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五、若真相煎何太急
黛色未褪,月光如练。
火光映了漫天,月光被阴云遮盖?短短一瞬,脑子有些空白——
洛王的寝殿不愧是整个愈山最佳的地理方位,俯瞰全城最佳的地点,此时,有景,映入眼帘。
那是京郊。
有火光星星点点从远处聚拢而来,有人站在院子里,看得不甚真切,漫天火光照亮天际,恰逢晨起钟声响起?
荡凉了一颗真心。
此时只应香梦正酣,却有人,满眼冰冷,火光也照不亮的寒,负手而立……
方才梦魇,似乎有人恳求她代为照顾某个少年?她不明所以,即使是梦,也不愿随意应了谁的请求,那女子却乍然神色一变,哈哈笑道——
“原来如此,本不必拜托你,缘分,真是难以说清的东西。”
末了,那女子向她深深一躬,“谢谢你,云霄便拜托你了。”
梦醒,不明所以,直到火光映眼,耀醒了迷茫?
东方雁看着漫天火光只觉无限森凉,想起昨日偶遇东方含那巧笑嫣然,远见东方菲神色愤愤?想不到啊想不到——
一家亲姐妹,也能下如此狠手,当真是她低估了东方菲?还是有不共戴天之仇,要命来还?
当时她留了个心眼,将一切线索指向——
京郊废院。
如今,火光映照半壁天空,熊熊烈火焚身蚀骨?
本该安眠在京郊废院的东方小姐,此刻——
冷眼旁观。
以至于,她不由想起当初街上偶遇东方含,近乎无意透露出自己所在的位置?
似乎,想看看,东方菲下一步,有何打算。
而今,句句关切默默期待化作泠泠刀刃,戮心而来,凝了一腔血脉化作冰凌,每一次跳动都如同钝刀割肉?
千刀万剐体无完肤,血缘至亲尚且如此,世间还有何可信???
东方雁双手环臂身影孤绝而凌傲,嘴角缓缓扬起一丝弧度,暗夜火色橙光中不显温和,反而让人生出一泓如坠冰窖的窒息感?如同阿鼻地狱百炼千锤不灭神魂爬出来的修罗鬼煞——
妖异,而危险。
唯有方才步出房门的司马玄,看着那纤细的身影落在一抹火光中,感受到那千人围绕也感觉不到一丝温度的孤寂无边无际散发出来?找不到尽头。
心痛,便绵绵密密蔓延开来。
他悄然上前,从身后环住她,在她耳边低唤。
“雁儿。”
她并不挣扎,懒懒靠在他怀里,多像那个雨夜?她的脆弱,清晰可见。
血亲伤害,她并不如面上表现的那么无谓。
伤心已深,反而更加平淡——
无论那幕后是否有黑手,也哪怕是有人促使东方菲这般作为?
如此一来,便失去了原谅的理由。
她唇角扬起,是一个嗜血的弧度。
她轻轻抬手握着他环在腰间的手,轻叹。
“好冷啊。”
他将她抱得更紧,耳边是他坚定地声线传来。
“我在。”
她愣了愣?失笑——
“你能陪我一辈子?”
其实一辈子很短啊。
他也愣了愣,一辈子……太过沉重,应答就要脱口而出,却似乎梗在喉间说不出口?
不是不想,而是一时间的震惊。
不过一霎,她却不再想等他的答案。
她轻易掰开他手,翩然回身,一转,又化作了那温文有礼疏理而不亲近的门客宴方?
面前,火光下,有人巧笑嫣然——
“京郊失火,洛王殿下,要不要一路……去凑凑热闹?”
他愣然她的毫不留念,不过一恍惚之间似乎她已经并不期待他的答案——
是心中有数?还是心冷如灰?
他神思还有些朦胧,漫天火光倒影她纤弱的身形,一身男装,却是早有预料的神情,此时穿戴齐整蓄势待发并不意外,是否真的到了这一刻——还是戮心更多?
何必?
明知会伤,何必去看?
明知东方菲会对她做些什么,又何必欲擒故纵,非要看着那人执刀,划破亲情的假面,看见自己鲜血淋漓空洞的心?
他想问,问不出口,因为她并没有等待他的回答,已经转身——
向大门走去。
……
有人跪坐在地,这大半夜,竟然第一时间便赶到了现场?有人心里唏嘘这女子蛇蝎心肠,面上,却都是不言不语。
“妹妹……”
东方菲神情呆滞,面对地上一句焦尸,精神恍惚。
有人狠狠冲过来将她推到在地,低喝声随即响起——
“东方菲,你好狠的心肠!你逼走了姐姐还不够!当真是要赶尽杀绝吗?!!”
冲过来的人,是东方含,身后还有一群人,目瞪口呆。
来的真齐。
东方府的人,此刻,近乎齐聚。
有人唇角扬起一抹兴味的弧度,看一趁戏?
这焦尸身份不明,却有人第一时间冲过来对着那焦尸大喊‘妹妹’?
此地无银——
那么,这身份?不言而喻。
东方柏一身衣裳来不及换,颇有几分狼狈,上前一掌挥开了东方菲,娇滴滴的小姐被扇落在地,发髻凌乱,万分狼狈?
东方雁化作宴方,故作无稽,啧啧有声,挑眉,幸灾乐祸?
“打得真狠。”
而司马玄忧心的看着她,面露痛色,想了想?还是开口劝慰道——
“小宴,你还是先回去……”
她美目流眄浅笑嫣然,挑眉轻笑。
“洛王殿下如何赶我?好戏不看,更待何时?”
转眼,她面露难色,似乎有疑惑不解,听她轻喃——
“可这人……会是谁?”
有人呈上文书,恭敬道——
“请洛王殿下过目。”
被她一把接过,那人呐呐盯着面前突然出现的白衣少年,脸色惊愕,看了看洛王殿下。
洛王殿下很大方,一挥手示意无妨,于是这人的身份也清晰得很了。
绯闻男主——宴方。
“死者年方十六?死因……”她呼吸紧了紧,却又松了一口气?轻喃,“死因不明。”
尸体的归属,却已经有两方对峙起来——
东方柏坚持要将其带回葬入东方家地陵,京畿司却认为这具尸体身份不明,应该带回衙门,此案待审?
这不知名的焦骨带回去,究竟是心疼当年红颜将军骨血流落在外呢?还是为东方菲脱罪,死无对证呢?
毕竟东方家如今只剩下两位小姐了,这样做的理由,倒是十分耐人寻味啊。
有人淡淡上前,那厢两方对峙竟然也无暇顾及这冰冷的尸体躺在地上,着实可怜得很。
有人上前拉她,欲言又止——
“小宴,你……”
那温暖大掌被她轻描淡写挥开,东方雁含笑,噙一抹嘲讽。
“洛王殿下小心些,免得污了殿下慧目。”
“你……”
他怒火涌起之时,她已经蹲到了尸体旁。
没人注意,远处草丛悉悉索索,有一双眼,看着这边,满眼是愤怒和仇恨?蒙蔽了一切景色,再无其他。
火光未歇,有白衣少年神色安详,她卷起衣袍轻轻启开了焦尸口唇,她细细凝望,露出了古怪的神色,她抬手摁了摁焦尸胸膛?
有异物感,她面露惋惜。
此时,终于有人注意到了这边焦尸的异动。
“你是谁!案发现场!请速速远离!”
京畿司的小队长颇有些恼怒,今夜平白起火,毫无警兆,无缘无故又有人搅乱现场秩序——现在又来一个?如何叫人不恨!
她却已经确定了想确定的事实,淡淡起身,神态从容。
她丝毫不顾手上脏污,就要从怀里掏出什么,却被人一把捧住双手,神色怜惜,手帕轻轻覆上?
一抹白绢,被她肆意揉躏,转眼便黑。
她望着他一脸无奈,笑得有些轻松。
“劳烦洛王。”
……
司马玄梗了梗,说不出话……
有心情开玩笑了?这女人的心肠,究竟是什么做的?
上前阻拦的人也无法阻拦了,目瞪口呆的人继续呆着了,有人神色愤愤破口大骂,也因为这一幕无声恩爱惊了神思?忘了所以。
于是,此时少年身份呼之欲出——
这是……洛王殿下的男宠,很出名的那位……
东方菲见了司马玄,脸色一变,侧首扭到一旁,不再用依恋的目光相望?
只因此时,手染人命,已经失去了肖想他的资格?
却有人泪光婆娑张口就骂!
“洛王殿下你怎么能这样?!”
这人神色愤愤,眼含泪光,破口而骂?
东方雁无奈扶额,这人——
是护犊子也护姐姐的东方含。
“姐姐尸骨未寒,你就当着她的面和这小白脸儿亲亲我我!你在意过姐姐吗?!不是你请旨赐婚的吗?!你怎么这般薄凉,你还有人性吗?!!”
少有人有胆量这般斥责当今风头正劲的洛王殿下,此时,有些讪讪……
似乎在纠结应该装作没听见,还是应该装作没听见?
洛王殿下本人并不在乎,反而是那‘小白脸’一僵,对上他眼含戏谑的眼底,笑得无奈……
她尸骨未寒……
也是她亲亲我我……
这话怎么听着,怪不对劲?
会不会就此发展成冰恋小说?从此踏上了人鬼情未了的征途?一路到黑?!
……
脑洞无时无刻在开启,即便是在这个严肃的场景内,作为焦点的少年也不由嘴角有些抽搐,此时心里除开最开始的一阵失望之外,竟然是分外轻松地。
还好……不是烧死的,这样不足以说明什么,起码……不是因她而死。
是以,她也没弄懂,明明昨天来此并没有人居住,怎的今天会凭空多出来一具女尸?死因,却是肿疡——便是现代所说之癌症。
口鼻没有异物没有烟尘,是在大火燃气之前咽气的,她心里松了那么一松。
却转念一想——
可是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弄不懂,如今也没时间去弄懂。
当即也不管东方含愤愤就要扑上来的举动,因那边已经被东方菁抬手拉住?听见有人低喝——
“含儿!你失礼了!”
有人神色愤愤,努力挣扎——
“可是!”
有人浅笑嫣然,复而颔首。
“回去吧小妹妹,夜深寒凉,这里不是你能呆的地方。”
东方含为之一惊,真正对上那白衣少年含笑的眼眸?似乎心中有熟悉的感觉涌上,一股平静的力量传来——
她呐呐忘了手中动作,呐呐看着那白衣少年转身上马,向洛王殿下辞别?见她含笑。
“在下还有事,先行一步。”
洛王殿下当真看也不看地上女尸一眼,也不在意此时那女尸暂定的身份,是他名义上的‘王妃’,要薄凉,便薄凉到底。
此时只蹙眉问道——
“何时归来?”
她神情淡淡眼角含笑,薄唇轻启,“很快。”
一语落地,东方含也是一愣,似乎看见了前不久的大街上,是谁含笑回眸,短短一句,斩断了绵绵相思?
而此时她无声远望——
一骑绝尘而去,有风雨雪火被淡淡踏在路上?那人头也不回,似乎繁花鲜血同样难以入眼,只是从容平淡,一身孑然,就要远去?
似乎……
把握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