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茂林枯木
叶红蓼漫无目的的在饮漓苑内闲逛,自从上次从溪苏面前落荒而逃,一连几日,再没敢去见过溪苏。
叶红蓼心里还在纳闷,怎么将这饮漓苑逛了几圈,全然没有发现溪苏口中的百年梅树。
记得当时溪苏说的那么诚恳,不像是对自己的随口一提。
更何况,溪苏完全没有理由诓骗自己。
一想到这里,叶红蓼不由得加快了些寻找的步子,要是寻得这百年梅树,也是个自己前去见溪苏的很好理由。
很好的借口。
这饮漓苑极大,苑内设计更是处处不同凡响。各处美景毫无相似的迹象,一连闲逛下来,美景美不胜收,却丝毫没有让人感到美及生腻。
可正因为处处不同,处处独具一格,让叶红蓼找这梅树找得好辛苦。
叶红蓼暗暗道:“谁建的这园子,让六爷我好一番苦找!”
话没落地,叶红蓼立马鼻尖发痒,打了个喷嚏。
三月的饮漓苑还没褪去往冬的严寒,叶红蓼本和溪苏同屋,先前将外套给了溪苏,自己不好回房,便扯了赵临川的薄衫来。
叶红蓼揉了揉鼻尖道:“你个赵临川,竟给我留了那么不保暖的一件。”
“既然如此,红长官何不回溪大夫房间取了衣服来?”
这是赵临川的声音,就在自己刚才揉鼻尖的时候,赵临川就端端正正的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锦衣华服,衣冠整齐。道貌岸然。
而这话叶红蓼是不会说出口的,因为赵临川身边,就是先前诱发自己和溪苏嫌隙的艾翁。
艾翁一身粗衫,挽起的袖子里露出了褶皱斑驳的手臂,薄皮附骨,像极了长期暴露在空气中的铁皮。锈迹斑斑。
艾翁双手背在身后,身形微微蜷缩,本就瘦小的身子显得更加岣嵝。站在玉树林立的赵临川身旁,孑然一身。
目光触及艾翁腰间的烟杆,叶红蓼仿佛还能感觉到手腕的刺疼。
叶红蓼暗想:不对,他俩怎么会在一起?
茂林枯木,这么不登对。
叶红蓼扯了扯身上的属于赵临川的薄衫,拿的时候也没多想,自己身形和赵临川相仿,为何这薄衫这么贴身。
这薄衫也没见赵临川穿过。倒是好像自己曾穿过似得。
赵临川俨然一副深知其中缘由的样子,幽幽道:“溪大夫真是良苦用心,竟然连五月暖季的薄衫都给红长官备下了。”
叶红蓼拧紧眉头,狐疑的看着赵临川。又瞬间恍然大悟道:“是溪苏?”
赵临川点头道:“溪大夫教我将薄衫挂在房内,说是野猫子怕冷,自会来取的。”
溪苏说的本是:六爷怕冷,自会来取的。
叶红蓼一点也不怀疑赵临川添油加醋、篡改溪苏话语的事实。
这等俗语,是无论如何不会出自溪苏口中的。
叶红蓼抹了抹衣襟,略带埋怨道:“溪苏也不说给我拿件厚一点的衣服。这么冷得天。”
赵临川接过溪苏手中那薄纱的的时候,也有过这样的疑虑。可只肖仔细一想,便明白了溪苏的用意。
薄衫送你,知你心意。暖衣在房里,要你自行去取。
好你个溪苏,拿我赵临川当引子。
叶红蓼瞥见赵临川脸上那洞若观火的表情,不由寒意上身,越发冷了。
赵临川收了思忖问:“红长官怎来如此雅兴,在饮漓苑内欣赏几遍风景?”
叶红蓼一惊,问:“你怎知我看了几遍?”
赵临川道:“我与艾翁在房内对弈,见你在窗前走了几遍。”
艾翁胡子一翘道:“晃来晃去,扰人心烦。”
碍于艾翁腰间的烟杆,叶红蓼当然不会应对艾翁的嫌弃。
只是哈哈不语。
赵临川问:“红长官可是在寻什么?”
叶红蓼点头。转而问:“你可知饮漓苑的百年梅树在何处?”又一摆手道:“你怎会知道。你才第一次来这里。”
倒是艾翁来了兴趣,问:“你怎知饮漓苑内有百年梅树?”
艾翁说话的时候,脸皮一抽一抽的,除了胡子翘来翘去,其余什么也没有动。
像个会说话的木偶。
叶红蓼答:“溪苏告诉我的,他说这饮漓苑内有一棵几百年的梅树。”
艾翁道:“你也相信?”
叶红蓼疑惑:“为何不信?”
转念一想,道:“有过怀疑,梅树当真能活几百年?”
艾翁皱眉,道:“我不是指这个。”
叶红蓼同样挤眉:“那是什么?”
艾翁不语。
叶红蓼盯着艾翁,若说问这饮漓苑内的种种,眼前这个人不就是饮漓苑行走的活地图么?
叶红蓼满脸堆笑,问:“艾翁,你知道这梅树的所之处,可对?”
艾翁微微探身,抬眼锁着叶红蓼,问:“你当真要去?”
叶红蓼雨点般点头。当然要去,否则哪来的借口去找溪苏。
艾翁思索一番,道:“随我来。”
叶红蓼抑制不住的欢喜,瞬间觉得艾翁像个救世救苦的指路人。
仙人指路,叶红蓼一刻不迟疑,扯了赵临川,跟上艾翁。
饮漓苑这别具一格的布置,先前叶红蓼还觉得独特新奇,想来是建造这园子的主人一样有不俗的品味。
可是经艾翁这么一带,走得歪七拐八,毫无头绪。
不禁小声道:“本还觉着建这饮漓苑的人品味不俗,现在看来,倒像是胡乱建的。”
左一景右一厅,像是撒棋子般,随他们落到什么地方。
叶红蓼声音虽小,前面的艾翁倒是听得清楚的狠。
艾翁停了下身来,眼神直勾勾的揪着叶红蓼。
叶红蓼和赵临川也定了身子。
见状,叶红蓼连连赔笑道:“我胡乱说的。艾翁不要在意。”
艾翁倒是一脸笃定,道:“你说的没错,当初建造这园子的人,确实是胡乱布置的。”
艾翁又扫了一眼叶红蓼,补充道:“确实乱来。”
赵临川略有兴致道:“艾翁可认识建造这饮漓苑的人?”
艾翁黯然道:“何止认识。”
叶红蓼也来提了兴趣,问:“听说这饮漓苑已建有几百余年,艾翁如何认识?”
艾翁颔首,问:“听说,也是听他说的?”
叶红蓼点头。他知道艾翁口中的他指的就是溪苏。
可艾翁为何言语间如此疏远,似乎想要将溪苏拒之于千里之外。
艾翁微微抬身问:“他还说了什么?”
叶红蓼被问的不明所以。只木木的摇摇头。
溪苏确实不曾说过其他与饮漓苑相关的事。自己不曾来过饮漓苑,先前顾明山来饮漓苑修养的时候,曾问过溪苏一两句饮漓苑的事。可是溪苏也不再说过什么。
也是,他一足不出户的文弱大夫,如何有缘由会来这饮漓苑。
艾翁略思了片刻,才正经答了叶红蓼先前的问话。道:“如今,三百二十三年。”
叶红蓼与赵临川惊愕。一寸寸仔细研究佝偻在他们面前的艾翁。
可是见鬼了?
艾翁撤身,摇手一指,道:“我说的是这梅树。”
叶红蓼和赵临川顺着艾翁手指的方向,正是他所寻梅树所在。
这梅树伫立于一片青青矮草之间,方圆几丈内,竟无任何花枝树丛。春阳下,草地上梅枝的影子斑驳摇曳。而这传说中百年的梅树,枯枝褐皮,干叉支离,毫无生命迹象。
枯树立于草地之上,像一个杀尽天下的将军,被万界草民拥簇。
如雕塑,似巍峨高山般,屹立不倒。
叶红蓼立于梅树下,感觉全然被这梅树带来的肃杀感捆缚。
他没来得及思索和询问与这梅树相关的各种疑问。只觉得那枯梅树的褐色树身,被这春阳挑染一笔浓淡深浅,烟雨画墨般的变换轮回。水墨与骄阳相撞,夺了心尖的一滴血红,点缀几回梦魇,绕成一缕红线,缠他一身不挣,牵拉踱像枯梅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