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恶毒之人
林慕羽明显感觉搀扶着自己的双手抖得厉害,她知道林沐雨不忍民不聊生,更见不得生灵涂炭,哪怕她如今早没了那太子的身份权势却依旧心系百姓饥寒。
林慕羽想去安慰那双手的主人,可此时的她却什么都帮不了她,只能紧紧拥住那颤抖的身体。
我将头埋进林慕羽的怀里,不让众人看到我的眼泪和无助。其实我一直都知道,顾正熙昏庸无能又荒淫无道,自从没了顾天霸的牵制他更是刚愎自用、专横跋扈。却没想到不过一年工夫,天裕国竟已鸿雁哀鸣、饿殍遍野。
“放不下就担起来,舍不得就别放手,”待林沐雨平静下来,呼延炀才开口道:“眼泪和逃避从来都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我和慕羽一样,只是个女人。”只愿求得真心人,白首不相离。
“女人,并不是软弱退缩的借口。”而他的皇嫂也并不软弱。亦从未退缩。
“我没有权倾朝野的报复,更没有指点江山的才华。”
“你是顾天霸!”连皇兄都甘拜下风的顾天霸。
“顾天霸!”我苦笑:“哼,顾天霸早死了,站在你面前的是顾朝露。”事实上,连顾朝露这个身份都是冒牌的,准确点说,除了这幅躯壳,我与天裕皇室压根没有一丁点的关系,我是林沐雨,一缕来自异世的孤魂罢了。
“曾令天裕国安定一时的是你,能让天裕国富民安的也只有你!天裕国的太子爷,从来都是你!”
“可顾天霸也是女人,连站在朝堂的资格都没有!”
“没有资格?若连你都没有资格,那谁有资格?”呼延炀冷笑:“既然选择了推避求全就别假惺惺的做出一幅忧国忧民的样子……”
莫谦趁着给呼延炀添茶,用只能两人听得见的声音对呼延炀道:“你别逼她。”
忽然传入耳中的声音让呼延炀止住了后面的话,偏过头望向身侧的莫谦,呼延炀暗笑,他不过说她几句莫谦就不忍心了,既然不忍心,那为何不将她抱回家好好哄着,眼不见那人间饥苦,又何来这烦恼纠结!
莫谦并不知道,除了呼延炀,坐在稍远处的慕容星夜也听到了他的话,虽未作声,慕容星夜心中却暗自思付;不许别人逼她,那他何尝不是在逼她,否则,众人大可在码头改乘小船走运河直接进城,也可在码头登岸后上官道进城,而他偏选了这条横穿小镇的路,分明就是要她看到这民不聊生的景象。
曾经在新凤栖皇宫,莫谦日夜守在那丫头身侧却不令其察觉,她被萧崇华紧抱着不放,他几次拔剑恨不得将那亵渎她的男人千刀万剐。林慕涵对她刁难责罚,他亦杀气冲天,千百倍般感同身受着她的伤痛。
有几次,慕容星夜都想跳出来问问莫谦,舍不得她受苦,为何不去帮她;决定了不帮,为何还要心疼;心疼至此,为何还忍心将她推向最残酷的现实,甚至直面生死!
慕容星夜许久都没弄明白,那纠结的男人到底是狠心还是无心,是多情,还是无情。如此折腾自己和在乎的人,到底图些什么?
索性不再理会,人生苦短却都有自己的选择又岂是旁人所能看得透的。孰是孰非当事者心中自有计较,不相干的人就算辩得清楚明白又能如何?即劳心费神又徒增烦恼,何必呢!
何必呢!慕容星夜胸口忽的一痛,他与那丫头真不相干么?可若不相干,为何他只要一想到那丫头胸口就痛得难受,却又忍不住去想;若不相干,为何他会鬼使神差到那丫头窗前徘徊;若不相干,醉霞阁那次她不小心碰倒烛台,他为何会担心那烛火引燃幔将她烧伤,甚至不惜暴露帮她将那烛台重新置好……若不相干,为何那日他许三聘六礼娶她过门,她说出“我不愿意”时的决绝令他感觉生命瞬间便没了色彩!
她说,她命定的恋人是萧清羽,那为何守着她的人却不是萧清羽,而是这与传闻专门祸害女子的采花贼截然不同的莫谦。是萧清羽把她托付给莫谦的,还是她走投无路,只能依仗莫谦。
为防流民在城中闹事,早有官兵将他们赶出城去任其自生自灭甚至残忍屠杀。小夜安排的马车宽敞舒适却并不显华丽,可行驶在这空旷的大街上,依旧显得突兀异常。
安全起见,一行人先在城中一处客栈安顿下来,待夜幕时分,由后门进了林府大宅。
林慕羽跪在林宰相面前,将头磕在地上,道:“未在父亲膝下侍奉已是不该,如今又令父亲担惊受怕,女儿不孝,请父亲责罚!”
“好闺女,快起来,起来说话。”林宰相拭去两滴浊泪搀林慕羽起身,见她身怀六甲却面色苍白身体消瘦,想到她年纪轻轻便没了夫君还要拼命护下腹中胎儿,忍不住又是老泪纵横。
林慕羽却不起来,向父亲连磕三个响头才道:“父亲,女儿不孝,今日请父亲作证,手刃杀夫仇人林慕涵!”
林宰相视线落在林慕羽身后跪着的林慕涵,林慕涵见父亲终于抬眼看自己,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猛的挣脱押着她的两人,四脚并用爬到林宰相面前使劲抱住他的大腿一边椅一边哭喊道:“父亲,您可要救救女儿啊,女儿知道姐姐死了夫君心痛难耐,可这与女儿又有何干系?姐姐不能因为妒忌女儿夫妻和谐,便将气撒在女儿头上、还要取女儿性命啊。”
“你胡说!”如此颠倒黑白,我气得恨不得上前赏林慕涵两个耳光,可当着林宰相的面,还是忍住了出手的冲动。
“公主殿下!”林慕涵又望向我,道:“臣女知道您身份尊贵进宫后屈居臣女之下您多有不满,可纳您进宫的是皇上,贬您为采女的也是皇上。臣女冒死为公主求请,可皇上心意已决,臣女也是没有办法啊……”林慕涵说的声泪俱下,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林宰相一脚踹开林慕涵,厉声喝道:“萧崇华贼子窃我天裕国土自拥称帝,你不予劝诫还与他无媒苟合已是离经叛道有辱门楣。如今你又诋毁长姐、妄议公主,更是罪不可赦。今日我就要清理门户,打死你这个不孝的孽女。”
林宰相说着,举起颤巍巍的手就往林慕涵的身上招呼,一边打还一边骂:“你做了皇后,却连累你母亲遭人诟病,为了林家祖宗颜面,为父只得狠心将她送到乡下庄子上受苦,都说虎毒不食子,可今日你这是逼我亲手打死你、逼我做那禽兽不如的恶毒之人啊……”
的确,虎毒不食子,所以林宰相才以退为进,口口声声喊着要亲手打死林慕涵,可字字句句却都在避重就轻,甚至把将林慕涵生母送出林府的事一并算作代林慕函受过。再倚老卖老,嘴上说是林慕涵逼他做那禽兽不如的恶毒之人,其实是说给慕羽听,提醒慕羽,是慕羽在逼他,逼他亲手打死自己的亲生女儿,逼他做那禽兽不如的恶毒之人!
“母亲!”林慕涵像是又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哭喊道:“父亲,千错万错都是女儿的错,可自母亲入府三十多年来,每日起早贪黑把府里上上下下打理的妥妥当当,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功,看在她事无巨细服侍您、尽心竭力为这个家的份上,纵然女儿有万般不是,您也不该迁怒于她啊……”
父女俩说的那叫一个情真意切、荡气回肠,可大家心里都很清楚,那林慕涵的母亲不过是林府奴婢,费尽心机爬上主人的床有了身孕才被抬为姨娘。慕羽生母过世,她仗着林慕涵的郡主身份顺利当上了林府的主母,又因着林慕涵与萧崇华的关系,被顾天霸封了个一品诰命,什么“起早贪黑”“尽心竭力”用在那女人身上,简直是辱没了这些成语!
见众人不为所动,林宰相只得对慕羽央求道:“念在她与你姐妹一场的份上,让她与母亲见上一面,再送她上路吧!”
话都到了这份上,慕羽只得勉强答应,“听父亲吩咐便是。”
谁知,每二天一大早便听说林慕涵半夜打晕看守的婆子逃出了林府。众人正商议如何寻找,却又有人来报,林府已被官兵团团围住,而那领头之人,正是林慕涵!
我再也忍不了,对匆匆赶来的林宰相骂道:“你说不愿做那食子的禽畜,阻止慕羽杀林慕涵,如今却教唆林慕涵带人来杀慕羽,这与禽畜有何两样?反倒多了个背信弃义,是非不分的骂名!”
林宰相扑通跪倒在我面前,一边磕头一边自责:“老臣不过想放那孽女一条生路,却不想她不知悔改还变本加厉,老臣有罪,老臣该死啊!”
“殿下!”慕羽上前拽住我的衣袖,恳求道:“别为难父亲。”
“不是我为难他,是他让林慕涵来为难我们!”若他只是偷偷放走林慕涵,我还能当他不肯白发人送黑发人,看在慕羽的份上不与他计较,可今日,林慕涵竟带人来害慕羽,这让我如何能忍!
莫谦上前道:“主上,林宰相的事日后再做计较不迟,此地不宜久留,还是护安平公主早些离开为妙!”
“走!”莫谦说的对,此地不宜久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