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小中医
收拾完碗筷,九歌照常从屋后的温泉边端来一盆水给孟衍擦洗身体。
孟衍依旧双眼空洞的盯着帐顶,九歌知道他无非还是在想孟萧的事。可自己也帮不了他,人最不易走出的是心魔。只是,九歌希望,他能走出。或许是因为现在只有他和自己在这相依为命吧。
“我从后边温泉打来了水,给你把身体擦一遍,然后再给你把伤口消毒一遍,这里没有消炎药,也没有可以给你缝合伤口的东西,只能依靠这里主人酿的酒。”九歌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已经造就了适合目前的护理方式。
孟衍不知是听没听到,或许他一直不在意九歌,九歌跟他难得的对话里,他回答的屈指可数,当然九歌也没指望他回答。依旧做自己的事,就当他还是昏迷着好了。
拿起拧至半干的布巾,擦了额头,眼睛,脸颊,脖子,当九歌的握着那血红玉坠的时候,孟衍的双眼骤然有了焦点,一手紧紧的抓住九歌的手腕。
“臭小子,你弄疼我了。我对你那玩意不感兴趣。”九歌识趣的松开手,自己也并不是是想要玉坠,只是想要挪开它。
感觉到九歌的手指在一分分放松,孟衍开始认真的打量起这个女人。她好像对自己的容貌并不特别重视,自从自己醒来到现在,这个女人一直都在照顾自己,反而无暇顾及自己的伤势,她看起来也并不大自己多少,可能跟大哥年龄相仿,可是这个女人却总是一副大人的口气,她的头发只是在脑后绾了一个松松的圆髻,只是有些蓬乱。她的额角到脸颊蜿蜒着一片暗红的伤口,但却丝毫不影响那那双眼睛,那双可以一眼看到底的双眼,豁达的,不遮掩的。她的衣扣穿的很整齐,只是自己没有见过这新奇的衣着,虽然是一身白色,可是很多地方因为血污变得不再纯洁。
是她的?还是自己的?
孟衍就那样看着九歌为自己擦完身体,然后清洁伤口。这期间她一句话也没说,只是很认真的在做事,好像这是世上唯一让她能够认真事了。
“忍着点。”九歌提醒到。只是一直专注的盯着伤口,没抬一下眼。
她的鼻头有些圆润,双唇看起来有些干燥,但是很饱满,像是秋季丰收的橘子。她的下巴和颈项连成了优美的线条。
这样专注于自己,却又不相识,为何?
给孟衍再次包扎好伤口,九歌从床尾抱下被子,铺在地上,然后若无其事的伸了个懒腰,躺在和孟衍并排的地上。
夜很静,除了灯盏里灯芯偶尔噼啪声。连呼吸都很轻。
“你不打算说些什么吗?”孟衍终于忍不住的问到,他一直在等她开口,可是她好像睡着了一样,没有一点声音,仿佛这间竹屋只剩他一个。
九歌不语。
没有等到回答的孟衍转过头看着地下的九歌,九歌也正眨巴着眼睛看他。
“你并没有睡着,为什么不回答我?”孟衍有一丝恼怒。
“没睡着就一定要回答你吗?你今天不也是没回答我?”九歌侧起身子,用前臂支着脑袋。
“你……哼”孟衍万万没想到九歌会是这样的回答,愤怒的偏过头。
“呐,现在这里呢,就只有我们两个人相依为命,所以我希望以后呢,我说话你能回答我,你说话我也回答你。”
“……”
“喂,孟衍,你这是要诚心跟我做对吗!”九歌看着沉默的孟衍,突然坐起身来对着孟衍吼道。
“知道了。”很久的沉默以后,孟衍发出了很轻的答复,轻的让九歌以为自己幻听了,然后默默躺下。
“你叫什么?”
“九歌,我叫九歌。”女子的回答很爽朗。
“你姓九吗?”孟衍疑惑的问到。
“我姓云”
“云……九歌”孟衍缓缓的念出这三个字。
“喂,我比你大,还救了你,你应该叫我为姐姐”九歌不平的说到。
“我爹他……有没有留什么话给我?”
“嗯?”面对这么大跨越的话题,九歌显然有些反应不来。“哦,他希望你活着。”
“活着。”孟衍反复念着这两个字,像是在坚定自己内心的信念一样。
“嗯。他让我一定找到你,让你活下去。”
九歌又回想起那个藏蓝色挺立的背影,那个大山一样的父亲。自己也算是不负所托了。
屋外除了树叶舞动的声音就是月亮转动的声音,自从九歌说完以后,屋内又陷入一片寂静,九歌就在这样寂静的环境中呼呼睡去。当孟衍听到平稳的呼吸声转过头看九歌时,九歌正以螃蟹般的姿势进入梦乡。孟衍的嘴角有一丝轻微的上浮,眼神却是狠温和的看着地上的那个女子。这样的睡相还真是不敢恭维。看着九歌睡得香甜,孟衍也侧过身睡去。
这是九歌来到这个世界的三天来,睡得最安稳的一觉了。
当阳光再次照射照进屋内的时候,孟衍弄醒了鼾然大梦的九歌。
孟衍穿着薄薄的内衫,蹲在九歌旁边打量着这个不仅衣着奇特,还睡相奇特的女人,当孟衍再次看到晶莹透亮的口水险些滑落嘴角的时候,孟衍推着不愿醒来的九歌。
“喂,那个,起来了。”孟衍还不知道目前要怎么叫她比较合适,索性避开。
“嗯?”九歌揉着惺忪的双眼,迷糊的看着孟衍,不耐烦的说到“还早呢。”说罢,又要翻身睡去。
“我饿了。”孟衍确实是被饿醒的,昨晚那点儿粥,对于正长身体的人来说无异于是塞牙缝。
“再睡会儿嘛。”九歌眼睛也不睁的嘟囔道。
孟衍悻悻的又走回床边静静的躺下,毕竟寄人篱下,要懂得察言观色。
大约一刻钟过去,九歌依旧睡得香甜。不知时光又偷偷溜走了多少,九歌翻身准备继续会周公的时候,突然想起来好像刚才孟衍说他饿了?朦胧中九歌猛的坐了起来,孟衍听到动静转头望去。
九歌的头发比昨天还要蓬乱,堪比母鸡窝,明明不想睁眼却又轻皱着眉头,看向自己,她脸上的伤好像比昨天要好一点了,已经完全结痂了。
九歌就那样面对着孟衍背光而坐,整个人沉浸在虚无的阴影里。边问边松下头绳将头发以手当梳打理整齐后重新扎成一束高高的马尾,看起来精神许多。
“你刚才是跟我说你饿了?”
“这里难道还有其他人吗?”
“呀,你怎么不叫醒我,我这就去给你做。”说罢,九歌便慌慌张张从地上起来收拾好被子放在床尾便匆匆走了出去。
这个女人,好像还有点意思。孟衍这样想着。
九歌依旧像昨天一样熬了粥,喂孟衍吃完以后,例行的清理伤口。
“嗯,长得不错。要是有药就好了。”九歌嘀咕着。
对了,药!自己怎么就没有想到呢?大概是昨天刚一醒来知道爹爹去世的消息太受打击,竟然没想到这山里到处都是草药啊。孟衍的双眼泛着一丝灵光。
“你会医术?”孟衍试探的问。
“嗯,会一点。”九歌思考半天回答道。
“那你认识大蓟吗?”
“不认识。”
“那小蓟呢?”
“也不认识。”
“山藿香呢?血见愁?”孟衍按捺住脾气问到。
“好像听说过,什么东西啊?”九歌疑惑的问到。
“你不是说自己会医术吗?怎么会连这些东西都不知道?”
“这个……我学的跟你们这的不太一样。”九歌不好意思打着哈哈。“慢着,你会医术?”
“我爹姓孟,你难道不知道吗?”这下换到孟衍疑惑了,好歹这南夏孟家的名号也是传万里的怎么还会有人不知道孟家?
“我当然知道你爹姓孟!你刚才说的是?”
“治伤的中草药。”
“长什么样子?”
“你去采?”孟衍有些不相信的问到。
“你说不说?”九歌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你去周围看看,大蓟的茎叶是向四周生长的,叶子是不规则的尖刺状,中间有个直挺的分支,顶端是一颗类似巴豆大小的果实,山藿香又称血见愁,类似藤类,叶子像手掌的形状,周边是匀称的齿状。见过鄙吗?”
“见过。”
“嗯叶子有点像鄙。就先这些吧。记下了没?”
“大概吧。”九歌迷糊的答着。“我先出去看看,你就在这里呆着,我一会就回来,不会走太远。”
“没有,就算了。”孟衍叮嘱到,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说这句话,大概,是因为自己还需要有人照顾吧。
九歌提着篮筐走出了竹林,来到前边一片树林中弯下腰仔细寻找有没有孟衍说的那两种草药。
一种像鄙的藤类,一种像尖刺的中间带果实的。管他的,总之,对于九歌这个21世纪的人来说,这样盲目的寻找孟衍口中形容的草药,实属下策,可是目前来说,这是上策!
看着树林里满地的草,九歌只觉得每个都像是孟衍所说的草药。于是,九歌就将自己觉得有些相似的植物全都装进篮筐,待到篮筐将满时,九歌提着篮筐折回了竹屋。
“你来看看,这里边有没有。”九歌还没进屋,就将声音传进了纱帐里。
这么快就回来了?孟衍本想着九歌会要很长时间才能找回自己所需要的药材,只是没想到竟会这么快。
孟衍坐起身看着九歌提着篮筐走了进来,当他看到九歌篮筐里大半篮杂草时,他无奈的笑了,自己竟然也会相信她能把药采回来?
“没有吗?”
“嗯。”就在孟衍将九歌篮筐里所有的杂草倒在地上扫视一遍以后竟然发现了他意想不到的东西-小蓟。
“你怎么会知道这个?”孟衍拿起地上一株植物放在鼻尖轻轻的嗅着,那深情,仿佛是一个品酒师在享受午后窖藏的最醇香的葡萄酒。
“我看着像大蓟就拔回来了。我也不知道是不是。”
“嗯。这是小蓟。”
“哦。这一筐就只有它有用?”九歌试探的问。
“嗯。”
“好吧,我再去找。”九歌一把拿过孟衍手中的小蓟,以此为标本又向树林进发了。
孟衍看着九歌离去的背影,不禁陷入了思考。
待九歌再次将小半篮小蓟放在孟衍面前的时候,孟衍对眼前叫九歌的这个女子有点刮目相看。
“现在要怎么弄?洗干净,弄碎敷在伤口上嘛?”
“洗净将表面水分晾干,然后放入煮沸的水中片刻,再捞起来榨成药汁敷在伤口上。”
九歌愣愣的看着眼前的少年,自己突然觉得好像不认识他了。刚才他说话的时候就像是颇有成绩的老先生教导自己的小弟子一般。而自己此刻恐怕就是那个弟子了。自己所学在这种情况下反倒无用武之地,倒是最原始中医解决了问题。
九歌拿着药草去准备制作了,约摸半个时辰后,九歌端着小半碗绿幽幽的药汁走了进来。
“弄好了。接下来怎么弄?”九歌将碗放在床头。
“把伤口打开,然后用干净的布蘸着药汁包好就可以了。”孟衍认真的说到。
“那我还是先拿酒给你消一消毒好了。”看到孟衍并没有反对,九歌迅速的消毒之后,就用裹着药汁的布料将伤口包扎好。
“你多大?”九歌打破宁静。
“十五。”孟衍应到
“你怎么知道这些?”
“你以前从来没听说过南夏孟家么?”孟衍像看白痴一样的眼光看着眼前看似聪明实则迷糊的女人。
“我怎么会知道?”废话,我生活在21世纪,哪里来的南夏,又哪来的孟家啊!
“你是不是南夏人啊!”
“当然不是,我又没说过我是。”
“好吧。”孟衍一副败给你的表情给九歌解说着。“我们南夏孟家世袭医术,从我祖上那一辈算起到现在已经两百多年了,我爹是第五代家主。我们孟家世代为医,是皇室的御用医官。”
“听起来还挺不错的嘛。那你小小年纪师从何处啊?”九歌听了不禁玩性大发,想要调戏一番孟衍。
“当然是我爹,我爹是我们南夏医术最好的。”九歌看见孟衍在说起孟萧时脸上散发着骄傲的荣光。“我从小就喜欢黏爹爹,爹爹最喜欢看书,后来我到了习武认字的年龄,爹爹也是亲自教,大概是因为耳濡目染的关系,我喜好医术,大哥却喜好武术,对医术不感兴趣。”
“哦,你还有个大哥。那你大哥呢?我找到你的时候也没见他。”
“我也不知道大哥在哪里。”孟衍失落的垂下了眼睑。
“我会找到大哥的,等我伤好了以后。”孟衍突然抬起头来坚定的说。
那一刻,从孟衍的眼睛里,九歌看到了比钻石还要坚硬的东西。
空气静止了很长时间,九歌看着此刻的孟衍觉得,这世上有很多东西是冲不散的。比如,亲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