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低眼望你，白头轻许
花萝脸色苍白如纸，淡白的唇流出猩红的血液。.
衬得妖孽异常，惊心动魄。
那个绝代风华的紫颜，就这样悄然陨落。
守望岁月，散乱的青丝，不经意间冷落了红颜。
谁今昔一别几度流年，花期渐远，断了流年。
……
如果红尘注定如此，又何必安排君华与花萝的相遇？
我只求她能伴在我身边，为何连这也要夺走？
上苍，你为何戏弄君华至此？
你已经，从我身边夺走那么多东西了。
君华不知道他是怎么醒的，也不知道怎样得知花萝逝世的消息的，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吐血晕厥的。
只知道自己又一次醒来，早已过了三天。
他醒来没有任何的情绪起伏，安静的躺在床上，安静的让无痕喂药，就像一个失去灵魂的木偶，对外界没有任何知觉。
尽管无痕银鲛慌乱了脚，也无可奈何。
柏青说过，他是把自己麻痹在一个尘封的世界里，对外界没有任何反应，听不到任何声音。
这是他自己给自己建立的孤城，也是他命途中的一场劫。
要走出来，只能靠他自己。
花萝逝去了六天，君华也麻痹自己六天，银鲛张祜尽管表面依旧如常，可边境谁都没有忘记，那个风华绝代，足智多谋的绝世女子。
不愿被提起，因为不敢相信那样翩若惊鸿的人就这样陨落。
花萝的逝去，没一个人敢提起。
更何况，与她生死之交的君华。
前世风霜，今生幽怨，花开花落，原来已过五月。
桃花早已在四月绽放凋落，那盛世的桃花仿佛也随着花萝的逝去而埋藏。
枝头残留着几片花苞，仍然点点跳动的火苗。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主上，你的身子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我带你出去走走。.”
无痕推着重伤初愈的君华去山林间散步，由始至终他都没有说一句话。
黄衣雍容华贵，头戴玉冠，耳垂发带，一点朱砂透着颠倒众生的繁华。
他端然静坐，衣不带水，八风不动，却依旧不知不觉惊艳了人间。
可他此刻的眼神却是麻木的，空洞的。
无痕看着君华此时的模样心痛如绞，他多希望主上还能像以前一样高贵无瑕，袖手天下。
可他知道，自家主上已经回不去曾经那个淡然无痕，行云流水的君华了。
他在这滚滚红尘中已经有了执念，无法搁浅。
那个袖手天下，如桃花谪仙的人已经被花萝毁了呀！
花萝换主上一命，可主上却连死的资格都没有！
情深为何，为何情深。
情之一字，害了多少人，负了多少人。
“主上，如果你的心很痛，那就哭出来吧。这里没有人，不会有人看见的。”
无痕蹲在君华面前，双眼通红。
可君华由始至终依旧空洞麻木。
“主上……”
他多希望能替主上哭！
主上的那颗心，早已被花萝弄得偏体磷伤了啊。
“主上，你这样无痕会很心疼的，如果花萝在这，也是不想看到主上这样的。”
“她将命换你，只是希望你能好好活着，替她活着，如果她看到你这样，一定会很失望的，而且，主上，你是一国之主，是南国百姓的明灯啊。”
君华手指一颤——
无痕看到他的动作瞪大了眼睛，激动的红了脸。
“主上，必须站起来，才能对得起花萝的一番苦心，她把命换给你不是看你颓废至此的！”
君华浑身一震，嘴唇挪动。
阿萝——
想必你，已经把我看成懦夫了吧。
你将命换我，我却终日颓废！
君华有何颜面面对你？
他握紧指尖，清冷麻木的桃花眼顿时涌出了煞气。.
眼波流转之际，纵然是天地也莫敢逼视。
阿萝，是谁害得你，我君华必定十倍百倍讨回来！
等我杀尽所有周国的人，再来陪你可好？
金色华贵的衣裳于晨雾中袖袂翩飞，那眉眼之间闪动的天地肃杀分明告诉世人，这个绝世男子无法隐藏的杀气。
今日，注定决定了一场无法改变的历史。
那个袖手天下，风过无痕的男子不复存在，也是这天，翻开了一场惊心动魄的页面。
是他，使乱世更加混乱，烽火狼烟，断壁残垣，让君华缔造了一个史无前列的辉煌盛世。
他高不可攀，权倾天下，就像一面耀眼的旗帜，引导着世人的步伐前行，他站在别人难以企及的高度，享受千古一帝的荣耀。
可他每次，深夜寂静之时，夜宿总会在帝宫内的九龙塔，盘膝在塔顶石室几案前的蒲团上，对着七重纱幕背后的一幅画像看上一夜。
那画上女子容颜无双，绝代风华，一颦一笑倾尽天下。
爱一个人也许只要一秒时间。
忘掉一个人却要倾尽一辈子。
……
花萝已经逝去七天，今日正是她的头七。
她很安静的躺在水晶花棺里，一身云袖紫衫，墨发不受束缚的倾泻而下，肤色苍白脆弱，纤长如蝶羽的睫毛覆盖住眼睛，像一个沉睡安静的孩子。
如果不是她毫无呼吸，所有人都以为她只是睡着了。
花萝生前告诉过银鲛无痕，她死后将她放在这个水晶棺里，不能让肉身损坏。
过了七日之后，就将她放在江河里，让她随着风流，随着水动，让她随着河流走出这江山万里。
她说过，如果君华醒来七日之内依旧无法从她离开的消息走出，就问他一句，可还记得那日醉酒花间，扬言要告诉我一个秘密？
花萝此刻想让你好好活着。
她料定了一切，也替自己算好了一切。
她不喜欢埋葬在黄土之下，也不想身躯化骨成灰，她只想随着这山川河流，走出这乱世，这三国，这六界。
寻一处世外桃源，搁浅一世繁华。
银鲛和张祜静静看着水晶耀眼的花棺，里面的人依旧容颜不改，绝代风华，似乎一点都没变。
她不要灵堂，更不需要边境将士祭拜，这个绝世惊鸿的女子就这样悄然陨落。
留给后世回忆的，只有那震惊四方的沙场征战，流传千古。
也许，后世一千年，天上人间再也找不出那样风华无双，智谋过人的赛诸葛，天女花萝。
“凌将军，俺真是不相信，花将军就这样走了。”
银鲛叹了口气，邪魅勾人的丹凤眼也流露出悲伤，这是从未见过的。
记忆中的银鲛，似乎永远停留在一副风流天下，没心没肺的王侯贵公子中。
他叹息，天妒英才，那样耀眼的星就这样悄然陨落。
犹还记得第一次在岐城见到花萝时，她一身紫衣寂静无暇，头戴斗笠却依旧流淌着浑身无法隐藏的肃杀。
他本以为，花萝没有心。
她与君华之间，有一种无法搁浅的情感，那种情感，剪不断，理还乱。
“陛下——”
银鲛睁大眼睛看着走进堂前的君华。
一身黄袍，手缠金线，黄衣的袖子染上一层金色的光芒，瞬间，他的气度便夺去了日月的光芒，天地的光华。
他除了面容略显憔悴外，一点都没改变。
君华转动轮椅，缓缓走近水晶花棺。
眼神一刹那变的沉痛。
嘴唇挪动，发不出半点声音。
所有人退出了房间，将剩下的时间留给君华。
光阴会变得漫长，星辰会变得冰冷。
永恒会化作传说，谁与谁滚滚红尘历经情感纠葛。
阿萝，你为何舍命救我？
你可知，你为了换我舍命，可我却连死的资格都没有。
这条命，是你换的呀！
红尘之中，又何苦多做挣扎。
可如果少了你，君华的世界又该有多寂寥。
“阿萝。”
君华轻启粉唇，清丽明亮的桃花眼一瞬间泪眼朦胧。
我怎能不难过，又该怎么安慰自己。
曾几何时，我本以为是我一直袖手看这场游戏，如今，却是游戏袖手看我。
少了你，君华多寂寥。
天上人间，没有了谁给我依靠，我只能属于我自己。
“我君华发誓，定当踏碎周国替你陪葬！如违此誓，化骨扬灰，死无葬身之地！”
“等我毁灭了周国，再来陪你可好？”
那一瞬间，君华仿佛苍老了许多，往后的勾心斗角，乱世烽火，再没有了那个人的出现与陪伴。
不会有一个人，风华绝代，承诺一句有生之年会永远伴在他身边。
也不会有一个人，让自己为她倾尽天下，只为换她真心一笑。
“阿萝，可还记得当日我说过有一样东西是恒久不变的？”
你说过，沧海会变桑田，日出会变月圆，不管承诺誓言多么贞洁，到头终抵不过岁月的蹉跎与时光的变迁。
其实你错了——
有一样东西是恒久不变的。
“我爱你。此情，胜过月光皎洁，此爱，比初酒还浓烈！”
此刻的他眼里是毫无隐藏的深情，然而，却早已物换星移，沧海一瞬。
君华闭上酸涩的眼眸，倔强的抬头想将莫名的液体逼回眼眶。
眨一下眼，感觉到一种咸涩的液体从眼角流过如玉的下巴，滴落在花萝白皙的手背上，溅起一朵水花。
你看，我流泪了呢。
南方神医圣灵手，终有一日被情所困，苍茫一生。
枉费自己号称神医圣灵手，枉费自己号称南国君王，却连最心爱的人都救不了，都护不了。
呵，他还有何颜面有这称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