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瓢泼大雨
屋外敲打在窗面儿上的雨声像是打在簸箕上的黄豆一般,响的震耳,宋安歌像是被抽走了魂魄一般颓然的坐在地面上,直愣愣的发着神,任由江梅儿怎么呼唤央求都没在起身。
门“吱呀”的一声被推开,宋安宁手上的油纸伞被她熟练的收了起来,伞尖儿还在不断地往地面上滴着冰凉的雨水,她发梢儿湿漉漉的,裙角鞋边儿也沾了些泥水。
“安歌……这是怎么了?地上那样凉,怎么就坐着了?”宋安宁一见到宋安歌憔悴的模样,心中泛起了不忍,她三步并做一步的走到了宋安歌的面前,想要用力将她从地上拉起来。
可宋安歌只抬眼瞧了她一眼,哭的通红的杏眼中透着一丝疏离之感,像是结了寒冰的湖面,泛着阵阵寒冷,宋安歌一把甩开了宋安宁的手,依旧坐在原地没有动弹。
“梅儿,我有些体己话和安歌说,你先出去吧。”宋安宁对江梅儿微微点了点头,示意她放下心,自己可以照顾好宋安歌。
“好,那……梅儿就先退下了。”江梅儿又朝宋安歌苍白的脸上扫了一眼,虽不放心,却也缓缓退出了房间。
宋安宁又上前拽了拽宋安歌的衣服袖口,想要将她从地上再次拽起,可宋安歌手臂着力一挥,骤然间,将宋安宁推到了一旁的圆桌上,“哐啷”一声,打翻了桌上的陶瓷茶壶,棕色的茶水连带着湿漉的茶叶散了一桌子。
“安歌,你疯了吗?”宋安宁一边冲着瘫坐在一旁的宋安歌大声质问着,一边抖落着身上沾染的茶水。
“对,我疯了,我就是疯了……姐,如今宋家就剩下你我两人了,我也只剩下你一个亲人了,一直以来,我都在掏心掏肺的对你好,我尽自己最大的能力,不想让姐姐再受到一点的委屈了,我进了这皇宫中,我最先想到的就是姐姐,想象着我们姐妹俩终于可以不用再分离了……你是我姐姐,陪我长大的姐姐啊……”宋安歌噙满泪水的眼眸,无助的望向前方,哽咽的嗓音沙哑中愈发的激动。
宋安歌转过了脸庞,眼神中泛着冷意,用手指着宋安宁的方向大声咆哮道:“你呢,你做了什么……姐!不知道吗,慕容锦他是我最爱的人,可能换做是别的女人,都不会这样令我伤神,但偏偏是你,是你……哈哈,我最信任的姐姐!”
宋安宁听后身子微微一惊,随即缓缓走到了宋安歌的身边蹲下了身,她用纤细的手指,仔细的帮宋安歌撩好额前散落的碎发,淡淡说着:“你都知道了。”
虽然已经猜到了事实,可宋安歌亲口听到自己的姐姐承认了那些不堪的猜测,心中还是揪心般的疼痛,她前倾着身子,死死的把着宋安宁的胳膊问道:“你还是我姐姐吗?你还是我宋安歌的姐姐吗?”
宋安宁望着她失望的神情,缓缓回着:“你恨我吧,我不配做你的姐姐,我从来都是一个自私的人!”
“为什么……为什么……”宋安歌不知所措的自言自语,手心儿像是冰块一样的寒冷。
“就是那日……那日皇上传我过去,说是有事相商,我以为是有要紧事便不敢耽搁,乘上御辇到了地方才知道那是华清池,然后……皇上说,有一物件媳,看我是否喜欢,我打开锦盒一看,原来是个鸽子血红宝石,你知道的,我一向不喜鲜艳,可那宝石确也珍贵,我便用帕子包裹着瞧了一会儿,然后就放回到锦盒中了……皇上说,想送那宝石做定情信物给我,还说……还说我这张脸长得甚美……”听到宋安宁不断的重复着那晚的经过,她的心中像是被针刺到了一样,锥心的疼痛。
“不,不要在说了,不要在说了!”宋安歌大声的打断了宋安宁的话语,身上因为太过激动而不住的颤抖着,她真的不想再听到与那晚有关的所有经过了,她害怕,无助,不知该何去何从……
“骗子,都是骗子!”宋安歌猛的推开了宋安宁,像是一阵风似得的从房间中挣脱出去。
外面春雨如注,粗暴的蹂躏着宋安歌纤瘦的身躯,发丝被雨水冲刷的凌乱不堪,衣衫浸透,冰凉刺骨,她迈着坚定的步伐,在往光华殿的方向拼命奔跑着。
水滴浸的她脸色苍白,此时的宋安歌像是一个被家人遗弃的野孩子,看似漫无目的,实则悲凉无助的四下游走,周围来来往往的宫女太监们举着油纸伞经过,无一不用嫌弃的目光打量着她,心想着这是冷宫中的哪一个疯女人溜了出来,一会儿定会被侍卫抓回冷宫,还是躲她远些,免得沾染了晦气。
宋安歌脚下跑的生疼,有些路面上的石砖已经有些年头了,像是乌龟背壳上的纹路一样延伸着,长着绿色青苔的纹路里积满了冰凉的雨水,不太平坦的水坑一脚踩下去就溅的她一身污泥,她顾不了那么多了,一心只往光华殿的方向跑着。
许是她太过着急,一个不留神就撞上了前面迎面而来,抬着轿辇的太监,脚下一滑,用力的摔倒在了轿辇前方。
“哪个不长眼的,敢惊了皇后娘娘的凤驾,不想要你的狗命了吗?”雪柳身着银色宫装,手拿一把棕色油纸伞,气势汹汹的望着瘫坐在地上的宋安歌。
宋安歌被雨水冲花了妆,冲散了发髻,身上污泥遍布,活像个街上讨饭的小女孩。
“谁扰了本宫的清净,还不快快打发了!”轿辇里传出了一阵极不耐烦的女声。
“是,皇后娘娘。”雪柳用眼神示意了周围的太监,厌恶的朝宋安歌的方向瞥了瞥,以为是哪个冷宫中逃出来的疯婆子,想要让几人尽快把她处理了,免得自己还要遭皇后训斥。
霎时间,几个太监把宋安歌团团围住,准备将她制服后,拖离此处。
可她却不以为然,肆意的叫喊了一声:“马灵雨!”
伴着滴滴答答的雨声,轿子里的马灵雨却听的真切,这个声音,不就是她最讨厌的女人,宋安歌?
马灵雨猛的掀开了轿前的帘子,仔细的打量起眼前的人儿,虽衣着狼狈,却也依稀能辨认出这就是宋安歌。
“宋安歌……媳啊,皇上心尖儿上的人儿,怎么变得如此狼狈啊……自来这宫中,皇上就不许任何人去你那月仙殿拜访,当真是把你当宝儿一样的护着,怎么今日却一人在这雨中跑着?还是……这是你新想出来魅惑皇上的法子,想让皇上瞧见你这样楚楚可怜的模样,好对你倍加怜惜啊……哈哈哈,这样下贱的法子我可学不来,这也独独就适合你这个小骚蹄子!”马灵雨边说边往宋安歌的方向“呸”了一口,言谈间对她无限的鄙夷。
“我没工夫与你耍嘴皮子,我要见皇上,我要见皇上!”宋安歌颤颤巍巍的起了身,胳膊和脚踝处似乎擦破了皮肉,伤口被雨水灌注的愈发疼痛,却也倔强的站起了身。
“皇后娘娘,是否要将她押回宫中您好好审问?”雪柳侧身立于轿辇旁,幽幽的问道。
“押回我宫中?哼,瞧见她那张脸我就厌烦……放了她,随她去吧!”马灵雨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几个太监闻声后,全都退回到了一旁,不再阻拦她,任凭她消失在众人的眼前。
眼瞧着宋安歌跑远后,雪柳不解的望向马灵雨,小心翼翼的询问道:“皇后娘娘,怎么……就这么放她走了,从前在王府她可是嚣张的很啊?”
马灵雨伸开纤细的手指,细细的打量着自己指尖儿新染上的凤尾花的鲜红汁液,笑着说道:“她说她要见皇上,可皇上此时和谁在一起啊?”
雪柳思虑了一会儿,迟疑的回道:“那个番邦的公主……皇上新册封的丽妃?”马灵雨一向在意皇上的行踪,像是皇上在哪个宫殿,和谁在一起,她都了如指掌。
“这就对了,那丽妃追皇上追的紧着呢,恨不得日日都像狗皮膏药似得黏在皇上身边,番邦首领努尔哈赤还未回番邦部落,皇上自然是要给他几分颜面,所以近几日,天天都陪着他们父女俩,这不,眼下怕是与他们在听雨阁下棋,或是在哪个宫殿赏舞,你说……她宋安歌若是那样狼狈的出现在皇上和番王的面前,会不会丢了大商的脸面啊,她一个无名无分的女子,又那样不识礼数的出现,到时即使皇上想护她周全,也免不了别人对她的指指点点,古语有云,人言可畏啊,大臣们若是集体看他不顺眼,怕是皇上也会没法子的!”
“皇后娘娘英明,奴婢的智慧可真不及您的万分之一啊!”
…………………………
宋安歌跌跌撞撞的走到了光华殿的大门口,定定的望着头顶上那金灿灿的牌匾,往事涌上心间。
第一次来到这皇宫,第一次来到这光华殿,就是慕容锦带她来的,宋安歌一直记得,他紧握着自己的手掌,告诉自己不要怕,那种温热的触感和无法被别人代替的安全感一直被宋安歌铭记,如今她又来了,她想去问问慕容锦,他心中真正想娶的女人究竟是不是自己,还是任何一个与陆嫣长得相像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