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76
陈主任看见老覃沉下来的脸色,忍不住宽慰道:“哎呀老覃,大不了晚点到县城呗,干啥子愁眉苦脸的。.”
老覃关紧了车窗,一边放缓了车速,颇有些担忧地说道:“我家老太婆说啦,今天去X镇亲戚那里吃饭,说我到县城了就去接她,你看这天气,不是耽误事儿嘛。”
“哎,x镇?这不就伍汛家么?”陈主任语气惊讶地说到,他看学生资料的时候注意过。
“哦?那还挺巧的。”老覃的视线始终盯着正前方,车窗外雾蒙蒙的一片,雨声淅沥沥的连成一片。
“那等到了县城,我把伍汛也顺便带去镇里呗,反正同路,也省的他再转车了。”老覃似乎对伍汛挺有好感,上了年纪的都喜欢这样成绩好脾气好的酗子。
伍汛在后面听见了老覃的话,沉了半晌后并没有拒绝这位热心司机的好意,轻轻地说了一声:“谢谢覃叔。”
车厢空间不大,伍汛这话虽然轻了一点,但是却正好落到每个人的耳朵里。
老覃笑的开怀,好像被大雨影响的心情也好了不少,只连连说着:“客气啥,要是叔家的孩子像你这么优秀,那我做梦都得笑醒咯。”
陈主任倒是挺意外,他没想到伍汛还会跟人道谢呢,这小子闷声不吭的作风一点儿都不像个十七八岁的学生。
桑塔纳上了高速,车外呼啸的风雨声在耳旁作响,一行人忙活了几天也都困倦了,连上路时话说个不停的陈主任也靠着椅背沉沉睡去。
老覃抖擞着精神,这高速也是前两年新修的,虽说跑了好几趟了再加上路上的车子并不多,可他半点也不敢马虎。
目光无意间地瞥到了后视镜,伍汛就坐在驾驶座后头,老覃前头还以为这孩子睡着了,这一看,伍汛不知何时睁开了眼,这会儿正盯着窗外看。
外面大雨滂沱,伍汛的目光却一动也不动的,老覃纳闷了,他是不太懂年轻人,但却直觉地觉得伍汛和同龄人不太一样。.
怎么形容呢。拿自己儿子做比较,老覃家的孩子今年刚满十六,那叫一个闹腾,有事没事吧总被老师叫家长,平时也不见个正形,整天就知道玩。
这么一看差距就出来了,伍汛不爱笑,也不爱说话,更别提闹腾了。
明明多大点孩子,却有着超乎年龄的成熟。
也不知道这是谁家的孩子,早熟的很哩。
老覃这样想着,空出手又点了一根烟,,雨势没有减弱的迹象,估摸着还得开个把小时才能回县城咯。
*
毕竟也有十多年驾龄了,老覃的估计还是很准确的,到县城的时候正好天黑。
学校今天放周假,几人肯定都是要各自回家的,陈主任原本打算请大家吃饭,但是老覃心里急着去接媳妇,伍汛也表示想先回家去,于是只好作罢。
这么一折腾,最后车里只剩下了老覃跟伍汛一老一小。
老覃屁股就没离开过驾驶座,去了趟附近加油站便匆匆往家里赶,可没成想扑了个空,他媳妇儿早就出门去了。
老覃嘴里碎碎念的:哎哟我家那婆娘可得把我骂死。
一张老脸上满是担忧,边说边重新启动了汽车,准备出发去山镇:“啧啧,小伍,你婶子脾气可大的咧,你叔我晚上估计没饭吃,命苦哦。”
嘴上这么说,脚底一踩油门就出去了,估计也是怕去晚了家里人担心。
伍汛没怎么应声,只是看到老覃这几声抱怨,不禁眉头舒展了不少,其实老覃嘴上抱怨着婶子,但是心里还是很迫切地想要去媳妇身边的吧,不然刚才路上那么大雨,他也只比预计时间迟了半个多钟头而已。
回了县城后,天气倒是好上不少,隐隐约约地还能看到乌云后面散着白光的弯月。去山镇的路伍汛熟悉的很,只是现在夜幕降临了,这条路上车子并不多,伍汛坐在晃晃悠悠的车里,听着驾驶座的老覃哼着什么曲儿,神情一时恍惚起来。.
也不知道她回来了没有。
伍汛脑海中飘过这念头,可马上又低落了,回来了又怎么样,她都说了,要把房子卖了的。
老覃在前座打了个哈欠,他开了几个小时的车,着实有点累了,不过还是强打起精神,这边的路不好开,好在山镇并不远,再过个半小时就能到。
一辆旧式的大巴车正从桑塔纳旁边晃晃悠悠地驶过,两辆车保持着几乎同样的距离。伍汛只是轻轻瞥了一眼便转过了头,这是县城去镇上的公车。
少年怎么也不会想到,此时他心里挂念的那个人,正坐在那辆破旧的大巴车上,只是那人同样没有注意到一旁的桑塔纳,更不会去看后座上的人是谁。
*
沈矜如几乎发了一路的呆。
她的冷静在樊盛出现的那一刻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一直到樊盛从面前离开,沈矜如还回不过神,以为自己只是做了一场梦。
可是那人的语气太清晰地反复在耳畔回荡——
“真没想到,在这碰到你。”
“怎么,见到老朋友,都不打个招呼吗?”
呵,老朋友,沈矜如嘲讽地扯起了嘴角,终于还是被他找到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冥冥之中注定好了,她根本不能过她想要的平静生活。
那段噩梦般的日子,要从哪里说起呢。
沈矜如是个孤儿。她六岁之前一直生活在孤儿院里,这里有很多跟她一样的孩子,院长是个唯利是图的人,政府的补贴几乎都进了他的腰包,所以六岁之前,沈矜如过的都是食不饱穿不暖的日子。
一直到阿婆的出现。
来孤儿院领养孩子的大多数都是年纪尚轻的夫妇,沈矜如见到阿婆的时候,她已经六十多岁了。
她那时候并不是个活泼的孩子,常常一个人闷在角落里,阿婆也不知怎地发现了她,只看了她一眼便和院长说道:“就这个孩子吧。”
沈矜如也不知道为什么,当阿婆牵起她的手时,她感受到了老人掌心的厚茧,粗糙,但却让她倍感温暖。
走的时候也有同伴嗤笑,小屁孩没人要,只能跟着老太婆走咯。
沈矜如却丝毫不在意,当时六岁的她对父母这个名词的理解也仅限于表面的释义罢了,老人的出现却让她莫名觉得,她现在不是一个人了,她要有一个家了。
阿婆家里的条件不差,从住处便能看得出来。彼时沈矜如畏首畏尾的,生怕说错一个字就惹阿婆不高兴,进了家门也不敢东张西望,脚上的鞋子还破了个洞,她觉得难堪,拼命地想要缩回去。
阿婆拿了一双布鞋子放到她面前,慈爱地望着她:“来,穿上。”
沈矜如战战兢兢却也不敢怠慢,忙不迭地换上了鞋子,然后把那双脏兮兮的破鞋小心地放到了一边,生怕弄脏了地面。
阿婆叹了口气,很心疼的模样,“孩子,以后,你就是我们沈家的孩子了。”
老人的语气中带着惆怅与悲哀,沈矜如当时并不明白这种情绪的含义,只是很久以后才晓得,原来阿婆有个女儿,在她来这个家三年前出走了。
阿婆对女儿很疼爱,思女心切,这才想到去孤儿院领养个女孩回来。
这些,都是沈矜如名义上那个舅舅告诉自己的,那个男人似乎对身为自己母亲的阿婆有很深的怨恨,见到被领养回来的女孩第一名就没好气地说道:“呵呵,小心养个白眼儿狼,又跟别人跑咯。”
沈矜如记得阿婆当时含怒的神情,还有拂袖而去的那个所谓的舅舅。
她想,她一定要乖一点,不能像舅舅说的,当个白眼儿狼。
...
回忆戛然而止,椅的公车发出沉闷的刹车声,终于在路边停了下来,山镇到了。
车厢里没有几个人,司机已经不耐烦地催促着:“快下车,还得回家吃饭呢。”
沈矜如精神不济,一路的胡思乱想让她头疼欲裂,撑着座位站起来,车厢里还是那股子难闻的味道,坐了一下午的公车,她只觉得反胃,根本没什么胃口进食了。
樊盛的出现已经打乱了她平静的生活,但是,她知道自己现在不能去分心管其他事了,婷婷的医药费还没有解决,希望她这次回来,能顺利把房子转出去吧。
她正低着头走出狭小的公交站台,径直绕到右后方准备抄小路回家去,无意间却瞥见了那辆桑塔纳轿车。
“小伍,真的就在这儿下了,不用叔送你进去。”
原本并不大感兴趣的沈矜如在听见“小伍”这两个字时,不出意外地停下了脚步,可是转念一想,这镇上也不止一户人家姓伍,应该不会是他。
正想继续朝前走,又有一道声音响起,沈矜如下意识地停住了。
“不用了,谢谢覃叔,您慢走。”这语调没有太大的起伏,但确实沈矜如无比熟悉的。
那辆黑色的桑塔纳就停在正前方,车上的人似乎打了个招呼便将车开走了。视线清明起来,沈矜如站在原地,一抬眸便看见了那人的身影。
月光并不大明亮,可他的模样却清晰无比地出现在沈矜如的视线中。
伍汛也愣住了,手里拿着书包,看着不远处那个瘦弱憔悴的女人,心头倏地一紧。刚想迈出步子,脑海中却闪过昨晚她斩钉截铁的两个字——
“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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