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花落漫天，卿骨南山
“嗯，今天的月亮很圆，很美，很皎洁。.”
两人陷入沉默。
花萝抬头看着星辰满天，兀自一笑。
“君华，吹曲萧给我听吧。”
“好。”
取出玉箫，君华眼底低垂，箫声清远，让人听了心神平和。
没人听过她吹箫，她弹过琵琶，弹过古琴，却从没有吹过玉箫。
花萝随着君华的箫声陷入了远久的回忆里。
良久，萧停。
君华轻抿粉唇笑着收回玉箫。
“箫声少了琵琶，果真有所缺憾。”
时间过得真快，犹记得两人在桃花树下相遇，到武林大会她将自己打伤，她翻墙与自己楼上月下相对弹唱，皇城相逢她同自己一起前往金国，到后来她跌落悬崖，已隔十年。
原来，他们相识的那几年期间竟发生了这么多的事。
时光飞逝，流年如水，又是一年芳草绿，捉不住时光越过指尖的缝隙。
所幸的是，十年后，你又回到了我身边相伴。
“花间月下，又有阿萝相伴，少了酒怎行？”
君华说着从桌下拿出两大壶酒，上下打量花萝一番。
“阿萝可要尝尝？这酒很烈，你还是……”
话未说完，花萝立马抢去他手中一壶酒，摸索着揭开封盖仰天喝了一口。
透明的液体从她的嘴角划过白皙修长的脖颈，滴落在紫色的衣襟里，连发丝也被沾染了些许酒香。
君华看着豪气痛饮的花萝，睁大了眼睛。
谁知，她是不能喝的主，只喝了半壶，就开始发酒疯了。
“谁说天界好的？我告诉你，也许在你们眼里高贵的神仙，实则无趣扰人。”
似乎是醉了，又似乎没醉。
如果醉了，为何双眸依旧黑亮，不见晕眩？
如果没醉，又怎会说出这样一番真实的话？
“是，神仙不好。”
君华笑着回应她。.
有谁有你这般绝代风华？
有谁有你这般聪明睿智？
有谁有你这般擅长伪装？
在君华眼中，花萝就如天空一弯明月，神秘遥远不可触碰。
她是一个谜，她有很多身份，身上有千千万万能探索的东西，可自己依旧要去触碰，哪怕最后遍体鳞伤。
明月照亮天涯。
花间月下，依旧对酌。
花萝一口接一口大喝，全身散发着浓浓的酒气味，衣襟湿了，发丝也湿了。
她每喝一口，就让君华陪着喝一口，最后，两人都喝得酩酊大醉。
“堂堂一国之主竟不如我一个女子。”
花萝抹了一把脸，想起君华不由感到一阵好笑。
不会喝酒还逞能，自己从小在酒罐子里长大，这一壶酒对她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只是压抑的情绪太久了，想装醉把自己的情绪发泄出来罢了。
世人称她天女、月神，像一颗耀眼明亮的星辰引导着世人的步伐，却不知，她很累。
前世很累，今世也很累。
“唔。”
君华**出声，趴在桌子上皱起优雅的眉目。
俊若天神的脸颊露出醉酒的酡红，原本娇艳如桃花的粉唇变得更红了，树叶不经意环绕在他周围，令人不舍得移开视线。
“你怎么样，你还好吗？”
花萝扶住快要倒下的君华，心头一阵后悔。
真不该让他喝酒，自己双目又失明看不见，麻烦。
“阿萝，你醉了吗？”
一股熟悉的紫竹香与酒香环绕自己周围，花萝轻轻颤动眼眸。
“如果你醉了，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
君华将头靠在她纤细的肩头，灼热的气息洒在花萝的耳边，丝丝冷凉。
花萝偏过头，不做声。
可惜，君华没有看见。
“你醉了。”
花萝背对他，一字一句的说着。.
君华微微呆愣，良久一声苦笑。
“是，我醉了。”
既然你不愿我说出那句话，那就深埋心底。
阿萝，我对你的这段情，胜过月光皎洁。
暮然回首，南柯一梦，生为圣上的你，却在踏碎江山后，深情未了。
自从那夜后，一切又归于平静。
君华准备带着花萝去一处安静的地方治疗。
针灸脑部必须静心才不会弄错方位，如果受到外界的干扰与喧闹便无法平和心境。
“圣上，晏将军醒了，伤口已经痊愈了，现在在家中修养。”
人未到，声先出。
银鲛满脸喜悦的挑开帐帘将手中的书信递到君华桌前，邪魅勾人的丹凤眼止不住的笑意。
晏司宇苏醒，君华心头总算放下一块石头。
开始的他的确很忧心晏司宇能否顺利抵达皇城，他伤的重，又感染风寒，到了皇城怕是没几口气了。
还好，总算平安脱险。
“眼下暂无重要的事，朕准备带花萝离开治疗，期间朝中大事由你坐镇，切记勤学勤练，南军战力切勿松懈。”
君华满脸严肃的将事情交代给银鲛，便转动轮椅离开大营。
军医柏青正在帐外替一个骑兵换药，刚忙活完就看见从大营走出的君华。
柏青跪下向他行礼，微风拂过他发白的胡子，流年迟暮。
“柏医师在边境为南军将士医治了近四十年，辛苦了。”
“禀圣上，怎会，人生百态，变化万千，老朽呆在哪里都一样。”
柏青摸摸发白的胡子笑道，一边与他行走慢聊。
“朕有一点不解，柏医师医术过人，救死扶伤，为何四十年都呆在这烽火连天的边境之地？”
柏青脚步一顿，仰头看着这蓝天白云，一双慈目饱经风霜，仿佛经过无数前尘往事。
“老朽答应过她，要一辈子为南军百姓贡献，不能失约啊。”
凡事的喧哗与明亮，世俗的快乐与悲伤都如同红尘轮回梦一场。
该做的我都做了，我的四十年岁月都贡献给了南国百姓，还曾答应你的诺言。
只是偶尔夜深人静时吹起曾经如花般破碎的流年，你的笑容，成为我命途中永生的眷念。
君华看着眼前清风道骨的军医柏青竟一瞬间愁眉泪眼，泣如雨下。
究竟是拥有怎样的过去，让他如此心痛难忍？
莫名的，君华也跟着心头一痛。
“她是谁？”
他不由自主的问出声。
柏青静静拂去脸上泪痕，叹息一声，双眼莫名复杂。
“一个我一直深爱的女人，也是不该属于这里的女人。”
四十年前，正是皇祖元帝在位之时。
那时的天下，翰林年间烽火漫天，五国鼎力尚未形成，群雄争霸天下，修仙者攻城掠池。
其中各种原因记录不详，只知五国成立，天下初定，元帝便逝世人间。
五国鼎力一直到敬帝苍文即位而土崩瓦解。
敬帝登位，改年历为敬年，年号为南，分裂五国成就三国鼎立，谋略过人，攻人心机，叫人防不胜防。
这也和他重视人才，善于变通而密不可分。
曾经的翰林乱世，各种历史都随着时间的演变而渐渐被埋进过去的岁月中。
盛世三月，烟雨繁花。
三月的桃花是最美丽的，成群绽放，仿佛开满千年的思念。
君华将花萝带往一个漫天桃花的竹林小屋。
屋前，桃花纷飞，沿着一条小小的鹅卵石放着一张棋盘的竹桌。
屋内布置极为简洁清雅，屋体都由竹子搭成，一进去就能闻到竹子的清香气。
左侧的翠绿竹梯可上二楼，屋后有一条清澈的溪流，旁边的一块光滑而平坦的石头用来清洗衣裳。
幽静高远，远离尘烟。
“这是南国边境外的一个小竹屋，不会有人打扰，阿萝可安心在这治疗。”
君华端坐在屋内的木桌上，替花萝拂去衣上的落花。
两人出来只带上无痕方便照顾，不知怎么，自从花萝双目失明后，无痕便不再嘲笑讽刺她了，也许是花萝失明对她心生怜悯吧。
“今年的桃花比往年都要美。”
“是吗，可惜我看不见。”
花萝转动水眸，空洞的眼底映着一片盛世桃花。
阿萝……
你可知道，我以你父亲威胁你来南国，而你如今的模样多让人悲伤。
“会看见的，你很快就能看见这桃花漫天了。”
“你还记得十年前我们在小楼处赏月弄琴的情景吗？那晚的桃花也开得格外张扬，你在楼上，我在月下。”
花萝回忆起那天，慕然一笑。
“记得，我重伤你，那晚特地翻墙入楼便听到你的箫声，清丽高远，沉静中却带着丝丝忧伤明媚，我情不自禁地弹起了琵琶。”
也是那天，他称她为红颜知己。
“你喜爱桃花？”
似乎花萝的住所都种着许多桃花，凌雪阁是这样，万花之巅是这样，月神山是这样……
“嗯。”她点头。
“因为我的师傅喜爱桃花。”
“嗯？”君华讶异的睁大眼眸。
“我的师傅说过，桃花依托了他对一个人的思念，花开半夏，与另一种花很像，也是劫数万千，魂花繁落。”
花萝语气清淡无痕，却依旧有一股淡淡的忧伤，君华心头划过一丝莫名其妙的酸楚。
此时她的面容是隐忍脆弱的，像风一样，飘渺无痕。
阿萝，你一定很累吧。
世人说你惊艳人间，身份尊贵，称为天女，在转世中像一面充满希望的旗帜。
然而，这耀眼的光芒背后，又是怎么满目苍茫的心。
君华淡定了双眸，手指拂过鬓前黑发，戏谑的看着她，“我愿意陪你看这盛世繁华，不知阿萝可否从我？”
花萝目光沉静，片刻，她缓缓勾唇，“这玩笑一点也不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