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到此为止

    庆功宴结束的第二天，林徽雅找了个理由，将投资部的一个组长开除了。这组长在蓦然建设混迹了这么多年都不被发现，却因着白氏如今的波动，有些杯弓蛇影，露了马脚。

    暮影、顾修然、邵逸借着庆功宴装模作样“密谋”，酒吧里各处都安排了盯巡的人，他哪里想到是抓自己的，只以为定人发生了不得了的大事，又加之白姝近来盯得紧，稍有消息就要回报，这下自然是坐不住的，借着暮影唱歌的空档，退到角落里瞧瞧左右无人，偷偷发了条消息出去。

    当天，白凡即刻就收到了消息，知晓此子已废，连带着对程允墨的怀疑也更甚，他知晓白姝近来的动作，他原本也不是很认同，但有程允墨辅佐着，看形势也大好，便松了防备，思及此，他愈加不安，当天夜里便招集了几个心腹来白家商谈。

    天边渐渐泛起了鱼肚白，几名心腹陆续从白家离开，白凡站在书房的窗子边，看着楼下一辆辆离开的车子，长吁了一口气。此刻信心满满的他不会想到，从今日起，自白家大宅离开的这些人，再也不会来白家了。

    这些日子以来，白姝渐渐开始对工作上了点心，感觉到董事会的各位叔伯对她越来越看重，她为安抚白凡，不自觉就将话说得满了些，白凡也自认有所防备了，因而这次女儿的作为，他也颇为赞成。

    在白姝主导白凡授意下，白氏在历经上一次的夏家入主风波后，又一次召开了股东大会。这次大会，夏家只派了一个经理级别的人来。白姝心中越发雀跃，只觉这次终于能扬眉吐气，可她终究还是太天真了些，股东大会虽如期而至，但扬眉吐气的人，却不是他们白家。

    大会上，夏家宣布将其股份全部转入薛大成名下，一时间，薛大成成了白氏的绝对控股人，这是许多人都没料到。白氏向来股权分散，经过薛大成的此方收拢，他已占足26%的股份，以后若想再撼动薛大成,几乎不可能。至此，白氏可谓真正易主，从此再不姓白了。

    “薛大成，你不要脸！”这是白姝被拉出会议室前的最后一句话，她为拉拢薛大成，出让了名下1%的股份给他，以示诚意。心里只道薛大成不是有野心的人，又是当年和父亲一起白手起家，看着自己长大的伯伯，父亲的心腹之一，怎么也不会去占属于她白家的东西，但她哪知道，薛大成早受了程允墨的挑唆，向夏懿轩购入股份，不想夏懿轩真真心灰意冷，竟将他个人所持股份全部低价让渡给了他。这无疑是天上掉馅饼的大好事，到叫他白白得了去。他本是没有野心的，但一时间有了这许多股权在手，换谁还能平静一片，波澜不惊？

    白凡在白家大宅里接着白姝来电，电话那头，她早已泣不成，絮絮叨叨说着，“爸怎么办，怎么办？薛大成是人渣，我给了他股份，他却……”咔哒一声，手机掉落掉落在地，白家大宅里瞬间忙做一团，白姝听闻电话里传来的声响：“快！快！叫救护车……”她惊慌失措，歇斯底里含着着爸爸，却没有任何一个顾及地上的电话，没人听到她的叫唤……

    白家消息传来时，顾修然与暮影正在顾家陪林徽雅用晚餐。顾修然挂了电话，回到到饭桌上，半晌后，才开口冷声道：“白凡中风了。”

    桌子对面，林徽雅拿筷子的手抖了抖，没能夹起一根菜，她瞬间失了食欲，收回筷子置于碗上，沉默良久后，缓缓吐出五个字：“到此为止吧。”

    饭桌上的气氛陡然凝结，林徽雅艰难地扯出一抹笑，而后道：“我吃饱了，你们继续吃，特别是暮影，这样瘦，得多吃点。”

    瞧见暮影点头，她温柔地一笑，道了声“我先回房了。”便起身楼上回了卧室。

    饭桌上，暮影和顾修然一时相对无言，满桌的佳肴，竟瞬间都失去了滋味。忽而一首悦耳的铃音打破了沉默，暮影的手机屏幕上显示出一串号码，她一眼就认出是夏懿轩的。

    顾修然看出暮影的犹豫不定，他拉暮影出了餐厅往院子里走去。

    “接吧，这说话方便些。”即使借了些月光，院子里仍有些黑漆漆。顾修然就杵在身边，手机也还在响着。

    “要我回避？”他忽然问。

    暮影心道：这会儿是大方了，若真要他回避，指不定要同自己生多久的闷气。于是面上摇摇头，接起了电话。“暮影，我想和你见一面。”电话那头，是夏懿轩疲惫的嗓音。

    “我们好像没有见面的必要吧。”

    “我父亲停职了。我在白氏的股份也全让了出去。你该知道，我的工作室也关了……”说到这，他忽而顿了顿，自嘲起来，“我真是输得一败涂地。我知道你并不想见我，我会去日本，以后不会再回来了……这样，难道不能再见一面吗？”

    “地点？”暮影简单的两字，算是默许了见面。

    “我想去看看林影。”他说。

    “嗯。”暮影嗓音低沉，几欲哽咽。

    挂了电话，暮影仍旧僵直地站在草坪上。山风刺骨，顾修然上前一把拥住暮影，一手轻轻安抚着她的头，什么也不说。

    良久后，才听暮影低声说道：“林影终于可以见到他了。”而此时，顾修然的肩头，早已湿成一片。

    去看林影的这天，阳光灿烂，夏懿轩跟在暮影身后，一步一步往山上走。三区F12，林影和孩子的长眠之所。

    墓碑前，夏懿轩久久站着，不发一言。山风呼啸，江面在阳光的照耀下亮晃晃闪成一片。暮影像往常来时一样，在墓碑前的台阶上坐下，“林影，这是夏懿轩啊，见到他你高不高兴？”

    这山间没有人答话，只有山风呼呼地响着。夏懿轩忽的跪下，泣不成声。

    下山的路，两人依旧走得安静无声。到了停车场，远远的，暮影便瞧见顾修然站在车边上来回踱着步子，她感觉自己的一颗心忽然就暖暖的，像极了今天的太阳。

    “从今以后，希望你能活得自由些。林影最爱的，便是那时享受自由的你。”暮影回身看向仍站在台阶上的夏懿轩，许是阳光太过强烈，暮影不自觉眯了眼，她用右手挡着阳光，对夏懿轩继续道：“不要说你都不回来了，有空的时候，回来看看她吧，我想她应该会很开心，林影一向不是贪心的人。”

    “有的时候，你真得很像她。”他忽然说。就比如刚刚，挡太阳的样子。

    “谢谢。”这是暮影离开前最后对他说的话。

    他不明白她说的谢谢是什么意思，却默默因为这两个字而生疼，仿佛荆棘缠绕着他的心，又一点点勒紧。他该是不舍得她的，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暮影坐的车子渐渐驶离园区，不一会儿就入了城。她坐在副驾驶座上，手里还握着邵逸辛苦得来的资料，那份u盘原件，备份早已销毁，只余了这一个。“修然，我们去趟江滨公园吧。”暮影忽然道。

    顾修然点点头，转了方向，向江滨开去。

    因是周末，天气又好，源城的江滨公园聚了许多人。暮影牵着顾修然来到江边，围栏下，江水滚滚，暮影的掌心里，还躺着那个u盘。“林影躺在血泊里的样子，很长一段时间都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闭了眼，就是林影毫无血色的脸。她彻夜等不来夏懿轩，林叔当时说的最多的一句话，便是要他下去陪林影……可现在我才明白，林影等的是什么。”

    “咕咚”一声，u盘划出一条抛物线直接沉入水中。

    “你丢的，可是邵逸一个多月的心血。”u盘荡漾出的波纹在水面一圈一圈划开，而后归于平静。

    “所以，我打算让林叔送邵逸去深造，学学管理什么的。”邵逸那家伙，该是再过二十年，也不会轻易放下，他一定是见不得夏家好的，即使夏懿轩再也不回来，只要赵琳还在，邵逸就不会安分太久，而她还是得找些事情让他做做，将来也好更多的帮衬帮衬林叔。

    “顾太太妙计。”

    暮影挑眉一笑，露出理所当然的骄傲神色。可不过刹那，她似乎想起什么，又敛了笑意沉声道，“修然，我和8年前不一样了。”

    夏懿轩离别前的话，提醒了她，即便她回答“谢谢”时那样洒脱。也止不住她胡思乱想。

    “你想说什么？”

    “你确定，你喜欢的是现在这个我？”这其实是个很荒谬的问题，无论顾修然回答是或不是，她好像都高兴不起来。

    “我喜欢的人，一根筋，倔脾气，小聪明，很多时候看起来没心没肺，你是吗？”他用手指在暮影脑门上一弹，笑得狡黠，而后径自往车子停靠的方向走去。

    “混蛋，顾修然。”暮影在他身后咒骂着，却莫名一扫阴霾，扬着唇角去追顾修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