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秋水长天，天际露白
五音把言卿收拾妥当便迅速出门。
“阿萝。”言卿轻声叫住她，“小心点。”
花萝回头，雾眸里透露出一份坚定，从怀中取出最后几粒补药塞进言卿嘴里，随即坐在言卿身边，手轻轻抚上他的脸，不做言语。
夜幕降临，万物无声，她听到一丝丝笛声，起身打算离去，长衫却被一人拉住。
“阿萝......”
花萝回过头，笑道：“方才给你服了些丹药，你先休息一会儿，等天亮我便带你回冰室，墨缘现在在准备着。”
言卿的双眼没有多少神采，轻声开口道：“阿萝......他，师哥，你要去见他。”
“嗯。”花萝自然明白言卿嘴里的师哥是指君华，点点头。
“阿萝。”言卿轻蹙起眉，喊了声花萝的名字便不知如何往下说下去。
“你不用说了，我都知道。”花萝笑了笑，笑容里带了几分明显的自嘲。
“你都知道？”言卿的眉头皱的更深了，“那你对他......”
那你对他，不会真......动情了吧。
花萝又笑了笑，牵起言卿白皙的手，放下，转身便对在言卿身旁的五音说道：“五音，我出去一会儿，你看下言卿。”
笛声越来越微弱，几乎听所未闻，花萝忙急匆匆的出门，隐隐听到言卿在身后叹了口气，说道：“阿萝......你能再喊我一声哥哥么......”
此地有许多士兵把守，花萝东躲西藏的出了营地时，已经听不到笛声，本还忐忑着担心君华已经离开，才刚走开几步，便被人扯住衣角，拉着她离去。
花萝自是知道拉她衣角之人是谁，待到了一个安全的位置，轻轻的冷笑两声，自嘲道：“君公子可真是演的一趁戏，花萝自叹不如。”
轮椅上的君华桃花眼里尽是笑意，右手一个用力花萝便入他怀中，叹息道：“花萝......今日在城楼上听到你的话，还以为你不会来呢。”
“君公子，真当我什么都不知道？真是可笑。”花萝冷讥道。
君华笑道：“哪里哪里......南国武国将军，上神孤芳弟子，凌雪阁阁主，万花之巅圣女，我怎敢小看你的脑袋？”
“君公子此话真是高估小女子了。”花萝不做掩饰的假意微笑，“君公子思维慎密，心思玲珑又远虑，微微一动手指便能轻易将小女子玩转于鼓掌之间，小女子怎敢轻易揣测君大人的心思。”花萝故意将“君大人”三字说的极为重。
坐于君华腿上的花萝，回过头，凝视着他，雾瞳里透出几分讥讽来，君华亦与她对视，对她说的话不做解释，良久，他看了看东边微微升起的光，懒懒道：“天快亮了。”
花萝双眸一动，淡淡道：“小女子还有一事不解，劳烦君公子为小女子解惑。”
“花萝何需如此生分？”
君华伸手欲想抚上花萝的脸，花萝微微躲闪便避开，笑道：“小女子何曾与君公子熟识？”
君华的手顿住，面上的笑容也凝住了。
“对了，我怎么能忘了。”花萝装作恍然的模样，道：“公子曾与我相约为知己，在武林大会、在南国、在赤血长殿、在皇宫、在金国，一直都解救于小女子于危难之中，连武林大会那次还故意输给我，被我打伤，让我心有防备又不得不怀疑......”
花萝将身子靠过去，伏在君华胸口，仰首笑道：“君华，你是不是曾对我别有一番情意呢？”
君华眉心间的朱砂红得耀眼，同是堆着笑意的脸欺近花萝于耳边，低声道：“是啊。”
花萝听到这回答不由得大笑起来，抬起头，微微眯眼，凝视着他。
他们之间的所有交集，都是带有目的性的，他现今所说的“情分”不过是因为她还有利用价值，甚至他带着恋人般的拥吻，不过也是为了将这场戏演的更逼真罢了。
他算计好的一盘棋，而她只是棋子，在这场演戏中，谁先动情，谁便输了。
他从接近她，解救她的侍从青骨那里，便是带着利益的吧，一旦利益发生了冲撞，他转眼便会投靠于最有益的一方，苍文不就是他身后最大的靠山吗。
但是，这利用的关系，她花萝到现今才看清......
从他一次次解救于自己时，从他一次次不弃相随时，她开始有那么一点相信，或许......他真是带有一些情分的。
想到这里，花萝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若有似无的自嘲来，终究是她想太多了。身在皇宫中的鹿原王爷能够达到南国百姓信服的声望，必是有过人之处，怎么会次次帮助她这个“外来人”呢。
真是可笑。
许多以前看不明白的问题，事到如今，便清清楚楚了。
因为她，有个哥哥，有个言家家主的哥哥。
为何君华打算与她一起来金国协议？为何他在得知她被迫与莲生成亲当天宁愿身受重伤也要救下她？为何他在她中毒之后解救于她？为何他对言家路径如此熟悉？为何他一次又一次似假似真的相拥她入怀与她相吻？
三国之大，论美貌论才华论胆识，在她花萝之上的人不计其数。他要救要护要吻的，为何是她这个连自己师傅都解救不了的，身受胁迫的圣女？
只因为她有那样一个哥哥，处心积虑地，用毕生心血与他换，换她一条性命，换她一生平安，一世安稳。
“言卿让我保密，低估你的脑袋了。”君华仍旧笑着，笑得很是坦荡，“他既然让我保密，也不会主动与你说，你从何得知？”
花萝又是一阵自嘲的笑，“当初他说要‘护我周全，达我所想，偿我所损’，我要他给我言家家主的位置，他也愿意拱手相让......而自从他上了月神山，而你从月神山离开时，想来以我这个筹码，你不但可以获得言家家主之位，还能拥有墨缘手上调迁金国暗卫的令牌，以及莲生身为魔尊之力和我师傅上神孤芳之力，这朝堂、这三界，以及这百姓中的名望，你都可以拥有，这天下，你怕是要收入囊中吧。”
“不错，花萝说得有理。”君华饶有兴致道：“既然对局势如此明白，你还在站在这里......”
“你想说，没有任何利用价值的我，已经没有资格站在你面前与你谈条件？”花萝接过话，水眸里尽是细碎的闪着寒光。
君华笑而不语，桃花眼朦胧。
“只要你让言卿进城。”花萝看着君华，正色道：“只要你让他进城，让墨缘使用‘三物’在冰室里医他，我会跟言卿走。”
只要她说走，言卿会愿意带她远离魔界，远离皇宫，远离战争，远离喧嚣。言卿走，墨缘、青骨、五音，这凌雪阁门中弟子便会一起消散。
“我会解散凌雪阁，抽走墨缘在金国的势力，隐于世间，直到找到师傅为止，从此不问世事。自此，这便是你一人的天下！”花萝看住君华媚如桃花般的眼，一瞬都不曾离开过，她从未如此严肃正经的与君华对话，也从未如此清晰的看到君华脸上的笑意一点点褪去，凝固在脸上的是她不曾见过的深沉内敛。
“言卿有多疼我，师傅有多爱我，莲生有多念我，你也知道，这笔交易不损你分毫，不废你兵卒，只要你让言卿进城......”
“所以你现在只在乎他的死活，不管自己心中所想？”君华眸中滑过一丝冰冷。
花萝微微一笑，“从武林大会到南国，从南国到赤血长殿，从赤血长殿到金国，再由金国到水城南溪，赢得我的信任，坐上苍文的二把手，利用我诱言卿上月神山，顺利取缔言家家主之位，获得墨缘手中金国暗卫令牌......君华，论深谋远虑论审时度势论施阵布局我自叹不如，我也有自知之明，争不起的——不争便是。我给你君临天下的捷径，你放我一条生路，何乐而不为？”
清冷的微风徐徐吹来，吹散两人最初的那声知己。
端坐于轮椅上的君华手缠天机金线，双眼深邃，看不出情绪来，花萝却始终带着微笑，等着答复。
时间一分分流逝，晨曦慢慢爬上天际，东方露白。花萝脸上的笑都凝了一层风霜，君华却似睡着了般靠在轮椅上，闭目不语。
花萝现在最耗不起的，便是时间。
她突然轻笑起来，扶住轮椅把手推着他往树下挪了挪，柔声道：“君公子觉得，与花萝的这笔交易可做与否？”
君华像是瞬间清醒过来，桃花眼里有了光泽，嘴角也带上了笑，“好。”
......
花萝赶回营地时，天色已经半亮，就在半个时辰之前，南军突然不声不响地撤退了，并且，干干净净。
花萝回到言卿的住所，见到五音正在给言卿喂药，榻上的言卿看起来面色甚好。
“我们稍后便带你入城回冰室。”花萝在榻边坐下，微微笑道。
言卿的眉头蹙起，“你答应他什么事了？”
这个“他”，自然是说的就是蓝衣银带的君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