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域鬼族——十殿阎罗
进得洞窟，是另一番景象。
先跃入眼帘的是一片阴风战场：在两片山峦之间平地，有无数的战僵尸鬼正用各种武器互相砍杀，血肉横飞，残手断臂的景象比比皆是，受伤的魂魄发出凄厉的嘶号，而战胜的鬼魂来不及欢庆很快又与其他的鬼魂厮斗起来，仿佛这战斗无止无休。
又有无数的阴火从沟壑中突然地喷薄而出，若是击中鬼魂便炽烈燃烧起来，那鬼魂便在阴火中无助地挣扎、哀嚎着，直至耗尽气力。
我们快速飞越战场，到达一座腥红色的宫殿，宫殿的宫门是往西开的。
在殿前降落，我和伊西斯在前，红柳和鬼僧在后。
夜叉通报完毕后，我们依次跟在夜叉小鬼之后步入殿中。
殿中不多的陈设也显得朴实无华，因而突兀了四梁八柱结构中的四根殷红的大梁来。
殿右高台上，一座约莫有两人高的巨镜特别显眼，殿左高台上则是空空荡荡的。
正殿宝座上坐着一位面容白皙的男子，黄袍长髯，面容慈祥。
想必这黄袍男子便是此宫殿之主了。
果不其然，伊西斯向宝座之人作了一揖：“日曜宫妖皇伊西斯觐见十殿阎罗秦广王尊者！”
“阳世妖族皇尊怎会来我阴间之所？”那唤作秦广王的黄袍男子一边笑问，一边大手一挥。一群夜叉小鬼前拥后抱地搬出了四张柳木座椅来，“妖皇请坐！”
我认真地观察了他说话时的脸，虽笑容不甚真诚但也看不出任何异色，是敌是友毫无头绪。
“王尊殿下，我等此来是为找寻魔王复生之线索！”
“妖皇莫急，先尝尝我这鬼域的新茶！”
夜叉小鬼奉上为我们四人各奉上了一盏茶，茶汤色泽颇深，香味也是浓郁。我这些天主要学的是历史知识，只偶尔瞥了几眼陆羽的《茶经》，但并未详读。所以对茶还并不是很了解，只是觉得闻着很香，应该是好茶。
“这是佛茶金地藏！”伊西斯轻呡一口,“果是好茶！”
看伊西斯饮得，我便大口饮了起来。这一路而来，水也没喝上一口，的确渴了。
可茶到嘴里，却是一嘴血腥味道。
“这是血啊？”
“这地狱哪有净水泡茶，这茶本就是以沸血所泡的！”
其实，我并没有为这血腥味道感到不快，反而出奇的享受。但我并不愿意让伊西斯知晓这个秘密，只能故意装作难受状。
“哦，对了尊者。这位是圣灵！”伊西斯向秦广王介绍起我来，“他们灵族可不像我们妖魔鬼怪这么嗜血！”
“圣灵尊者不用担心，这是用我地狱一处名为血泉的泉水冲泡的，并非那些污秽亡魂的血液。圣灵尊者不必担心会折去功德！”秦广王又是阴阳怪气地笑了起来。
“鬼王尊者对阳世之事如何看待？”
“阳世之事自有阳世诸族掌管，与我鬼族无关。”
“可我听说，鬼族与魔族走得颇近，意欲助魔王复生一臂之力！”
“魔王复生也是阳世之事，你们阳世的纷争与我阴间鬼族并无多少瓜葛。况且再说，若无魔族噬魂，我这地狱乐土不是要被挤破头颅了。魔族苦求之下，若我们鬼族与之相盟也是合乎情理。”
“谢鬼王实言相告，然天地之道自有正邪善恶。若鬼王复生，人间不复乐土，阴界又岂能置身事外呢？”
“众生渺渺！就以我地狱来观，人间岂有善焉？”
“为善者自不入地狱之境！谶言有云，若我等寻不得魔王，魔王亦无法复生。我等得此宿命还不免心惊肉颤啊！此不知是除魔耶还是助魔耶！”
“哦！妖皇此话怎讲？”
“诸神之谕言说魔王复生之所仅我等可寻。故我等也是纠结，若寻吧，恐助魔王复生，若不寻吧，又难逃宿命之引。王尊既乐于与魔王相盟，不如授我以魔王之秘。若魔王得以复生自是大功一件，若为我等所阻，亦不得罪阳世诸族。”伊西斯套用起我的谎言来倒是脸不红心不跳的，跟我刚才装被血泉水恶心到的演技不相上下，看来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说得还真没错。
但那秦广王丝毫没有被触动到一分一毫：“但我等鬼族本就无意与谁结盟啊！我鬼族轮回至此已有万年，乃是靠不与他族相盟才安定至今。若魔王不复生也无益于我，魔王复生也无害于我。”
伊西斯看看我，眼神中有些沮丧。
“各位尊者也难得来我这黄泉之地饮茶，这位灭佛者朗达玛大人应很快就能见到了，但贵族生死相继的怕是后会无期。”秦广王看看鬼僧又看看我们仍是一副皮笑肉不笑的嘴脸，“总之有缘黄泉寒苦，也无甚稀奇玩意儿招待贵客，要你们有意，可在我孽镜台上，预知生死善恶。”
伊西斯又看看我，我知她又好奇心泛滥了。但我却不知怎的惊恐到心跳不已，只得借低头饮茶躲避她的目光。
“我先去试试！”是红柳的声音……毕竟是个十几岁的孩子，见到新鲜玩具早就跃跃欲试了。
红柳扑扇翅膀飞到高台之上，人影刚入镜中，孽之镜就精光暴涨。一道红色的电流自上而下地掠过了红柳在镜中的影像。
“猎魔妖灵，为善八百六十，作恶十二万七千余，当入阿鼻地狱！”
“额！”红柳朝我们的方向吐了吐舌头，“还真不知道我做了这么多恶业！”
“鬼僧要不要来试试？”
“这个正好，老牛早就想看看自己的善行恶业了！”
“我来接你！”红柳将鬼僧抱至高台之上。红光闪过：
“护法魔牛，为善三万六千，作恶八百，当入阿鼻地狱！”
“这鬼僧如此行善怎还要入阿鼻地狱啊？”红柳不解地问。
“这恶业有大小之分，当年灭佛人为吐蕃末君朗达玛之世时，恶业甚巨，虽百年里日行一善也只是渡劫并非渡恶也！”
“那什么是渡劫什么是渡恶呀？”
“渡劫是渡灭佛毁世之劫，需千年以降日行一善，方可归于轮回。渡恶是渡化恶行，减作恶之罪。”
“好吧！”红柳耸耸肩膀，将鬼僧抱了下来。
“妖子这八百年里杀人无数，也无须明验了，自是阿鼻地狱无疑！”伊西斯明显地想打退堂鼓，与我的怯意竟不谋而合。
“妖婆子去照照看，你的恶行会不会让这孽镜也罄竹难书呢！”红柳像是吃了亏的孩子似的，觉得自己既然照了就一定要拽着伊西斯前去照看。
“为善作恶，并非一以贯之，无愧于心便是。谁知道这除魔之旅是善是恶呢？”我向秦广王作了一揖，“佛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佛以善心渡化，鬼族众王以严刑禁绝，皆是大善业！”
“哈哈哈哈~”秦广王哈哈大笑起来，“圣灵尊者言之有理，言之有理啊！”
“我想，这魔王行踪大家皆是不知，这盟与不盟，十殿阎罗已了然于心，我们也无意强求。”说这无意强求之时，我还是忍不住看了伊西斯一眼。我们是来找寻线索的，这样地撇清关系毕竟有些越俎代庖。但伊西斯的眼里很是平静。
得到了伊西斯的信任，我放心地继续着我的说辞：“这千万年间的生死有多有寡，凡魔族兴盛之时，枉死之人便多，反之便少。若是魔王降世，地府必人流不息，十殿阎罗亦奔忙不休。更甚者，将有众多极恶之人弗受八重地狱之刑。如此，则非十殿阎罗失大善、种大恶焉？”
“这……”秦广王听得我一番说辞，不由拈须思索起来。
我回头看了看伊西斯，她的眼睛依然平静。也不知道是不是瞎了，竟然毫不理会我费尽心思的说辞。
“圣灵尊者所言不无道理，但我等十殿皆各自为政，尚需与诸殿阎罗商议则个。”
“兹事体大！应与众王商议，但我等待时无多，还望鬼王尽速为好！”我向秦广王唱了一诺。
“本王已知！即刻便行！”秦广王拱手向我们施礼，然后再在两个夜叉小鬼的侍拥下退回了后殿。
……
“秦广王去十殿阎罗商议此事了，请各位尊者稍待，有何需求可知会我等！”一个穿着衣衫的夜叉小鬼向我们传话而来，并奉上了糕点果脯。
百无聊赖地等待中，红柳一直撺掇我们去尝试那孽镜。我和伊西斯则寻找各种理由逃避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夜叉小鬼们第二次奉上一些糕点果脯。肚子也真的饿了，我跟着伊西斯稍许食用了些，这些糕点果脯竟并无血腥滋味。
“怎么？……”
“这些糕点果脯并非地狱原产，而是灵族进献的贡品，也不知那鬼族用何种工艺贮藏，竟在此炎湿之地不坏不腐。”伊西斯像知道我心事似的解释道。
吃完糕果，口中干涩甜腻，不忍又饮了几口血茶。竟愈发感到自己正在迷恋着这血腥的滋味，也不知道伊西斯发现没有。
……
又不知过了多久，夜叉小鬼们第三次奉上了糕果并添了新茶，红柳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这些鬼王们真没有时间观念，等得这许久也不见个影子。”
“这地狱之所极为广大，即便是我等急速而飞，也须得两三个时辰，这秦广王驾乘恶犬之车，加之言语礼数，估摸得有整整一日方可还返。”
听得此话，红柳不由得挠起头来：“这可无趣得紧，鬼僧可有何游戏玩耍！”
“小可莫要嬉闹，再等上几刻主人便要回来，我等好不容易才说服鬼族，可不能在关键时刻失了礼数。”
“你要有圣灵的一半儿样子就出息了！”伊西斯趁机补上一刀。
红柳泄气地瘫坐在椅子上：“好无聊啊！”他两只眼睛忽睁忽闭起来，仔细一看他竟然是在玩弄自己的眼皮子。侍奉的几个夜叉小鬼看着他的样子吃吃地笑了起来。
……
小鬼们第五次送来了食物的时候，我们已经对这些甜腻的糕果失去了兴趣，都懒得去取食了。
“哈哈哈哈~”终于听到了秦广王魔性的笑声了，不管是好是坏都算是一种解脱啊！
……
“各位尊者久等了吧！”鬼王一边笑着，一边在夜叉小鬼的簇拥下步入王座。
“不知王尊此行如何？”伊西斯施礼相问。
“也说不得好，也说不得孬！”鬼王入得座位便持起茶碗牛饮一口说，“这一路疾行，可费却不少唇舌哩！”
“王尊慢饮！”伊西斯拱手施礼道。
“这十殿阎罗各有思量，且君等要问之事也须问转轮王。我们商议则个，请各位尊者移步至沃石以外的转轮王殿再行商议，妖皇意下如何？”
“这个自然，想是王尊一路舟车劳顿可要先歇上一阵？我等随时待命便是。”
“也是累了，但诸位尊者毕竟是阳间凡体，久入我阴曹之境与汝与我皆有不利，我们还是即刻上路的好！”
“谨听安排，请鬼王带路！”
……
出殿，门口停着一辆由八条三头獒犬拉着的厢车。
八条獒犬应是鬼獒，但体型更为巨大，口中、涎液均是腥红的颜色，皮毛不时有白色的流光滚动。车厢有六尺高六尺宽九尺长，厢身赤红，厢顶鎏金，顶角有龙形和马形的装饰。
“鬼王先行，我等紧随其后！”伊西斯拱手作礼。
“好说好说！”秦广王在夜叉鬼的侍奉下入得车厢。
甫一坐定，赶车的蓝脸夜叉便鞭子一扬，八条獒犬狂吠着发出凄厉的声音，如风般地飞驰而出。霎时便没了影子。
“跑得可真快啊！”我不由赞叹道。
伊西斯听后轻哼了一声：“抱紧了！”
随后便一把抱住我，急扇翅膀紧追而行，一路上风声极大，吹得脸上的皮肉变形地厉害，不多时便追上了鬼王的厢车。
红柳随后而至：“陛下今天飞得这么快，赶什么约会呢？”
“只是给圣灵见识见识妖族的手段！”
“是呀，这些三头巨獒可真是行进如风啊！我可是用了三成功力才将将赶上呢！”红柳飞到与我们并行处说道！
“不过我疾飞之后方才觉出，这地府的阴湿之气对我们的翅脉有所影响！”伊西斯对红柳说道，“看来我们必须得快些处置完这鬼族之事了。”
“那不简单！”红柳说着便飞至三头鬼獒近旁做起了鬼脸，鬼獒受得刺激，更是玩命地飞奔起来。三组人马呈品字型在地狱之中疾行。
……
一路上哀嚎遍地，有拿灼烧通红的热铁绳捆缚鬼魂的，有将鬼魂驱于两座长满钉刺的铁山之间，让鬼魂被铁山挤压到骨肉碎裂的，有将鬼魂投入油镬中烧煮的，有将烧滚的热油直接灌入鬼魂口鼻之中灼烂五脏的，有将鬼魂置于长满尖刺的铁砧板之上铁板之下生火，再用烧得通红的热铁棒敲碎鬼魂的头颅骨骼，直至肉糜的。
“想想这些灵族，已知生前为恶死后要遭此劫苦，却仍作恶不疲，真是本性难移啊！”红柳摇头叹道！
“又有哪一个种族能战胜自己的贪婪呢？管好自己吧！”
这些鬼獒已经奔跑地口吐白沫了，而伊西斯和红柳还能平静地聊天，开来妖族的飞行之速真是一骑绝尘啊！
……
转眼便已到群山尽头，有一处五眼山泉，汩汩地流出黑水。一方巨石所对之处，是一座水晶宫殿。
“想必这即是五浊之泉和幽冥沃石了！”
“妖皇好眼力！这次八獒鬼车之速，本王始料未及啊！哈哈哈哈！”八獒鬼车在宫殿近侧停下，秦广王在驾车夜叉的搀扶下下得车厢，我们也各自降落下来。
刚刚站稳，就听得洪钟巨响：“闻阳世妖族女皇来我这阴曹地府，未曾远迎，失敬失敬啊！”
说话的是一个黑面虬髯，豹头环眼，须发怒张的大汉，这莫西干的长相与他头戴翅冠身穿红衣的装束相配反差极大却颇有喜感。
“妖子参见阎罗王！”
他就是阎罗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