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五章念秦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陆霜。
她一脸沉冷的走到了柳清风面前，先是垂眸盯着他注视了许久，而后猛的单膝跪地，压低声线道：“陆霜见过主子。”
“起来，你记住，在这里，我就是柳清风，柳清风就是我。这里，没有你的主子。”淡漠且冰冷的声线仿佛能在空气中带起一片细小的冰凌，坐在床上的柳清风眯起双眼，却并没有看向面前的陆霜。
闻言，陆霜起身，先是沉默的盯着那个易容成柳清风的秦烨看了一眼，随即开口道：“懿主子吩咐奴婢来知会公子一声，若有任何需要尽管吩咐屋子里的宫女和太监便是，奴婢等人就在屋外候着。”
听罢，秦烨抬起眼睫朝陆霜投去淡淡的一瞥，随即笑问道：“你叫什么？”
“回公子的话，奴婢吟霜。”
“吟霜……”紧接着陆霜的回答沉吟了一句，秦烨淡淡勾唇，随即继续道：“你出去吧，如若有事，在下会叫你们的。”
迅速退出了房间并仔细将门关好，陆霜左右环顾了一圈确定没有什么人在附近后才离去。
坐在床上，秦烨脸上的笑意正在一分分的淡去。
他很清楚，沈琅歌对他易容的柳白夜一直心存怀疑，若不是他及时假扮成柳清风，恐怕在沐流云打擂时他的身份就已经被揭穿。
他看得出，她并不快乐。却又不能以秦烨的身份接近她，保护她。一旦他担心的事变成事实，那么他这个天朝国国君秦烨的身份，便会加快沈琅歌陷入危机的速度。
垂眸，看向手上那已然变得十分浅淡不仔细看几乎无法用肉眼看清的牙盂迹，秦烨微微蹙起了眉。
如今，他还是来了。还是为了沈琅歌来了。至于是不是一时冲动做出的决定，他自己也不甚清楚。他只是不甘，不甘自己被她玩弄于股掌之中，从她拒绝他开始，她就好似完全主宰了他的情绪，他的决定。那日后他满脑子里想到只有她沈琅歌一人，有恨有怒，更有……爱，那是一种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的感情。曾经，他明明是一个古井无波的人，而现在，几乎是从遇到她的那一刻起，他的情绪就一直处在大风大浪里，从未平息。
思所及，他缓缓的捏紧了拳头，而他虎口处那浅淡的牙盂迹也伴随着他的用力而不断拉长发白，似乎在对外宣称他的愤怒。
只是，这种情绪并没有在他身上持续很久便在顷刻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因为，他总算是见到了他的亲生骨肉。
如果说原来他还对此有过一丝丝的怀疑，那么今天，当他亲眼见到小婴儿的那一刻起，便完全可以肯定，那个孩子是他的骨肉。那样的眉眼那样的唇形，完全是袖珍版的他自己。想必夜逍遥也知道这一点，虽然他曾经怀疑过夜逍遥选择保留沈琅歌腹中的孩子并且让她平安生产的动机，可现在，这一切都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倘若夜逍遥当真打算以这个孩子和沈琅歌作为最后的筹码，那么无论是女人还是孩子，都将由他秦烨来守护。不管付出怎样的代价，哪怕是他的国家，他也会毫不犹豫的将手中的权利完全送出。
此时此刻，夜逍遥正在景园外来回踱步，直到……不久后陆霜出现在他面前后，他脸上原本紧绷不已的情绪才稍稍有所好转。
“陛下，你叫奴婢到这里来，可有什么话要传达给懿主子？”毕恭毕敬的朝夜逍遥福了福身，陆霜的举手投足行为举止可谓是滴水不漏，任何一个在宫中混迹多年的人都无法从她身上察觉到一丝一毫的破绽。
“天气转热了，适时吩咐御膳房做些清热解暑的补品给她，是时候让她好好进补一下了。”说着，夜逍遥朝陆霜靠近了一些，将一张纸递了上去，补充道：“朕从太医那里要了些适合夏季进补的方子，你记得将它交给御膳房。”顿了顿，夜逍遥将目光从陆霜身上缓缓的转移到了景园那两个笔锋苍劲的大字上，仿佛自言自语般轻声开口：“你们家懿主子虽然表面看去一副精力充沛的模样，可事实上却是个需要人仔细照顾的主，朕的吩咐，你要尽快照办。”
“是，奴婢明白！”重重的一点头，陆霜将手中的纸条握紧，转身离去，将夜逍遥一人留在景园门口。
蓦地，就在陆霜的身影逐渐消失在回廊的阴影中时，从景园旁的假山丛中赫然飘出了一个看上去甚是飘渺的黑影。
目光依旧停留在方才陆霜的身影缓缓消失的方向上，夜逍遥眯起双眼，从那两片微微垂落的眼皮下散发出来的是无比凌厉无比阴翳的冷芒。
“你已经掌握了足够的证据，为何不去找乌尔，而是选择来找朕？”冰冷的声线拂过空气，好似毒蛇吐出信子般发出的“嘶嘶”声响，无情且阴森。夜逍遥稍稍朝那抹黑影偏了偏头，目光和声音里却溢满了近乎相同的厌恶。
“啧，陛下您似乎还对我还是没有足够的信任，这可不好……”黑影发出了一声微乎其微的娇嗔，紧接着，一抹曼妙玲珑的身姿赫然从黑影中缓缓浮现。只消一瞬，一个身穿着夜行衣的娇媚女子出现在了夜逍遥身侧，正眯着一双媚色十足的杏眼饶有兴致的盯着他。
伸出粉舌舔了舔嫣红娇嫩的唇瓣，那女子伸长双臂想要攀住夜逍遥结实的胸膛，却不料被他向后闪身夺了过去。
“啧，陛下还真是个不懂怜香惜玉的男人。”尽管那女子口中正散发着媚入骨髓的娇嗔声，可她那双浓黑的眼珠里只有却冰冷刺骨的光芒。
“你还没有回答朕的问题。”淡漠的扫了那黑衣女子一眼，夜逍遥眉宇之间的褶皱变得更深了起来。
“真性急，呵，不过我喜欢。”娇笑一声，那女子没有再逗弄夜逍遥，而是面色一沉，冷言冷语道：“倘若我掌握到了决定性的证据便不会来找陛下您了。我王乌尔·巴图察罕和天狼巫主根本听不进我的话，整个沙漠妖狼组织中他们只相信陆霜一人……”那女子的语调一层寒过一层，一直延续到最后一个字。所有的语句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饱含着蚀骨剜心的怒火。
“你为何会觉得朕一定会帮你？”冷笑一声，夜逍遥依旧眯着双眼，可那冰冷的眼神却直视在了黑衣女子身上。
“这种事，现在被你知道，就没意思了。”勾唇笑着伸出食指划过夜逍遥光滑的下巴，那女子一转身便重新沉浸在了那片假山中，不复出现。
目光在那女子消失的地方停留了片刻，夜逍遥皱紧了眉峰，随即转身背对着景园的拱形石门，沉默的驻足在原地。
他有一种预感，乌尔想要知道的那烙印在弦月公子背后的秘密，定与失传已久的北斗七星阵有关。倘若方才那个黑衣女子所言不虚，那么陆霜定会先将这个消息交给秦烨，而非乌尔。倘若黑衣女子的猜测有差，那么他并不会有什么损失。只要这个消息先于乌尔到了秦烨手中，那么他便会立刻知道。
踏着缓慢的步子回到御书房，他望着扑进灯罩中不断扇动着翅膀的飞蛾，上前将那灯罩取了下来，却还是没能改变飞蛾葬身火海的命运。
伸手捻起那已然烧成焦炭的飞蛾翅膀，夜逍遥专注的盯着那漆黑无比的眼色，仿佛入了神一般，许久后才将那抹浓黑的焦炭丢弃在地砖上。
翌日，天空中多出了几丝浮云，并不像前几日那般阳光灿烂。
一边给婴儿喂煮烂的小米粥，一边让锦绣在一旁念着简单的诗句，沈琅歌显得无比悠闲。
“主子，还要接着念么？”一首念毕，锦绣有些为难的看向了沈琅歌。尽管她在宫中的资历比较长，且也是识得几个字的宫女，可沈琅歌要是一直让她这么念下去，恐怕她还就真该捉襟见肘了。
“当然，你可别看他现在小，其实他会听我们说话的。是不是念秦？”说着，沈琅歌用嘴唇亲昵的蹭了一下小婴儿那柔嫩的脸蛋。
“女侠，你儿子叫念秦？”蓦地，柳清风的声音赫然从门口传来，屋内的宫女太监似乎谁都没有看到他是何时从隔壁房间内出来，又是何时来到了皇妃娘娘的卧室外的。
“对，念秦，看叔叔。”轻描淡写的答了一句，沈琅歌拖住婴儿肥嘟嘟的小屁股摆弄着他的一只小胳膊，朝柳清风挥了挥手。可小婴儿似乎对这个一脸书生气的前任武林盟主显得格外热情，不等他的娘亲沈琅歌抱他过去，自己就已经奋力的摇摆着两只肥香肠一般的手臂朝柳清风的方向探着身子。
“清风，我们家念秦怎么好像特别喜欢你的样子。这就怪了，他可是男孩子，这取向有点特殊啊……”
听沈琅歌这么一说，柳清风的脸色立即变得僵硬了起来。不仅他一人，整个屋子里的宫女们的表情也跟着他一起变得僵硬了起来。
左右环顾了一圈，沈琅歌秀眉微蹙，嘟囔了一句：“你们……莫非是本宫方才说了什么奇怪的话么？”
话音未落，一屋子的人顿时变得更加僵硬了起来。
透过柳清风的外表看向皱眉的沈琅歌，秦烨心中正在不断的向外冒火。
有她这么为人亲娘的么……
思及此，他的目光重新落回到念秦那小小的脸蛋上。
念秦……是指，她对他的思念么……
他可以这么理解么……
沈琅歌，你这个女人，果然还是不够坦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