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O五章 心病（二）
王永香回到自己的房间。看到陆游还是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顾盼盼的丫环玉喜正在床前侍候着。看到王永香回来，便连忙起身。“三少奶奶，你回来了啊。”王永香点了点头，问道：“他怎么样了？”“还是没有吃过任何东西。连水都没怎么喝的。”玉喜道。
“好吧，辛苦你了。我来吧。我带了一副药回来，说不定能医好他。”她伸出手来，放到陆游的鼻子前探了一下，尚有呼吸的气，这才稍微放下心来。王永香便撕开信封，拿出那一首拆字诗来。陆游还是闭着眼睛，不说话。
王永香也不管他，在他耳边说道：“三哥，我知道你还听得到。我刚从唐婉那儿回来。她说你上回送了她一首拆字诗，她今日还你这一首。她还说了你听了就会明白的。你听好了，我现在就念给你听。
星星不见太阳光，永眠长逝莫悲伤。
虚空极尽莫能计，每在心旁总情长。
人随水去泪汪汪，心力点点洒苍茫。
还记十月相倚伴，谁人犹在尔他旁。”
这陆游虽说奄奄一息，但人还是挺清醒的。他耳朵里一听到王永香说唐婉二字，便提了神。等到她提及他送唐婉的拆字诗，便知道王永香没有骗他，确实是去了唐婉那儿。王永香一说唐婉也回了他的拆字诗时，他便开始尖着耳朵在听的了。等到王永香把唐婉的拆字诗念完，他心中的答案也就出来了。生死无悔，全为有你！这就是唐婉想要告诉自己的！看来她是原谅自己的了，他的精神为之一振，眼睛就微微睁开了，然后就又忽然又嗽了一声。
凤儿连忙跑到床前站着，玉喜也不敢言语了。王永香弯着腰，轻轻问道：“三哥，你喝口水吧。”陆游微微答应了一声。凤儿连忙倒了半碗白开水过来，王永香接过来，感觉有些烫，便道：“这么烫的，怎么能喝啊？快去兑些凉的。”凤儿又跑去兑了些凉的。王永香端了杯子试了冷热，这才送到陆游唇边，又一手扶了陆游的头，就到碗边，喝了一口。王永香托着那碗不动，陆游又喝了一口，摇摇头儿不喝了，喘了一口气，仍旧躺下。然后说道：“你刚才说有唐婉的诗，拿来我看看。”
王永香答应道：“是。”便又从信封中取出唐婉的诗来。陆游睁眼看了，确实是唐婉的字迹，点点头儿。王永香又问道：“饿了吧，我让凤儿去熬些燕窝桂圆粥过来吧。”陆游心中疑团已破，自然不似先前寻死之意了。他也知道自己饿了这么些天，身体已极是软弱，急需补充营养。但是以前拒绝了那么久，一时也不好意思转口。既不答应，也不反对。凤儿一听，立马下去了。
陆游歇了一歇，对玉喜说道：“你也回去吧。”玉喜见这番光景，只当陆游嫌烦，就悄悄的退出去了。碰到顾盼盼便道：“也不知道三少奶奶从哪儿弄来的药方，给三少爷念了一首诗，三少爷就醒来了。如今让凤儿熬粥去了。”敲唐母也在，听见玉喜之言，也是心中一喜。她心中清楚这是怎么回事，料着无妨，也就放下心来。便对李嬷嬷道：“我那儿还有些燕窝的，你去选一些，送过去吧。这二天，让香儿多熬些粥给他吃。”
那顾盼盼笑道：“先前也是请了大夫去看了的，都不管用。这回王姑娘拿一首诗回来一念，竟好了许多，也就怪了。”唐母笑道：“这就叫一物降一物的。看来选王永香，还真是先对人了。她办事细心，为人贤惠，有她管着陆游，我要少操好多心的了。”“那是。我当时就说了，家里有一个现成的。如今看来，还真是煮饭烧石灰----一煮（举）两得啊。”顾盼盼附和道。
心病终须心药治，解铃还是系铃人。且不说在王永香的精心照顾下，陆游的身体一天一天的逐渐康复起来。单说这一日唐婉与菊香一起去山间砍薪。两人把柴薪砍好后，背着它一步一步往回赶。
走到在一个垄沟边，一片耀眼的金黄让唐婉不由得停住了脚步。“野菊花”，菊香不禁欣喜地叫出了声，放下了柴薪，跑了过去。好多丛的野菊花簇拥在一块儿，每一丛都开满了小拇指大的花朵儿，花朵是那么的清逸挺秀。一群群蜜蜂正在那儿辛勤地忙碌着，几只蝴蝶却在上面翩跹起舞。朵朵菊花星星般点缀着绿叶，真是可爱极了。
菊香采了两朵过来，唐婉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小姐，我给你戴上吧。”说完，就帮唐婉插到了发髻上。然后又欢蹦乱跳地跑去继续摘菊花。“我再摘一些，回去晒干了当枕芯。”一句菊花可以当枕芯，顿时又勾起了唐婉的思绪万千，还真是应了那句“秋花莫插鬓，虽好也凄凉。”
唐婉不禁想起了曾经与陆游一起在山间采野菊花的那些浪漫；采菊缝枕囊,余香满室生。制成菊枕后游哥《菊枕》诗中的那些香艳；赶考途中，禹庙中游哥借菊花提示自己与方丈对句的那些心有灵犀一点通；还有岳府中的那些志同道合，并肩战斗。如今，这一切，只剩下怀念……“走吧，菊香。不摘了。”唐婉说道。“好吧，我改日再来采。”菊香还在那儿舍不得走呢！
两人又背着柴薪下山来。菊香又一路唠叨开了，“都怪这锻坊开的，以前到处都是柴薪，现在连砍个柴薪都要走这么远的路了。”唐婉的心情有些不太好，“我说菊香啊，你那嘴能不能休息一会儿啊，我都累了，你还不嫌累吗？”菊香一听，便不语了。走了一程，两人都累了，又放下来休息。
这时，天空中飞过一行雁。一会儿飞成一字，一会儿飞成人字。一行雁语，是谁的心情？唐婉正在感叹间，忽然听到一声尖厉的鸣叫，划破了天空中的宁静。抬头看时，一只大雁从天空中掉落下来，身上还带着箭羽。原来下面有一个猎人正在张弓射下来了一只。燕孤一时，雁孤一世。是谁这么狠心，连大雁都要射杀？唐婉正在遗憾之际，只见又有一只雁脱离了雁群，并没有飞走，而是开始在上空盘旋起来，不停地哀鸣着，那声音是那么的悲惨而又凄凉。
“我猜它们肯定是一对的。”菊香说道。唐婉点了点头，“这是造孽啊。”这说话间，那一只大雁在空中盘旋了一阵，当它看见自己的同伴已经死去的时候，猛然一个俯冲，投地而死。猎人一看到这情景，没想到只射中一只却又赚回来一只，大喜，赶紧跑去捡了起来。
唐婉一看，心里不禁大受感动，连忙追了上去。“大叔，请留步。”那猎人一听到有人喊叫，回过头来，一看，“两位姑娘可是叫我？”唐婉气喘吁吁的点了点头，“大叔，这两只雁可能卖给我？”“要买雁啊，我跟你说。这两只雁可肥了，得一两银子。”猎人说道。
“一两银子，太贵了吧。”菊香说道。然后又把唐婉拉到一边，悄悄说道：“小姐，我们的银子可不多了的。还是别买了吧。”“一两银子还嫌贵啊？我卖到野味餐馆里去，还能卖一两多呢！你们不买，那我就走了。”猎人说完，就拎着那两只雁要走。“好了，我们买下了。请你跟我们走一趟。银子我们没带身上。”唐婉可怜那两只雁，决定买下来。
唐婉等人回到自己的住处，菊香付了银子。猎人拿到银子后走了。唐婉找出一把锄头来，对菊香道：“你快把那两只雁拿来，我们去把它们葬了。”菊香一听，很是惊讶，“小姐，我们花钱买雁不是来吃的吗？干么要把它们埋了？多可惜啊。”“这么恩爱的一对，你忍心下得去口吗？”唐婉道。主仆二人扛了锄头，拎着大雁，在河岸边挖了一个洞，将这两只雁合葬在一起，又垒上石头做为记号。
回到院子里，唐婉添了香，然后坐着，拿本书看了一阵，只听得院子内的风自西边直透到东边，穿过树枝，都在那里哗啦啦不住的响。透过窗户看时，梧桐树上的片片黄叶坠落下来，回旋激荡的声音仿佛如恋人般在呢呢私语。梧桐叶落。愁人心上秋。一丝丝，一缕缕，如烟如雾，绕上心头。
这一时菊香已把饭菜弄好，端了进来。“小姐，该吃饭了。你今天把大雁埋了，我们就只能吃南瓜、萝卜菜的了。”晚餐很简单，就这二个蔬菜，一会儿就吃完了。看着菊香收拾好，唐婉便道：“我们去外面走一走吧。”
院子外是空空荡荡的，明亮的月光普照着大地，可惜这样的月色没有一个知音能与自己共享。池塘里的水快干了，只剩下几处水洼中的残水反射着月亮的冷冷的光芒。有一些浮萍搁浅在了淤泥上，是在那儿发出无奈的叹息？还是对失去绿水的悔恨？这一切都不得而知。远处又传来地映照声声朦胧的笛音，依稀吹的是 “堪恨归鸿，情似秋云薄。书难托，尽交寂寞，忘了前时约……” 笛音中那一份忧愁，吹断人的柔肠。唐婉的泪又不自觉地流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