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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6章 告别(三)

    长风不慌不忙地解释道:“这首歌啊,是由彩苓她亲自写词,再由诚大叔谱曲而成。我前些日子也仅听她唱过一遍,却觉得极是好听,有些念念不忘。今日正好有此好机会,不妨再欣赏欣赏这人间仙乐。”又忙转向彩苓,“怎么样,给我和宏宇哥唱唱?”

    “可以。”彩苓微笑答应道,这便忽地双手撑地而起,微侧面向二人,站直了身子。

    这时二人虽皆已原地坐着不动,但目光已双双投于了彩苓身上,只等她悦耳嗓开。

    “那我开始唱了。”彩苓对二人一句简单请示,得二人点头答应,方清了清嗓子,随即缓缓唱来:

    丝弦奏,谱春乐秋歌;曲调生,歌人间离合……

    歌声悦耳至极,直令坐着的二人陶醉。二人一面听着,一面不由得缓缓地轻点着头,或浅浅地摆动着手,和着节拍,自是乐在其中。

    待一曲终毕,长风便忍不住随之赞道:“嗯,好听,好听。”

    “怎么样,宏宇哥?”彩苓忙又问曾宏宇。

    “这还用说吗?自然再好听不过。”曾宏宇无一点犹豫,“今日听你这么一唱啊,恐怕我以后都不用再听其他什么曲子了,想必都显得黯然失色啊!”

    “哪有那般好啊?”彩苓携几分不好意思,这便忙又于原地坐了下来。

    几人就这般在山顶玩耍畅聊,不乏欢快,转眼便已至了黄昏时分,皆感丝丝疲惫,这便一同悠闲下山去了。

    而后至了分叉路口,长风、彩苓便与曾宏宇道别,三人心中皆生不舍,故免不了皱眉忧容。却是简单说了几句离别的话,便分了开,各自回各自家去了。

    ※∽※∽※∽※

    三日后的这日,长风正独自一人在屋中看书,却忽听得从屋外传来远远的喧闹之声,似有何事发生,便忙放下手中书出门去看。

    方出罢堂屋门,却见李氏亦在院坝里观望,便问:“娘,发生何事了?”

    却见李氏脸色竟带几分惊惧,只吞吐地道:“村民们……在湖中发现乜永浩的尸体了……”

    “啊?!”长风听罢猛地一怔,忙行至院坝边缘一看,但见湖边一处密密围了一群人,亦听得从人群间发出一阵阵悲泣声,便知情况不妙,当下念叨着:“不行,我要去看看!”便要朝湖边行去,这时却被李氏叫住了:

    “去什么去啊!这人死都死了,万一沾染着晦气怎么办!赶紧回屋看书去!”说着便要将长风往屋里拽。

    长风却坚持道:“娘!永浩毕竟与我学友一场!且说我仅是去看一眼,又有何不可?”

    “看什么看啊!不吉利!”李氏却不肯放手。

    长风当下一把将李氏的手扒了开,直朝湖边奔了去,任李氏怎么呼喊也没回头。而一路上,他只觉自己的脚变得有千斤重,亦发着颤,仿佛一不小心就要摔倒。

    少时终至了人群前,却见殳鹤亦站在人群的外围,静静关注着人群中间的动向,便缓缓行至殳鹤身旁,问:“爹,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殳鹤“唉”的一声叹息道:“方才听他们说,永浩因为这次乡试又没中榜,所以想不开,就干下了傻事……”

    “想不开?这怎么可能?”长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听一村人说,他那日亲眼看见永浩站在湖岸边,低着头一动不动的,喊他他也不答应,便以为他在想什么事情想得入了迷,于是也没多问就离开了。谁知那天他就突然不见了……”

    长风听了心中一凉,只缓缓地上前了几步,尽管心中存几分害怕,但仍想确认一下,人群间躺着的是否真的是前几日还与自己一起上街看榜的永浩。

    这时,透过人群的缝隙,他依稀能看见一老妇人伏在一具尸体上放声痛哭,而那老妇人的身影对他来说自然也是再熟悉不过——乃是黄氏。

    他于是又鼓起勇气走近,挤进人群一看,却见一具被水泡得发白的尸体横躺于地上。尽管如此,尸体的面孔还是一眼便能识别出来。

    那一刻,他的脑袋怔得几乎都要晕厥了,刹那间只觉是在做梦一般——眼前躺着的这人,三日前还与自己说过话,与自己走在一起,没想到今日再见到时竟没了气息,成了一具枯木般的尸骸,可悲可叹……

    这人之性命当真极是脆弱,说没便没,说去便去了……

    思绪正是杂乱间,却见村人已用担架将乜永浩抬起,伴着一旁正在悲泣的黄氏,缓缓离去了。

    其他人纷纷散去了,或是垂头丧气,或是相与还免不了几句叹息摆谈。唯有他一人仍然静静立在那处,低下了头,默默地如痴傻了一般。这般片时,竟又听得背后传来阵阵断断续续抽噎声,方回过头,竟见一女子正蹲在地上,脑袋勾投在双抱的手臂间哭泣。——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彩苓。

    “苓儿……”长风呼了声,方回正身子,缓缓行至彩苓身旁,蹲下了。又徐徐伸起手,轻轻抚了抚她的秀发,默了良久,方才温言道:“莫伤心了……你永浩哥若是知道了,会不高兴的……”

    彩苓听了,这方抬起头,抽泣声却是不减,只呜呜咽咽地道:“昨天我还对黄大娘说,永浩哥会回来的,没想到今天竟见他……”

    长风原本心中还满是恍若隔世般的沉郁,然此刻见了彩苓这副面容,那沉郁瞬间变成了疼惜,只带着安慰性的口吻道:“你看你,哭得跟个孩子似的……”说罢又一手伸去,以指头轻轻刮去了彩苓两颊的泪水,顺带又刮了一下她的鼻间。

    许是那微小的一个动作触开了彩苓的心扉,她竟忽地哧哧一下笑了,犹如雨后彩虹。

    长风见此亦是心间骤然一片舒朗,只双臂靠于膝盖上,面携微笑地静静看着彩苓,却是只字不语。

    彩苓垂了垂目光,半分闪躲,这便又伸手擦干了两颊的眼泪,却亦是呆着一动不动,一字未发,唯吸了吸鼻子,喉头咽了咽。

    “你打算就这样一直蹲着?”长风微笑着问。

    彩苓听罢嘟了嘟嘴,故意带几分不屑道:“谁想一直蹲在这儿啊,只可惜连个扶的人都没有……”

    “傻丫头,竟说胡话。”长风一句玩笑罢,方半起身,轻轻握住彩苓的胳膊,将她缓缓扶了起来。

    彩苓既被扶起,方又理了理头发,低头默而不语,似乎还未从方才的伤心中缓过神来。

    长风这便又慰声道:“永浩哥的事你也莫想多了,毕竟……开心才是最重要的嘛!一天多想想美好的事情,不也极好?”他本来想说毕竟人死不能复生的,但又怕一提到“死”字,又会不慎勾起彩苓的心伤,故而改了口。

    “那你说说,什么事才算美好的事呢?”彩苓柔声问。

    长风听罢抬目思了思,方忽地一笑,朝彩苓耳边微微凑近了些,语速放得极慢地道:“譬如说,你与我的洞房花烛夜……”

    彩苓听了,脸瞬间不由一红,忙转过了身,携着浅浅笑意喃喃地道:“瞎说些什么呀!”

    “我可没瞎说。”长风说着朝彩苓前方移了移,又顿了顿,“我……是认真的。”

    “不和你说了!”彩苓只这般似笑非笑地撂下一句,便当即促步离去了,连头也没回。

    长风目送彩苓归去,直至其身影去了老远,方才转过身,缓缓归家去了。

    待方一回至家中自己房间,心中不由又想起永浩的事情来,竟是忧叹交加,感慨万千。

    思虑良久,方忍不住在桌上磨好墨,捉笔蘸墨写了一绝句,乃是:

    十几暑寒卷不辞,

    无缘高举有才知。

    人生道道通春色,

    一阻何须起绝思。

    写罢又吟三两遍,不禁又添几声长叹。

    ※∽※∽※∽※

    时光犹如浮云般游走。转眼间,已是十二月末。

    临行前一日,长风与彩苓又如往常一般相约于湖畔柳树下。然这次不同以往,两人心中皆怀有不少感伤,然各自都久久不愿提到离别的话题,而仅仅畅谈一些开心的生活琐碎,所以湖边一时也充满了欢声笑语。

    可不知怎的,这日的时光竟过得有些匆匆。不知不觉,太阳的面容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天空仅留下一两片橘黄的云朵。湖水亦变得温柔起来,发出叮咚叮咚的脆响,像是那柳枝掉落在湖面的泪水。

    彩苓拿起放于身旁的琵琶,抱于怀中,按弦放指。——这琵琶是乜子诚买给她的,若非得到乜子诚的允许,她是决不敢擅做主张将其拿出门的,而今日,她便要用这乐器来弹唱一曲,送与她即将远去的心爱之人。

    伴着湖水之清脆,仙乐般的琵琶声在那湖畔柳树下渐渐响起,月光淡淡,一位美若扶桑的女子唱起了动听的歌:

    丝弦奏,唱尘世悲乐;曲调生,歌人间离合。一阕大江东去,跳珠撼玉,刀枪鸣、银瓶破;一首寒蝉凄切,湿衫泪妆,莺语滑、冰泉涩。为君唱得琵琶词,高低犹如离与合,聚散难料,皆成歌;为君弹得琵琶曲,拢捻恰似悲与乐,浮沉无常,但愿心自得。

    此曲一罢,离别自是在所难免。

    “长风哥,我舍不得你走。”彩苓紧紧依偎在长风怀里,模糊的双眼已装不下千层离意。

    “我也舍不得你……”长风双眼紧闭,忍不住哽咽。

    两人就这般默默地紧紧相拥,竟是无言。

    许久,彩苓方才离开长风的怀抱,拭去了两角的泪水,柔柔地问:“长风哥,你这次去京城,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啊?”

    “我也不知道,也许是明年秋日,又也许……”长风不忍再说下去。

    彩苓两眼疑惑,“为什么是明年秋日?不能早些归来吗?”

    长风微微一笑,道:“傻瓜,你想啊。这省试考完需要等待很长一段时间方才知道结果,如若没能通过,我倒是可以立马赶回来,如若通过了,便又要参加殿试,而殿试考完仍需要等待。如此一考一等,一考一等,便花去半年的时间了。而殿试若考上了,做了官,还有许多事务急需打理。这般算下来,至少要待到明年秋日,我才能抽得时间回来啊。”

    彩苓一听“至少”二字,心中不免又多了层担忧,忙问:“至少?意思说,还有可能更久吗?”

    长风亦不知应如何回答,只得握紧了彩苓的手,含情脉脉地道:“放心吧,我会尽量早些归来的。我答应你,若能顺利考取功名,待衣锦还乡之时,便娶你做我娘子,决不食言。”

    彩苓听后露出一丝欣慰的笑,道:“那好,咱们就这样说定了,你将来可不许反悔哦!”

    长风三指上举,发誓道:“决不反悔!”

    彩苓却是童心未泯,当下伸出手,做了个拉勾的动作,道:“不行,你得与我拉勾!”

    对于这孩童常有的举止,长风却不排斥,当下忙将一手的小指勾住彩苓的小指,“老规矩!”

    二人随即欣然唱道:“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童真的声音传上星空,月儿也露出笑容来。

    “长风哥,我有一件东西要送给你。”彩苓说着,当下伸手之于袖中,片刻拿出一枚亮晃晃的坠物来,“你看!”

    长风定睛看时,却见是一枚琵琶形玉坠,骤然一惊:“玉!”

    “对啊!这玉是我爹传给我的,本来是有一对的,另一枚现在正带在我身上,而这一枚便送给你。我爹说,它具有驱邪避灾的功效,你若带上它,定可以平平安安,顺利高中的。”

    长风方忙接过琵琶玉一看,竟见这玉与自己曾经捡到的彩苓的那玉有着一模一样的外形轮廓,唯一的不同便是,这玉上刻的是一篆体“石”字,而彩苓那玉刻的是一篆体“玉”字。一时间不由心生些惊异好奇,忙道:“诶!可否将你佩戴的那玉也给我看看?”

    “当然可以。”彩苓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忙伸手至脖间,片刻方取下一枚玉坠来,递与了长风。

    长风将二玉拿在手中对比细细一看,愈生惊讶:“这二玉果非凡物,除了上面刻的文字,大小、轮廓乃至纹路皆是一模一样,好生珍奇!”

    “我爹还给我说,当初他在寺院求这两枚玉佩时,授玉的老僧曾经叮嘱过他一句话。”

    “什么话?”长风忙问。

    “真心真意,心有灵犀。”

    “真心真意,心有灵犀……”长风携目念着,又点了点头,似乎明白了这八字之意。

    “好了,快将它收下吧!”彩苓乐着推了推其中一玉。

    长风却显得有几分犹豫,只徐徐道:“这二玉毕竟你爹给你的,当属无价之宝,你当真愿意将它送给我?”

    “这二玉是一对情物,既然其中一枚戴在我身上,另一枚自然应当由你戴着,否则便是不圆满了。况且我送你玉这件事已经征得我爹娘同意,他们也十分乐意,所以你大可不必心存顾虑。”

    长风见彩苓话已至此,只顿了片时便不再拒,于是将那刻有“玉”字的玉还与了彩苓,又看着自己手中那枚刻着“石”字的玉坠道:“如此珍贵之物,我定会将它看做我的生命一般,决不让它离开我半步。待何时想你了,我便将它拿出来看看,就像你在我身边一样。”说罢不禁与彩苓相视一笑,方才将其收入了怀中。忽地又道:“对了!我也有一件东西要送给你。”说罢便只伸手之于袖中,片刻方摸出一根簪子来。

    彩苓见了那簪子,一时竟惊喜不已:“诶!这不是那日我俩在街上看见的那根簪子吗?你什么时候将它买下来了啊?”

    “想到即将要离去,便琢磨着送你件小礼物,思来想去,觉得这簪子极是不错,敲你又甚是喜欢,所以前日便去那摊子将它买了下来。”长风温声说罢,又将手中簪子向上举了举,“来,我为你戴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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