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公子千晔
拂雪饮了一口茶，看向地上趴着的金蛇，如今他小小的，没了那一身的杀气，看起来竟有些可爱。
只是他的眼睛依旧无神，不知在看什么。她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他却突然道: “不用试了，我看不见。”
她愣了一下，夜无柰恒琰也颇为意外，没想到他的眼睛竟然是盲的。
“为什么会这样？”拂雪问道。
金蛇身上白光一闪，转眼间化作一个年轻俊俏，脸色却十分苍白的男子，他缓缓朝林中走去，“跟我来吧。”
拂雪看了夜无柰恒琰一眼，起身跟上他。夜无柰恒琰彼此冰冷的看了一眼对方，也跟在了他们身后。
那金蛇化作的男子带着他们在林中穿梭，虽然他眼睛看不见，可是他很熟悉这里的路，“我在这里生活了十万年，以前走这条路时总是撞到，现在熟的不能再熟了。”他带着他们停在了一座墓碑前，墓碑上刻着“亡妻姝苓之墓”几个字，而立碑的人竟然是怀古？！
拂雪几人神色意外，这唤做“姝苓”的人卒于十万年前，莫非怀古上神便是因此而退隐六界？
然而更令她们意外的是，眼前的男子竟然跪在了墓碑前，唤了一声“娘”！
“怀古上神是你的父亲？”拂雪问道。
那男子点头。
见此，她甚是意外，这两人若不论年龄的话，怎么看都像是兄弟俩。想不到那怀古上神一副年轻俊美的模样，竟然已为人父？不过她倒是不觉得怎么震惊，只是没想到而已。
恒琰这时候却突然开口，“如果我没记错，妖灵界蛇族之王已故的王妃名唤“姝苓”。”
拂雪挑眉，“蛇王妃？”
那男子笑了一下，淡然道:“你说的没错，那就是我的母亲。”
“那你便是曾经的蛇族公子千晔？”恒琰道。
“我的名字虽唤做冷千晔，但我与蛇族早已无任何关联。”他淡淡道。“那是我娘亲的姓氏。”
拂雪捅了一下恒琰，低声道:“蛇族的事儿，你怎么那么清楚？”
恒琰淡漠的看了她一眼，“听说过。”
“我以为对于世人来说，我已经被遗忘，想不到还能有人记得我。”冷千晔笑道。“不知道几位是否有兴趣听听当年故事？”
“洗耳恭听！”拂雪道。
冷千晔顺着声音微微侧目， “你的声音真好听，和我娘一样。父亲说，母亲是这世间最美的女子。我想，你一定是个很美的女子，就和我娘亲一样。只可惜，我看不见。”他温和的语气里有了一丝惆怅。
她翻了个白眼，意思是我才没有你这么大的儿子呢！
冷千晔看不见她的表情，继续道: “我从来没有看见过光明，我的世界从出生的那一刻起便是无止境的黑暗，这个尘世的美好我连做梦都梦不到。”
“那为什么你曾经是蛇族公子？”她问道。
“我的母亲爱的人从来都不是蛇王，可她却被迫嫁给了他。母亲在嫁给蛇王之时，就已经怀了我。她是妖，而我的父亲是神，注定了我的出生会带来灾难。所以在我出生的那一天，天降异象，母妃惨死，蛇族无数孩童染病。那个时候，大家都以为这只是一个巧合。可是我的眼睛从出生的那一刻便看不见，上古典籍记载，天生盲目者，必是越界结合的生灵。我的血统遭到蛇族的质疑，蛇王要杀了我，是父亲带我离开了那里。”冷千晔平静的说道。“蛇王以此为耻，下令隐瞒了此事，公子千晔遗忘在所有人的记忆里，甚至已经是个死人。”
拂雪皱眉看着他，夜无琛淡漠的眼里划过一抹同情，而恒琰的视线却是复杂的看着她，他在她的眼里看到了沉重的悲伤和同情。
“所以这十万年来你一直活在黑暗中？”她问道。
冷千晔缓缓点头。
拂雪沉默，世界固然是美好的。她即便再对人世失望，也不会否认这个世界的美丽。然而这个男子，十万年来所看到的都是一片死寂的黑暗，那种令人深深恐惧的黑暗。世界为何如此不公平？
“那你为什么会出现在妖灵界？”夜无琛问道。
“父亲只告诉我带一个人回来，并没有说其他的事。”冷千晔道。
拂雪和夜无琛对视一眼，微微蹙眉，怀古绝对不会无缘无故的帮助涵绍，他们之间一定是有着什么交换条件。只是，这个交换条件是什么？
“我不想伤害你们”，冷千晔道，“我父亲也不想伤害你们，只要你们在这里待上几天，父亲一定会放你们离开的。”
“如果我们一定要走呢？”恒琰冰冷道。
“这座山上一共有五种颜色的树，从山顶排列到山脚，每一种颜色的树林中都有一头镇山兽。你们想要下山，就必须穿过树林，也就一定会遇到镇山兽，那是上古的灵兽，你们绝对不是对手，还是安静的待在这里吧。”
“你父亲和涵绍的交换条件是什么？”拂雪问道。
“我不知道。”冷千晔回答。
“我倒觉得，除了你，没有什么能让他违背自己的誓言。”她道。
冷千晔沉默不语。
“他或许没告诉你原因，但是你可以猜到，对吗？”
“你很聪明，可是这并不代表什么。只要我父亲不告诉你答案，猜测就只是猜测。”他淡淡道。
“好一个猜测就只是猜测”，她勾了勾唇角，“你也不笨！条件你可以不告诉我，但是抓我来的原因，我不可能不问。”
“他不会回答你的”，怀古的声音突然响起，“因为他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拂雪回头看向他，“他不回答，那就请怀古上神来回答吧。”
“我也不会告诉你”，他道，“因为对你来说，没有意义。”
“没有意义？”她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你脑子坏掉了吧？怪不得我九哥说你脑子异于常人，确实如此。”
“九哥？”他敛了一下眉头。
“我九哥你应该很熟”，她道，“南溟樱花山，漱九上神。”
“你和他认识？”怀古意外的看着他，“你究竟是什么人？”
“不知道我是谁就抓我来，你脑子果然有问题！”她淡漠道。
一旁的恒琰抽了一下嘴角看着她，在人家的地盘上骂人家骂的似乎还很开心，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怀古也不生气，淡淡道:“涵绍只告诉我去带一个修为高深却没有任何灵息的人回来就可以，然而你着实令我意外。天罗地网乃是道门的高深道法，你竟然能在阵法将成之际发动另一种阵法与之相抗。不知那阵法是何人所创？”
阵法？拂雪的脑中光芒一闪，似是抓住了什么重要信息。阵法，她的雪漫山河。如果涵绍让怀古把她困在这里不是因为她是雪影宫主，那就是单纯冲着她来的。冲着她来的原因，只有一个，雪山的阵法。
她的阵法使得神族无法加大对魔尊玄溟的封印，神族暗地里早就想借机除掉她了，只是一直没有机会。上一次西海蛟龙的事，神族要杀她，恐怕也有这个原因在。
她一直以为，涵绍的目的是雪影宫，却不想他心思如此缜密，竟然将雪山的阵法也算计在内。
夜无琛见她突然变了神色，敛眉问道:“你怎么了？”
拂雪看着怀古，“我只问你一句话，你放不放我们走？”
“我会放你们走”，他道，“但不是现在。”
她冷了脸色，“看在九哥的面子上，我不想与你为敌，请你不要为难我。”
“也请你不要为难我。”他态度十分坚定，是铁定不放她们走了。
夜无柰恒琰虽然不知她用意何在，但他三人理当同进同退，是以他们的神色也冷了下来。
“父亲”，冷千晔走过来，“放他们走吧。”
怀古愣了一下，“你说什么？”
“我能感受到她内心的焦急，她一定有很重要的事情，我们不是说不伤害任何人吗？那就放她们走吧。”
“你可知我做这一切是为了什么？”怀古问道。
“为了治我的眼睛吧？”他淡淡道。
“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放他们离开？只有把她们留在这里，你才有看见的可能！”
他笑了笑，“我虽然渴望光明，可是有些事情是宿命的注定，上苍自有安排，我们何必强求？”
“你不必说了”，怀古皱了皱眉头，“我不会放她们的走的，至少暂时不会！”
“那就看你的镇山兽能否拦得住我们吧！”她三人一同往山下而去。
冷千晔上前一步，但却不知该怎么办？他希望她们可以离开，但是他又怕镇山兽伤到他们。他原本是站在父亲这一边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很不想伤害到她，他相信她有很重要的事情去解决，他能做的只是劝父亲让她们离开。
一个活在无沮暗里的人最渴望就是光明，可是他的眼睛已经蒙上了黑暗，他不能让自己的心也蒙上黑暗。
怀古看了他一眼，眉间划过一抹愧疚，道:“千晔，你可以放弃你曾经渴望的光明，但是身为你的父亲，我不可能看着你继续活在那片黑暗里，我一定会治好你的眼睛的。”
冷千晔没有说话。
怀古看着山下，神色未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