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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9章

    也就是说,即使你是帝宠极盛的离王殿下也不行。

    即使莫少轩可能成为你的大舅子也不行。

    陈芝树淡淡掠他一眼,波澜不惊道,“哦,既然陛下有旨,景大人该当严格执行。”

    景阳倏地瞪大眼珠,差点被他的云淡风轻惊得脱掉下巴。

    “那、那请殿下恕罪,下官斗胆请问一句殿下,你屈尊降贵到天牢到底有何赐教”景阳结结巴巴好不容易说完这句,整张脸都愁得快要哭出来了。

    陈芝树眉梢动了动,眼角往景阳掠了掠,淡淡道,“哦,景大人你忙,不必招呼本王。 ”

    说完之后,他浑然忘我般,从容自在如身处离王府邸一样,慢悠悠喝完一杯茶。冷刚看见茶杯空了,立时便上前,又替他满上。

    景阳与马大人空中交换一个眼神,可从对方眼神,俱对陈芝树此举摸不着头脑。

    看起来,离王殿下就是来这喝茶的。

    可是,特意来天牢的刑讯室喝茶

    这怎么看,怎么怪异而且,谁都不会相信这是陈芝树的真意。

    偏偏陈芝树说完那句话之后,便再也不肯抬眼理会一下景阳。

    而在陈芝树来天牢之前,景阳正准备让人将莫少轩押到刑讯室亲自审问。

    可现在,有离王这尊大佛在这坐着,这审问怎么还能继续进行下去

    景阳很忧愁,看着那眉目冷肃的风华男子,却不敢再造次出声打扰。

    马大人站在边上,也憋着气等了半晌。

    心想离王殿下真来这喝茶,也不能无缘无故将他带来这吧他到底要不要出声提醒一下殿下呢

    军械所里,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他去做啊,他可没时间一直陪在这。

    纠结了半晌,马大人才捏着胆子扭扭怩怩的躬身行前一步,“殿下,下官下官想”

    “嗯,景大人”陈芝树似是突然被提醒一般,不过他说话的对象可不是马大人,而是一直缩在背后冒冷汗不知所措的景阳,“你不是要审理莫少轩的案子吗你忙。”

    景阳无奈的擦了擦额头,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一看陈芝树又垂眸悠然品茗,那专注陶醉的模样,仿佛喝到嘴里的是什么琼浆玉液一样。

    景阳张了张嘴,眼珠一转,却不敢打扰了。

    可是,离王殿下的话他也不敢不听啊。

    让他忙让他审理案子,他哪能在这干站着不办事。

    想了想,既然离王殿下表示理解,那他就折中一下,提审别的犯人好了。

    可是,这念头他也只能光在脑里转转罢了。

    这是天牢,还是大理寺的天牢。

    可不是什么偷猫逮狗的犯人都关在这,放眼整个天牢,目前仅有的唯一犯人就是前天被秘密押进来的莫少轩。

    景阳想哭啊,可是这个时候他就是想哭也欲哭无泪。

    总算看明白了,离王殿下坐在这品茗,就是等着看他审理莫少轩案啊。

    可是,这是陛下明令要密审的案子,他怎么敢在离王殿下面前公开审理莫少轩。

    一边是老子,一边是儿子,这不是要他老命吗

    景阳心里烦躁,几乎急得挠头挠腮要跳脚。

    可他恳求的目光,别说陈芝树压根不理会,就是看见了,离王殿下也绝对会装作坚决视而不见。

    眼神哀求了半晌,陈芝树也无动于衷,景阳心里就更烦躁得要抓狂了。

    陛下啊陛下,你让臣密审莫少轩,也严禁别人前来天牢探望,可为什么不干脆下道明旨,直接阻止离王殿下来天牢啊

    要知道,以这位鼎鼎大名,他区区一个天牢小官根本就拦不住离王殿下啊。

    “怎么”陈芝树握在手里的杯子往小几碰了碰,抬头,似乎有些诧异的看着面容扭曲的景阳,“本王妨碍景大人审理了”

    景阳真想点头告诉他:殿下你终于有这觉悟了。

    可是这话,他除了敢在心里想想之外,连眼神都不敢流露半分不满,更别说真说出来了。

    敢当面嫌弃离王殿下

    大概都是嫌自己活腻了的

    “没、没有的事”景阳点头哈腰,在陈芝树淡淡一掠却让人背脊发凉的目光下,无比违心的说了这话。

    陈芝树点头,收回视线,“那本王就放心了。”

    被晾了半天的马大人,望了望畏惧如鼠的景阳,心里狠狠鄙夷了一番。

    想了想,再瞄了瞄从容冷淡仿佛专注品茗的锦衣男子,大着胆子一拱手,却小心谨慎道,“殿下,下官军械所还有事忙,请殿下容下官这就”

    “哦,马大人事务繁忙,连陪本王在这一时半会的时间都挪不出,实在辛苦。”陈芝树眼光淡淡斜睨过去,眼神冷清毫无起伏,更没有半点怒气,可马大人被他这么一掠,却立即惊出一身汗来。

    陈芝树又看他一眼,神情泛出几许体谅,“既然如此辛苦,本王该上道折子给陛下,给马大人放松放松。”

    这放松,轻则降职,重则,直接踢出军械所,从此再不录用。

    马大人本就双腿发软,此刻听闻离王殿下对他如此“关怀”,当即双腿一屈,惊惧无比的跪了下去,“殿下,殿下,下官不辛苦下官不辛苦”

    一边磕头哀求着,一边在心里发狠的想,为了仕途,今天他只好豁出去陪离王殿下在这耗到底了。

    景阳看见他战战兢兢磕头恳求的模样,仿佛看到了自己的下场一样。

    眉头拧得打结,心思在飞快转动着。

    看来离王今天是铁了心非要让他当面审理莫少轩了,这个难惹的活阎王,难怪人称“鬼见愁”了,这无赖又霸道的行径,可不是连鬼见了都要愁白青丝

    可是圣上密旨啊

    暗地里长叹一声,景阳愁啊,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审才好。

    既不能态度强硬的将陈芝树这尊大神轰走,又不能明着违抗旨意。

    他究竟怎么做才能两全

    踌躇为难,咬牙辗转,若不是陈芝树如一尊玉雕般静坐在刑讯室,他几乎都要跺脚顿足暴走了。

    “哦,景大人很为难”陈芝树似乎很惊讶,掠过景阳愁得变形的脸庞,十分温和的询问,“是不是本王在这景大人不好办案”

    这是第二次

    景阳想起外头的传闻,心里不禁激灵灵的打了个寒颤。

    敢劳离王殿下重复说话的人,基本很难活着见到第二天的太阳。就算离王殿下偶尔大发慈悲,能活着见到第二天太阳的人,也绝对四肢不齐整了。

    “没、没有的事,殿下你坐,你坐”景阳笑得很勉强,就连这短短几个字也似从齿缝牵强的挤了半天,才挤得出来。

    陈芝树一副十分好商量的态度,点了点头,又垂眸去端瓷盏,“不妨碍就好。”

    景阳瞧着他一本正经的模样,暗下已经被气得吐血三升了。

    可这尊大佛,他请不来也送不走。

    他到底该怎么办

    求救的眼神望向马大人,可马大人到这会连自己为什么会在这还闹不清陈,哪里敢给他乱出主意。

    万一惹恼了离王殿下,他丢官是小事,若是因此丢了脑袋,那他冤不冤。

    “对了,景大人。”就在景阳坐立不安,又绞尽脑汁仍旧六神无主的时候,陈芝树又冷淡道,“本王记得莫少轩的案子正巧牵涉到武器。”

    他转目,淡漠无波的掠了掠马大人,“马大人在军械所摸爬滚打时日不短,对各种武器自然耳熟能详,你若有什么疑问正好可以趁机向马大人请教一二。”

    似是十分不习惯一下子说一长串的话一样,陈芝树眸光冷了冷,低头,又端起了那名贵不已的瓷盏。

    景阳经他隐晦指点,茫然六神无主中,似乎终于看到一点亮光抓到一个方向。

    陛下有旨,他不能公开审理莫少轩,不然他就是抗旨不遵,那是砍头大罪。

    这个,他万万不敢违抗。

    就算冒着得罪离王的风险,他也不敢违抗。

    可当时缴获的弓弩与袖箭,他若是拿出来让军械所的大行家指点一下,这个应该不碍事不算抗旨吧

    审案,审的是人,又不是武器,对不对

    可万一,陛下到时真怪罪下来呢

    离王是人家的亲儿子,顶多到时被训斥一顿,事后依旧做他的亲王,屁事都没有。

    可是,他一个微末小官惹怒天颜,到时只怕唯有横死一个下场。

    可明显赖在这不走的离王,他又该怎么应付

    景阳思来想去不得其法,在这小小刑讯室里当真坐立不安,愁白头发。

    瞄一眼安静如玉雕的离王殿下,再瞄一眼安静如玉雕的离王殿下,还是挺拔笔直岿然如山

    景阳何止是一个头两个大,简直连想死的心都有了。

    若是眼前有现成的豆腐的话,他一准不犹豫直接拱脑袋撞上去,死了算事。

    “景大人”

    景阳这时最怕听到这波澜不惊又冷冷清清的声音,这声音简直比天上惊雷还让他觉得可怕。

    他瞄了瞄直冒冷汗的马大人,索性咬牙将心一横。

    拿案发时的弓弩与袖箭出来请马大人帮忙过目,应该不碍事的。

    “来人,将证物弓弩与袖箭拿到这来。”

    一声高喝落下,景阳忐忑为难的心情也奇异的瞬间安定下来了。

    反正这会已经豁出去,想后悔也来不及了,还不如坦然接受。

    一会之后,就有狱卒将证物弓弩与袖箭放在托盘上捧到刑讯室来。

    景阳先试探的看了眼陈芝树,见他仍旧一副没事人模样安静坐在那里,只顾怡然冷淡的低头品茗。

    悬着的心放了大半,景阳摸索着,大概明白离王的心思了。

    便大着胆子亲自捧着托盘,将那两样证物捧到马大人面前,恳求道,“还请马大人这位行家看看,这弓弩与袖箭可能用”

    他以为陈芝树暗示他让马大人看证物,是想借此证明弓弩不能用,这样就可以洗脱莫少轩行刺嫌疑。

    所以景阳说这话的时候,还暗下朝马大人使眼色。

    意思是,请求马大人给他打掩护,给个模棱两可的答案先哄过离王殿下再说。

    不过,景阳明显不理解一个制造机械的行家,看到制作精良的弓弩会有什么反应。

    马大人看见那把短小的弓弩,再看旁边的袖箭,两眼简直可用放光来形容。

    那种兴奋的光芒,就像一个剑痴突然看见一把绝世名剑一样。

    那心情,绝对是激动又狂热。

    “景大人不介意让马某试试吧”马大人即使两眼放光,可他还没有兴奋到忘乎所以,这话问得可小心翼翼了,似是生怕景阳会拒绝一般。

    不过他在询问景阳的时候,还是暗暗吸了口气才能勉强抑制得住内心激动。

    可见眼前这把新鲜出炉制作精良的弓弩,对他有多大吸引力。

    陈芝树若无其事的将瓷盏往唇边送,谁也没有看见,在听闻马大人突然变得急促的呼吸声时,长睫掩映下的冷清眼底,微微闪过一抹精光。

    那是成竹在胸自信横溢的精光。

    景阳有些为难的瞄了瞄陈芝树,不过想了想,他只好勉强点头答应,“马大人是大行家,一定知道如何把玩这小东西。”

    这是间接提醒马大人,你要试可以,不过千万不能将这小玩意给玩坏了。

    要知道,这可是证物。

    马大人岂会不明白他的暗示,当下忙不迭的欢喜点头应了,“景大人请放心,我一定小心谨慎。”

    这制作精良的弓弩,可谓他平生仅见,他一定得好好研究。

    弄坏,那是绝对不用担心的事。

    得了马大人保证,景阳才豁出去的将托盘转交到他手上。

    马大人接过托盘,立时拿起弓弩目不转睛的研究起来。

    研究一会之后,他脸色渐渐从最初的激动狂热兴奋变成了疑惑不解,“咦,这弓弩是怎么回事就这扳机,根本没法将内里藏着的袖箭发射出去啊”

    景阳放下心来,瞥他一眼,暗下松了口气。

    这老马还挺上道的,果然看懂他暗示。

    “可这明明比我见过的所有弓弩都精良,发射的原理应该更简单实用才对,就是这袖箭也设计得更轻便更具杀伤力了,这没道理呀。”

    景阳怔了怔,刚才缓和轻松下来的脸色立时僵了僵。

    这话听着,怎么味道不对

    “我不信,这东西我还不会用。”似是跟这新鲜出炉制作精良的弓弩较上劲一般,东摸摸西睢睢,研究了半晌,偏偏有些小零件不得其门而入之后,马大人不服气了。

    他微微眯起双眼,将已经取出放在托盘的袖箭又一一装回去。

    景阳看着他行云流水般流畅自然一气呵成的动作,还傻傻的站在原地欣赏半天,可待他看见马大人啪的一声将弓弩扣在手腕上时,脸色立时唰的大变样了。

    尤其当景阳看见马大人还一手往弓弩上按了按,他的心似乎都被马大人那粗糙的大手给按得沉下去。

    “马大人,小心”几乎连想也没想,景阳见状,心当即悬了起来,倒抽口气还未顺,立时惊得脱口喊道,“千万别乱按啊。”

    离王殿下还在这狭窄的刑讯室呢,万一这袖箭一不小心射偏了,伤着点离王殿下,他们这些人到时就是不死也得脱层皮。

    马大人没有说话,只冲他抛了记你放心的眼神,手仍旧往弓弩上摸来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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