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争执
傍晚，天色渐暗。顾修然站在男生宿舍的阳台上，从这个位置一眼就能瞧见校门口的花坛上，一个女孩带着耳机，一边扫地，一边嘴里碎碎念着。连续三天了，她都准时在这个时间出现在那里。
“你看什么呢？”舍友好奇地探出头来，顺着顾修然的视线，很快就找到了目标。“我们班江夏夏宿舍的。暮影，文综第一，文化课总分前五。”
“文综？”顾修然反问。
“对，7班的。江夏夏住在文科班的宿舍不是。没想到乖宝宝学霸也会旷课。”舍友不禁啧啧称奇，“她上周旷课不幸被逮住，这周罚扫花坛。”
顾修然转眸看去，不禁哑然，她不会在背英文吧。想到这，他忽而笑开。
“兄弟，别怪哥么没提醒你，这妹子还是别追的好。”舍友俨然一副过来人的样子：“高二那会儿，我们班也有人想追她。但这妹子一天到晚都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除了他们宿舍三个，她几乎没有别的朋友，和班上其他人也不熟，每天就是读书画画，呆板得很。”
呆板？他怎么从来不觉得？等等，“我什么时候说要追她？”顾修然口气很不友善，但在舍友看来，你这TMD就是欲盖弥彰啊！
暮影虽然称不上是校园里的风云人物，但身为文化课学霸，因为旷课被罚扫花坛，且又是校门口的位置，进进出出都能瞧见，小范围内也火了一把。终于挨到第五天结束，暮影回宿舍，和妈妈通了电话，若说心里没憋着委屈，是不可能的，这周，她特别想回家。
第二天下午，暮影坐上81路公交车去转站点，而后坐上开往源城的大巴回家去了。
暮影似乎已经记不得上次回家是几号了？应该是在模拟考前吧，那之后她就再没有回来过了。她站在家门口，从包里拿出钥匙，打开家门。这个时候爸妈应该都在家吧？她想着。还未进门，暮影就听到客厅里传来了妈妈的声音：“孩子今晚回来，我想跟她说说这转校的事。”
“转校？”暮影一时间觉得天崩地裂，妈妈知道模拟考的成绩了。是啊，都半年了，还有什么理由再坚持呢？这样的成绩怎么能达到爸爸的期望，怎么上美院？早该放弃的，可是爸爸怎么办？
“说什么呢？我不同意转校。”是爸爸的声音。
“暮臣峰，你清醒一点好不好？你明知道女儿不行，为什么要这么自私？”妈妈开始有点歇斯底里。
“什么叫自私？我也是希望她好，她一定会成为优秀的画家，一定……”爸爸的话仿佛是在做着自我暗示，暮影听得出，爸爸动摇了，他不相信自己了。
“哈哈，多么可笑啊，你能不能不要再把自己的理想强加在女儿身上？为她好？哈哈……”妈妈像是听到了这世上最好笑的笑话。“我不能再由着你了……”
“张沁芸，你要干什么？”爸爸看见妈妈向房间走去，马上跟了上去。
“嘭！”卧室的门被妈妈关上，“张沁芸，你给我说清楚，听到没有？”门外，爸爸不断地敲打着门扉。
爸爸是怕了吧，为了目标，努力了这么多年，却突然被人摇醒，说你女儿不行，根本不可能成为你希望的样子！
7岁，暮影趴在爸爸的怀里，看着爸爸待完成的画说，“爸爸，你也教我画画吧，长大了，我要跟爸爸一样厉害。”
“你想学？”爸爸问。
“嗯！”小暮影坚定地点着脑袋。
“那你不要学爸爸，爸爸让更厉害的人教你好吗？”爸爸说着，眼里升起淡淡的希翼。
“有比爸爸更厉害的人吗？”暮影眨巴眨巴着大眼睛问。
“当然有，暮影有信心学吗？”
“我可以吗？”
“不努力怎么知道不行呢？暮影会努力吗？”
“嗯。”点头的刹那，便决定了暮影今后的路。11年漫长的学画旅程，暮影也拿过不少奖项，被许多老师认可过，爸爸的期望越来越高，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因为自己能力不足，而强行中断的梦想，也许真能在女儿身上实在，至少有一点是值得肯定的，女儿比自己有天赋。这个观念逐渐根深蒂固，以至于他将更多的期望倾注在暮影身上。可暮影似乎是越长大越缺少灵性，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暮影开始不再进步，渐渐地还有了退步的迹象，爸爸执着地认为是环境的因素，便决定不再让她念普通高中，而后便转入了拓新艺校。
暮影悄悄转身，轻轻地关上家门，紧握着斜跨在身上的包包，下楼，出了小区……
华灯初上，暮影一个人在蓝钻街上游走。
蓝钻街周边有许多大中小院校，而这里俨然成了高校学生们游玩的圣地，耀眼如蓝钻，就在拓新艺校的山下。她抬头看了眼拓新的方向，真黑啊，山上山下仿佛两个世界。
暮影不想回拓新，不能回家，便只好在蓝钻街上随意地走着。12月22号，圣诞节还没到，但这街上的圣诞氛围已经很浓，冒着一股淡淡的幸福感。人潮涌动，暮影看他们与自己年纪相似，却能笑颜如花，真好。暮影没有特别想去的地方，只想这么随意地走着，淹没在人群中。KFC里，小男孩一边津津有味地吃着妈妈递来的鸡腿，一边摆弄着桌上的薯条，呈现出各种各样的形状，而后又被爸爸捣乱……
KFC外，暮影拿出了手机，拨通了妈妈的电话。
“妈。”
“怎么回事啊？这么迟了还没到家?打你电话又没人接，真是急死我了！”那一边，是妈妈焦急的声音。
“哦，手机换震动了，没感觉到吧。妈，我不回去了，我想在学校努力下，毕竟快考试了呢，你说是吧？”暮影说。
“小影，我说你还是……”
“妈，最近老师夸我有进步呢，怎么样，你女儿可没偷懒哦，熬夜熬得我都冒痘痘了，你都没看见！我会考好的，是吧？我可是你的女儿呢！”暮影高兴地向老妈说着。“妈不说了，我挂咯，拜拜。”
37秒，这通电话只有37秒，暮影深怕多一秒，妈妈就会听到自己的哭声，深怕多一秒就会听见妈妈说出要转学的话！傻瓜，还在坚持什么？真是大傻瓜，大傻瓜！暮影抱膝蹲在地上，手上紧握着手机，泣不成声……
“左撇子？”
这个声音……暮影一抬头，便见顾修然正诧异地蹲在自己对面。
“呵，我还以为我看错了呢，还真是你。”他凑近了些，“怎么哭了？”
暮影静静地注视着这张在询问的脸，只见他忽而轻笑，“你哭起来可真丑！”
“顾修然，你有哥哥吗？也许是表哥，表哥呢？”暮影突然喃喃问道。
顾修然怔了怔，不明白暮影为什么会突然这么问，却也不在意这个，只是记忆忽然翻涌而来，“没有了。”像是不愿提起般，忧伤悄悄染上了他的眼眸。
可暮影没有看到，她站起身来，喃喃地道：“怎么会没有呢？你们那么相像……”
顾修然见她喃喃自语，不禁担心起来，“要去哪？”他一把拉住暮影的手，阻止她离开。暮影试图甩开他，但好像是在做无用功，“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好吗？”
“我输了，我承认盘子反透视，我请你去吃冰淇淋。”他不容暮影拒绝，拉了暮影的手，便向冰淇淋店走去。
这一刻，暮影觉得他就是苏辰俊了，她不想清醒，如果可以就这么一直走下去，没有尽头也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