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记忆中的木槿
天空灰蒙蒙的。
伏琴静静地站在凛冽的寒风中觉得有些奇怪，明明是桃李芳菲的时节，怎么看起来倒像是要下雪的样子。
似乎是在回应伏琴心中的疑惑，寒风一阵响过一阵，空中一霎时飞舞起片片雪花来。呼呼的风卷起大团大团的雪弥散在上下一白的天地间。
不远处，阵阵笙歌入耳，伏琴有些诧异地蹙起了眉，自己这是走到哪里去了？
一道低沉暗哑的男子声音忽然在伏琴耳畔响起，“雪中赏景果然是美不胜收，走上前来。”
这人是谁？伏琴心中没来由地升起一丝不快，他倒真会享受生活。伏琴顺着那人的目光望去，只见一个穿着橘色衣衫、梳着飞云斜髻的女子跪伏于地。
“沅芷拜见皇上、皇后娘娘。”髻上的金步摇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有些颤动，她的声音娇软柔媚。
原来是尧昭帝夜烬？还有，皇后？夜烬的皇后？伏琴微微有些发愣。
“免礼。”夜烬哈哈一笑，“你叫沅芷？好名字。朕看你气质恬静，倒与皇后有一二分相似。不如以后就留在宫中与皇后作伴吧。”
“娘娘龙章凤姿，天质自然，沅芷惶恐。”夏沅芷低垂眉目，话说的虽是惶恐，但声音却是不疾不徐。
夜烬目光一转，却是看向了端坐在身旁的木槿。“皇后意下如何？”
伏琴看见，那倾国倾城的皇后抱着小女儿的手微不可察的颤了颤，明若春花的脸上含了丝隐忍的怒气。
“臣妾并不觉得这姑娘与臣妾有丝毫的相似。皇上如此羞辱臣妾，就真的很快意吗？”虽然是生气的语气，但因是温柔缠绵的声线，听起来却并不够果决。
夜烬面色微沉，“皇后，注意你的身份。”
“身份？你同我谈身份？”木槿美丽的眼睛里涌起一层薄薄的水汽。“如今，你竟同我论起身份来了……”
“你怎么了？”见木槿一脸伤心的模样，伏琴心中没来由的生出一丝关切。但脱口而出的声音却是软软糯糯，稚气可人。完全不似自己素来清冷的声调。
“伏琴？伏琴，方才是你在和我说话吗？”木槿却是看也没看她一眼，反而低下头温柔地望着怀里粉妆玉琢的小女儿，美丽的眼睛里流露出的是难以置信的惊喜。
怎么回事？伏琴不由愣住了。
伏琴？这皇后的女儿竟和自己叫一样的名字？她脑中一激灵，莫非……
面前这雍容华贵、温婉多情的大夜国皇后正是她的娘亲木槿？那这小女孩……她的目光移向木槿怀中的小女娃脸上。难道，这小女娃就是小时候的自己？
木槿话音一落，却令在场诸人瞬间安静下来，气氛一时静谧得有些诡异。夜烬面上露出一丝恼怒，“皇后！你是失心疯了吗？方才除了你，哪里还有人说话！”
“不，不，我听到了。是伏琴，是我的伏琴在说话……”木槿脸上的惊喜让夜烬怒火中烧。“住口！这孽障自打出了娘胎，就一直是个没嘴的葫芦！让你把她扔了，你却非要把她留下！”
“可我真的听到了。你们，你们也听到了吧？”身侧侍女们面面相觑，那些惊恐、诧异的眼神让木槿有些受伤。
“娘娘，我们什么都没听到。”
“你们……不，她说话了。我听到她说话了。”木槿的欣喜让夜烬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伏琴终于确定，这温柔美丽的夜国皇后便是自己的娘亲。她一把抓住木槿的衣袖，急声问道，“你告诉我，你怀中的小丫头是不是叫作伏琴？还有你，你……你是不是我娘？”清冷的嗓音还未落下，就在空气中缓缓化开。
怎么回事？她的声音怎么出不来了？先前不是还能听见那软糯的小女孩声音的吗？难道那不是自己的声音？伏琴有些慌张，她死死的抓住木槿的衣袖，“你是我娘吗？”
然而，木槿却始终都像完全没听到她说话一样，仍旧痴痴地望着自己怀中的女儿。
雪花漫天飞扬，夜烬拢了拢袖子，看着木槿那失魂落魄的模样，话音不由软了下来，“实话同你说了吧，朕与沅芷早就相识，此番不过是借这小宴让你们相识。沅芷虽是百花楼的人，但向来卖艺不卖身，是个烈性女子。”
木槿缓缓抬头，眸子里是隐忍的痛苦，“臣妾倒不知，如今的烈性女子一个一个争着抢着地、勾引别人的夫君。”
“朕是皇上。”见木槿如此态度，夜烬沉沉的眸子里不由含了丝怒意。“阿槿你看看，这大夜国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更何况，朕是皇上！朕这一百多年来，却一直只有你这一个妻子。你说，这满朝文武会如何看待朕？”
“那我们就离开这夜国。”木槿悲伤的眸子里流露出一丝希冀，“我们一起去找星辰，对，我们去找星辰……”
“找她干嘛！让她去死！”夜烬却忽然火冒三丈，大声吼起来。他眼喷怒火，狠狠一掌把面前的桌案拍得粉碎。
“慈母多败儿，要不是你这么惯着她，她哪来的胆子敢和朕对着干！她最好死在外面，永远都不要回来！”
“我苦命的孩子……”木槿抱着小女儿的手渐渐收紧，眼中珠泪盈盈落下。不知是在叹息星辰，还是怀中的小伏琴。
伏琴皱了皱眉，她发现不管木槿做甚么、说什么，怀里的小女娃都是一动也不动，两眼始终是直直地望着前方。她能感应到，这孩子心魄不全。再加上这孩子的长相，伏琴沉默了。
难道这些都是自己的回忆？
“晦气！”夜烬暴怒的声音吓得在场的侍女们齐齐跪倒在地，“真不知上辈子造了什么孽，竟然娶了你这个丧门星！一辈子都被你给毁了！成天就知道哭哭哭，板着一张寡妇脸给谁看呢！”
想到过去的事，木槿的泪水顿时收住了，她眼中满是愧疚，“是我不好，连累了你。”
“不管你今日如何，朕都要纳沅芷为妃。”夜烬的态度很坚决。“朕虽然爱你怜你，但你也须得体恤朕。”他话音软了软，“你知道的，朕这一生，最爱的自始至终都是你。”
“不，不行……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唯独这事，我就是死，也决不会同意的。”木槿抱着小女儿的手越发收紧，她颤抖着声音，“为什么？难道我待你还不够好么？还是，玉颜不及寒鸦色。你看着我这张脸已渐渐生了厌倦之心？”
“这世上没人能比你待朕更好。”夜烬语声有些松动，他的目光悠远绵长，“你曾经在幻音宗时，容貌便惊艳了整个大千世界。若论长相，这区区的夜国，不会有人能和你相提并论。”
“原来你还记得，我也曾惊才绝艳。”木槿盈盈的眼中流露出一丝悲哀，“你说，你叫我这曾经的幻音一派首座如何去和眼前这样的一个女人共侍一夫？”
夜烬声音冷了冷，“沅芷虽然身份低微，但其他方面却不算很差，于音律一道更是有几分不凡的见识。实不相瞒，朕当初就是被她的琴声吸引，才坚持带她入宫的。你不是一直遗憾没有知音吗？朕如今把她留在宫中，也方便你们日后交流音律。”
“皇上若执意如此，臣妾也不想再多说什么。”木槿的眼中闪过一丝绝望和哀伤，“皇上既然如此喜欢听曲子，臣妾也有一曲赠与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