要的问题。”
“但是芸苔大学的老师是来考察学生各方面素质的，关系到一个月后艺术生升学的问题。”团子毫不退让。
“那让我再考虑考虑吧。”光头皱着眉头说。
“那我告辞了。”团子说着，从办公桌上抽回报告转身走人。刚踏出一步，身后光头打着哈欠说：“等一下嘛这么急干什么——”
“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的，校长。”
“没关系啦。”
光头摸着领带站起身，从桌子后边出来，走到团子身旁说：“当上教导主任之后变得非常忙碌了嘛团子。”
“因为有太多工作要做。”
“嘛，年轻人有干劲挺好，不过呐——团子，其实你只用做一些必须亲自出面的工作就好了，其余的事完全可以交给别的老师去做。”光头手伸到团子腰上，似乎是想帮团子弄平衣服上的褶皱。他脸一直贴到团子肩膀附近，说着听起来满是好意的话：“这样你也会轻松一点。教师这工作说起来也就那么回事，不必太认真的。干什么把自己弄得那么辛苦，你觉得我说的对吗？”
“我听不懂您在说什么。”团子往后退了一步，从他身旁躲开，光头脸色一下子很难看，正欲说话，忽然一阵敲门声响起来。团子借机说：“看来您有事要忙，我先失陪了。”
下课铃响了，早读课已经结束。满是学生的走廊里热闹非凡，聊天嬉闹干什么的都有。相比之下，教师办公楼这边就显得颇为冷清。团子快步走在铺着棕色瓷砖地板的走廊里，高跟鞋撞击地面发出啪嗒啪嗒的刺耳声响。到了教务室门前，团子吸口气平复一下心情，轻轻推开门，扑面而来一大波汹涌的吵嚷声：
“嗨！小高！过来看一下，电脑又死机了。”
“我看看……你开着三个号能不死机吗！我一次才开两个。”
“啊——伤脑筋，正和队友刷副本呢，等下肯定要被骂死。”
“今天食堂做的菜不错啊，挺合我胃口的。”
“小林，把你口红借我用用！”
“等我用完了给你——”
“小鸟，喝啤酒不？”
“别把那东西拿到我跟前来……都说了别拿过来我不喝！”
……
团子嘭的一声摔门关上，瞬间教务室里一丝声儿都没有了，无论是站着的还是坐着的都把目光投向她。偌大的办公室里十七八个人干什么的都有，这场面已经不能用一句简单的乱七八糟来形容了。团子眼睛扫视了一周，眼神越来越冷，嘴角也在不停地抽动着，半晌，终于按耐不住内心的怒火，团子高声训斥：“是谁允许用办公电脑打游戏的！”
没人敢说话。
“是谁允许在办公室里化妆的！”
办公室里没一个人敢为自己辩驳一下。
“规定早饭要在上课之前吃完只对学生起作用是不是！”
一片寂静。
“说话啊！刚刚不是能吵的吗！继续说啊！”
旁边唐小鸟似乎想劝一下团子，张嘴道：“团子——”
“闭嘴！”团子看也没看唐小鸟，她瞅了眼腕上的手表，冷冷的说：“离上课还有五分钟，下节课有课的老师最好抓紧时间考虑一下用什么表情面对学生。”说完，团子回到自己办公桌上重重坐下。不到一分钟，教务室里只剩下团子和唐小鸟。刚才发生了那样的事，就算下节没课的老师也不好再在这里呆下去了。
“你怎么了，团子？”唐小鸟走过来问。
“没什么。”
“没什么干嘛发那么大火？”
“我不该发火吗？”
“可是……”唐小鸟真的是在为团子着想。刚刚那一通骂，团子至少把十多位老师得罪了。“毕竟这么多人在场，谁做的不好私下里说说不就行了，那样撕破脸皮对谁也没有好处。”
“他们还有脸皮么。”
“团子！你到底怎么了！平时你可不会这么意气用事的。”
团子抬头看了看唐小鸟，笑了：“抱歉，我只是突然想说些我应该说的话，做些我应该做的事。这学校，要是去掉一半的老师，可能反而会变得更好。”
唐小鸟脸吓白了，她赶忙四周看看，确定附近没人才说：“别说混话！团子，我看你是累了。要不请假休息一天吧。”
“不用。好了你也不要呆在这了，快去教室吧你还有课别让学生等你。”
“那我——”
“快去快去。”
团子冲唐小鸟甩甩手，然后趴到桌上。担心的看了团子几眼，唐小鸟抱着教案走到门口，刚推开门就吓了一跳。门外静静的站着个寸头男生。唐小鸟紧张地问：“你听见了？”
“听见什么？”吴道侧身往教务室里看，确定团子在里边后直接走进去，没再搭理唐小鸟。无奈的唐小鸟只好拉上门离开。
“你怎么来了？”团子起身坐好，边扶眼镜边问。
“不是你叫我来的么。”
“我叫你来的？”
“进路志愿调查表的事。”吴道走到团子桌前，见旁边有把椅子就拉过来坐下。团子皱了皱眉，但并没有多说什么。她低头在抽屉里找了半天终于找见吴道的进路志愿调查表，然后取出来放在桌上。
“调查表的事我说过几天了你怎么现在才过来？”
“现在才有空闲。”
“现在是上课时间吧。”
吴道撇撇嘴，没说话。团子也知道吴道打着什么主意，既然谈话躲不掉那干脆上课的时候过来，这样还能名正言顺的逃掉一节课。伸手将调查表递给吴道，团子没有立即说什么。她把眼镜摘下来，轻轻揉搓鼻梁。吴道在一旁等了半天终于等得不耐烦，张嘴道：“我写的有什么不合适——”
“哪里都不合适吧！”团子一口打断吴道。“告诉我，表上规定要填什么？”
“希望报考的学校，专业——”
“那你填了什么！”团子又把吴道未说完的话打断。
吴道沉默。
“你这种行为叫故意捣乱，你想让老师难堪，让给老师下不来台！这么做是不是很有意思，吴道？”
吴道把脸扭向一边，看着窗外。
“为什么不敢看我！全都被我说对了吧！吴道，我教书的时间只有五年，可像你这样的学生我已经见过不少了，一般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上课的时候故意扰乱课堂纪律，哗众取宠，这种浪费自己青春的行为最后只会害了你们自己。”团子从吴道手里抽走进路志愿调查表，面无表情的说：“职业篮球手？等高考结束后，你会发现现在的你是多么可笑。”
吴道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他手颤抖者，盯着团子，过了半晌才慢慢把手压到膝盖上，笑了：“我还以为你会说多厉害的话呢，没想到过来过去还是用高考说事。难道就讲不出一点别出心裁的话吗，老师？”
这下轮到团子的脸涨的通红。
出完气，吴道转身准备离开。团子大喊一声：“站住！谁让你走的！”
吴道回过头看着团子，他脸上虽然不是挑衅的表情，却绝对称不上尊重。吴道说：“教训我教训的还不够吗？老师，我是尊重你才这么称呼你，不要真的以为可以随便批评我。而且在批评我之前，你最好反省一下自己有没有批评别人的资格。”
团子强压住愤怒，“我怎么没有？”
“非要我说出来吗？你自以为你是我的老师，我哪里做错了你有权利教训我让我改正，可是你真的了解我吗？你知道我这么做是为什么吗？
你一点都不清楚，一点都不明白，你只知道按照你说的做就是对的，可你从来就没考虑过不按你说的做的人他真正的原因是什么！你是老师，但你从未花时间去了解自己的学生心里想什么，为什么这么想，你从来没有过！这个班除了和你关系近的友川，其他人你了解多少！这样的你居然还在我面前摆出一副老师的架子，你有什么资格当老师！你有什么资格批评我教训我！”
吴道最后几句是吼出来的，用力太大音都破了。
团子哑然，好半天没有说话。
“没话说？没话说我走了。”吴道转身就往门口走去。
“站住。”背后传来团子颤抖的声音。
吴道不耐烦的停下脚步，刚回过身，团子快步走过来扬手啪的一巴掌。吴道愣住了，过了几秒，咧开嘴笑起来。
“说不过就动手？您可真是老师中的典范。”
团子看着吴道，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打人了，脸上微微有点慌乱，但立马又镇定下来。“对，你说得对，你说的一点没错。是我对你们了解的不够，不清楚你们心里想什么。可是你们有没有体谅过我？从来没有吧。当老师最重要的就是教书育人，可它同样是一份工作，我现在处理工作上杂七杂八的事费的心，远比给你们讲课多得多！你知不知道我每天除了在教室面对你们，我还得应付学校其他人！有领导，有同事，有下属，有朋友，还有居心叵测心怀不轨的小人。光是处理人际关系要花费多少心思你知道吗！就跟我不了解你一样，你同样不明白我的苦衷。”
团子往后退了几步，回到自己办公桌旁，一只手撑在桌面上，另一只手伸到眼睛底下揉眼睛。吴道有点呆住了，没想到团子情绪会变得这么激动。
“我是教导主任，还是咱们班的班主任，同时还给你们代课。每天不仅要写教案，又要关心班上的事，还要为学校的事情操心，现在你又说我对学生了解的不够，我该怎么办？吴道，你不觉得自己对别人要求的太多了吗？你根本不知道你说的对方能不能办到，却还一副被亏欠了的样子指责别人，你就不觉得自己太过分吗？所以说，我最讨厌你这种没有自知之明的人了。”
吴道没有再出声反驳，不知是真的理屈词穷还是为了照顾团子的情绪。到了现在傻子都看得出来，今天团子和平时相比不太正常。
“我知道你家开饭店特别有钱，你的父母也不期望你考上大学，所以你想逃课就逃课不想学就不学。可是，吴道，如果你认为这么做是对的那你就大错特错了。”
吴道扭头看向窗外，没有为自己辩护什么。
“还有，既然你这么不想让我管你，那我以后就像你希望的那样，不再找你的麻烦。最后九个月，你自己好自为之。”
吴道很吃惊，没有想到最后团子会说出这种断绝关系一般的话。他不知所措的傻站着，想等团子说些别的什么。他微微摇头，这种结局不是他想要的。
“你是不是误解了，我没有让你不管我的意思——”
“抱歉，我能力有限，不是每个学生都能顾得过来，所以只能放弃一些。”
还能在说什么呢？再说什么都无所谓了吧。
吴道看了团子半晌，慢慢低下头，转过身往门口走去。
“把这个带上，请你慎重考虑之后再做决定，不过不用交给我了。”团子从桌上拿起吴道的进路志愿调查表，深吸口气说：
“你的未来，你自己保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