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整整七年的仇恨
温文今晚第一次情绪化地表现出自己的心情,激动,愤怒,仇视,憎恨,无边的压抑……
“你知道从小学五年级开始,支撑我这样发奋的是什么吗?是仇恨,是无尽的仇恨。那二百元钱到底是不是我偷的,我不信姥姥家里那么长时间,真的没有一个人会发现不了我是冤枉的。
可是,直到我小学毕业,没有一个人来看过我,跟我解释这其中的误会。
我就像一只没有人要的可怜的哈巴狗,幻想着你们中哪怕有一个人能站出来,为我说一句公道话,那样我就可以摇尾乞怜地活下去。
可是,没有,没有一个人。
所以,毕业后,只有两身校服和几本课本为全部财产的我,卖了课本,换了十来块钱当饭钱和公交车钱,找了几家打听过的初中,最后谈妥了三十一中。他们答应只要我保持全校第一,全市前十的成绩,学费,学杂费,生活费都全免,一年两千元的奖学金。
那个暑假,我靠着捡废瓶子,撑到了开学。
之后,就简单多了。人大了,力气大了,见识也涨了,直到高中毕业,我都攒好了大学开学的学费。
但,整整七年的仇恨,我心智都别扭曲了。我以全省第十三名、D市第一名的成绩考上了一个不入流的二本。
你们以为我是报志愿的时候失手了吗?不,你们爱心太泛滥了,看小看我。我能一个人活到现在,还活得人模人样,你们以为我就这样弱智,不堪一击吗?我那样优秀的成绩,即便是再复读一年,哪个学校不是求着让我去。
可是,我最后一声不吭地拿着那份二本的通知书,去报名了。不是害怕自己第二年考得比不上第一年,是怕第二年没有人会让我这样好运地收到那么差的学校通知书。
你们知道为什么我只收到那一个学校的通知书吗?
真相很简单,就是,我的志愿表信息卡上所有的志愿信息都是错的,只有那个学校的号码是对的。
你们看,你们的女儿多聪明。瞒天过海,骗了所有人,多厉害呀!
还有,你们知道我上大学前,为什么你们会知道我乘坐的火车班次吗?时隔七年,我还能无声无息地查到你们的手机号码,然后找人把我的登车信息,发到了你们的手机上。
你们看,我多有心机,多可怕!
我费了七年的心血,就为了这一天,就为了这一刻,能狠狠地报复回去,用你们女儿的一生做筹码。
这样巨大的代价,怎么能不验收一下成果呢?”
整个客厅里,都是回响着温文的诅咒,每个人都觉得后背发凉,全身只冒冷汗,感觉每根汗毛都被惊得竖了起来。
他们从来没想到,他们一直忽视,不放在眼中,像隐形人一样好欺负的人,突然会有这么大的转变,还带着对他们每一个人深入骨髓的仇恨。
这样突兀的转折一时让每个人脑袋都有片刻的呆滞,颓废地不想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
“姥姥,姥姥,你死得好冤呀!如果不是姐姐叫了您去车站,您也不会被气着,也不会那样早就去世。为了这样狼心狗肺的人气得丢下我们就走了,您真是不值得,死得好冤呀!”温静突然嚎啕大哭起来,一下子打断了温文一直主导的气氛。
温静的这一席话就像万籁俱寂中的炸雷,一下子把所有人从温文深沉无比的仇恨中回过神。
秦田芳一直僵硬的身体仿佛一下子活了起来,多年的母女默契,让她秒懂了温静的暗示。
眨眼间,秦田芳已经酝酿起了情绪,双手捂面,双目红肿,泪水汹涌,声音哽咽,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随着温静的控诉,也跟着大声哭诉了起来:“妈,妈,都怨女儿不孝呀!养了这样一个白眼狼,最后害的你死不瞑目……”
大好形势急转而下,温文斜飞了温静一眼,便望向秦田芳,双手拍掌,大笑道:“对,你说的对!你确实是一个不孝女,更是一个白眼狼,害得姥姥死不瞑目,算你还有自知之明!”
本该得到的效果没有一点现象,让一向自誉情商极高的温静心里有几分不安。
她实在是想不出温文要怎么破这个局,按下这份恐慌,告诉自己,温文不过是虚张声势,自己要做的就是不让她有回手之力。
温静扯扯秦田芳的衣角,小声地对她说着:“妈,你看姐姐是不是气疯了呀?”
秦田芳听到温文的话,本是有些心虚的,但温静在一旁适时地一点火,立马小宇宙彻底爆发了。一手用力地拍向茶几,怒火丛生,喊道:“你耳聋了,人傻了吗?我说的是你这个白眼狼!”
“秦田芳!”温文声音不高不低,却分外冰寒,冻得所有人都打了一个冷战,“这么多年,你的良心都被狗吃了吗?你在骂人之前,自省过吗?你每次夜深人静、失眠的时候,就没有害怕过,会有报应吗?你骂的每一句话,不觉得心虚吗?你真的不怕姥姥在天之灵,不会放过你吗?”
“姐姐,你怎么能这样说自己的母亲?按照你的意思,是母亲做了亏心事了?她这么多年,是对我偏心了一些,那也是我这些年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一直陪在她身边,自然感情就不一样。
这些情分,不是你嫉妒就能弥补过来的!你也不要太过分了,她对你再不好,也是生你养你的人呀?”
温静扶住已经气得喘不过气来的秦田芳,沉声训斥着温文,直接把所有的事情,温文所有的仇恨,都说成了她的无理取闹。
秦田芳被温静说的腰板又直了起来,神气地抬起头,对着温文不屑地冷哼了一声。
对这种搅局的人,最好的办法不是用事实让她闭嘴,就是直接无视。
温文把这个办法贯彻执行了下来。
她看都不看温静,灼人的视线一直关注在秦田芳身上,只要她心虚,无地自容。
温文满满的嘲讽,声音一如既往的冰冷无情:“人在做,天在看。秦田芳,你以为孝字压在我头上,就能抵消你做过的所有事情吗?从我五年级毕业的时候,我班主任老师告诉我,通知不到我父母,打通电话,也只是说不认识温文这个人开始,你就没有资格再做我的母亲,我也不想再认你这个母亲了!”
温向东在一旁听着,心情就想坐过山车一样,一会儿直上云霄,一会儿跌入谷底,中间连一个缓冲的机会都没有,拉扯得他整个心神都不稳,心脏跟着激烈的波动,头都有些晕眩起来。
强撑着最后一份理智,听清楚温文最后的职责,温向东只觉得呼吸都有些不畅了,重重的喘气了两下,才怒目而视,厉声质问向秦田芳:“温文说的是真的吗?真有这样的事情吗?”
秦田芳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十分气短地为自己辩解道:“我当时只是想吓唬吓唬她,让她知道父母亲的重要性,并不是要怎么样的。我,我之后,也有到学校找她。可是学校已经放假关门了,老师不知道她去哪里了,所以……”
温文嗤笑一声,讥讽道:“所以,你就可以理直气壮地对一个只有十二岁的身无分文的未成年女孩不管不问,对吗?”
想起当年的事情,秦田芳一点也不觉得心虚。
自己就是不待见温文怎么了?自己就是不想让她好过怎么了?自己就是看不得温文小小年纪老是高高在上的清高样怎么了?自己就是见不得自己母亲对她比对自己好怎么了?
为什么大家都要去喜欢她,而永远忽视作为她母亲的自己?就连在学校,不管温文是学习好或是不好,不管是因为温文打架闯祸,大家都喜欢叫自己温文她妈。自己最讨厌这个称呼了!自己就是要抹杀她的存在怎么了?
憎恨之下,秦田芳反而很快冷静下来,找到了自己反击的最好立足点,毫不客气地反驳道:“谁让你这样倔的?你姥姥家就在D市,十一岁你就能自己从D市跑回到中岳村,我不信你十二岁反而在D市,还找不到你姥姥家?!你说你受了那么多苦,那完全是自找的,活该!你这样叛逆的孩子,就该杀杀你的锐气!”
“秦田芳女士,你的性格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哎!”温文意外地笑了起来,笑的十分灿烂,眼睛都笑没了。
为什么他们每一个人都把自己伤害别人的行为说得这样理直气壮,会觉得别人就该无条件接受他们的恶意呢?为什么他们总是这样喜欢站在道德的制高点,贬低了别人,才会觉得满意呢?
难道真是因为自己长得太像包子,特别好欺负吗?
跟这些人讲道理,讲人性,讲良心,根本就是对牛弹琴。既然他们的道德观自我这样良好,那自己就来亲手把他们毁灭吧!
温文脸上挂起邪邪的笑容,身体前倾,目光灼灼地扫了一圈众人,才充满恶意地说道:“既然你执迷不悟,那我就让你彻底醒悟吧!
一开始,我就说过吧!舅妈在我毕业之前,到学校找了我,然后,她跟我讲了她的版本。秦田芳女士,你不好奇,她都说了些什么吗?”
秦田芳刚刚高高在上、一往无前的气势还没来的消散,就听到温文那恶魔般的笑声,身体不停地发抖,放佛看到了厉鬼一般,害怕地看着温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