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回 深宫暗影（2）暗度
马车不知行了多久，唐羽只感觉车外渐有窸窣虫鸣之声，又渐渐转为熙熙攘攘的人声，从周遭的光影来看，当日时辰已经入夜，此时还能有那么多的行人喧闹，应该是已经进入京城之内。
马车左拐右拐，似乎经过了几条曲折的道路后，车外的灯火喧哗声慢慢消失，只听得见马蹄踏砖的声音。“到了。”
唐羽随着楚潇和其余门人下车时已经在一个院落之上，众人都不多言语，径直走到面前一个居室当中。
推开屋门，只见里面站着一名极显富态的官老爷，正在踱步不停，看到楚潇唐羽等人，像是松了一口气。
“冯老爷，许久不见，别来无恙。”楚潇立时拱手拜道。
唐羽心中一疑，这冯老爷一脸官气，看起来的确是久居官场中人，并不像自己想象中广纳江湖豪士，一脸正气凛然的贤者模样。但随后一想，唐羽又明白，正是这样的人，可能才适合在京城中以为内应，平时也不容易漏出马脚。
两人寒暄过后，随即切入正题，“恩公先前和我策划的事情，现下已经大致妥当了。那东厂总部坐落于皇城东门外不远的一条小巷之内，平时那些出入其中的人都行迹诡秘，所以我们常人罕有听闻...”一边说着，这冯老爷一边拿出地图和楚潇指点。
“这东厂神秘至极，在数十年内秘密刺杀了江湖上，朝廷中如此多重要人物，但其总部却也就在显眼的闹市附近。不过就这么一个地方，这么多年来，许多英雄想要前去行刺或是刺探情报，大都是无功而返甚至有去无回。”楚潇看完地图，悠悠起身说道。
冯老爷点头道：“不错，东厂即使就坐落在这并不隐蔽之处，但是守备森严，常人难以进入。别看这东厂乃朝廷鱼肉职位，但其中好手却真是不乏。”
胡岩之一边看着唐羽等人，一边接道：“不错，东厂本为朝廷一缉事督厂，本来也没有这许多的好手，但是自宪宗以后，锦衣卫东厂所执之事逐渐重叠，而锦衣卫指挥使，百户等官员实则成为东厂执事职位，再之后锦衣卫便成了东厂爪牙。近年来东厂锦衣卫合并，有了锦衣卫作为实际力量，所以东厂便实力大涨了。”
楚潇又接道：“当然，我们这次自然是有备而来，若是就像往常那些草莽英雄一般闯入东厂，那根本就不必来。”
冯老爷点点头，躬身道：“恩公上次和我吩咐的事都已经办妥了，先说说对于东厂我们的调查——据我们了解，锦衣卫指挥使韩屈经常出入东厂和曹宪议事，一般都会带上身边的心腹高手前来护卫，而他常带到东厂去的锦衣卫也就是东厂守卫最强劲的力量。事实上，韩屈虽为锦衣卫之首，但也是听从东厂调度的，他手下的成天行，秦伤二人，武功高强，在没有外出执事任务的时候，一般都呆在东厂内把守，随时候命。这两名锦衣卫实质上也是挂名东厂掌班，领班二职，有他们二人坐镇的东厂，正是让各路人士头疼不已的。”
胡岩之皱眉问道：“这两个人的功夫当真有那么高？纵使在锦衣卫队伍中受过训练，也不见得就能高过江湖中这许多练家子高手吧？”
“胡堂主说的不错，朝廷以政事为主，就练武来看，即便是朝中的顶尖高手，比起你们江湖豪杰中一流的好手，应该还是尚输一筹...不过，锦衣卫闻名于训练严格，配合精准，下手狠毒，这两人功夫即便不高，但如若直面和他们所带的侍卫队迎战，必定要吃不少苦头。”
接着，冯老爷接着说道：“不过，这次楚教主你们前来，却正是免去了这桩麻烦事。”
楚潇点点头：“恩，我们正是收到冯大人你的消息，听说当今皇帝和皇后近日要去山庙上祭拜祈福，韩屈会带队前去保驾，那成天行、秦伤二人想必也都不在东厂之内。”
冯老爷点点头：“正是，秦伤带队陪同韩屈护驾，成天行恰有任务离开京城，据悉东厂内除开这二人，其余人员均不足为道，这正是潜入东厂总部的绝密时机。”
“而这次潜入东厂内，楚教主你们需扮作陈王府中人，前去送货，先前已经和教主说过…不知这次进京，教主是否带好了假扮王府中人的弟子？”
楚潇点了点头，“虽说假扮王府中人混入并非难事，但我们还是做了充足的准备，这里的胡堂主，结交各路人士，熟通礼仪，可以扮作送货的老管家；而冯大人上次所说，需要一名监管送货的家僮，我们也准备了一名曾经和官府打过交道的年轻人，相信可以应付得来。”
唐羽听到这里，已经觉得心里发虚，果不其然，楚潇回头看了看唐羽，眼中放出了信任的光芒。
唐羽原本不喜欢远离官场之间的交道，现在进了江湖，第一件事却又是得和官场中人打交道，想想实在是哭笑不得。在来到京城的两天，唐羽便和楚潇等人一同背记东厂内地图，聆听楚潇，冯老爷吩咐计划。
“这两天，大家并不用多做别的事，只需记住当天要进行的一步步计划，这陈王府，和东厂督主曹宪相交甚笃，据说每月逢朔望，半夜都会向东厂内奉送货物，其实货物箱里面装的是秘密研制的一种丹药,这丹药自然是延年益寿，并号称长生不老云云的一些药物。曹宪似乎很看重这个丹药，每个月接收丹药不曾断绝...”
夜已深，残月当空，小巷里并不是很光亮，唐羽和胡岩之当头走在前面，四个“家丁”抬着药箱子，一行一共六人，东抹西绕走到了这个小巷的尽头，也就是东厂所在地，“东辑事厂”四个字并不是很显眼的出现在眼前。
“由于这丹药的重要性，一般东厂把门的小喽啰不会为难送货人。而且据冯大人刺探，送丹药的人并非每次都是一样的人，看守东厂的卫士也是时常交班，而且双方并不存在暗语，所以只要表现得当，不必太担心受到质疑。”
“干什么的？”门前的两名看守面色严肃地质问道。
“二位爷许久不见，曹公公要的东西，今天例行送来了。”胡岩之笑面迎人，这说话的方式也是按照冯大人吩咐的口吻说的，并未漏出半分端倪。
两名看守故作凝重的神色立即松了下来，也似乎是懒得再问，只是例行公事地敲了敲箱子，又看了看恭敬站在一边的唐羽出示的“陈府”腰牌。
约一炷香前，楚潇等八人埋伏在一条小道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解决了陈府送货的一行六人，虽然陈府送货的并非不会武功的常人，但是碰到青云教这批武林好手，便如同毫无准备。这些人随身带的腰牌，和箱子里的部分丹药，都被拿走，楚潇八人有六人替代了陈府送货的人，另外两人便藏在箱中，用一些丹药铺在上面做掩饰。
正在两名守卫似乎完全放松警惕的时候，唐羽也正准备领着四名家丁搬箱子走入东厂，突然一名守卫拖着语调问了一句：“曹大人今夜出去和邹大人看戏去了，并未在府上，想必陈王爷应有听闻，这丹药现在送来，不知是要给谁？”
听到这话，唐羽胡岩之顿时一惊！
原先的计划是：楚潇，胡堂主，唐羽以及五名弟子潜入东厂，秘密突破两层防备后便深入东厂居室一带，若机会不佳，至少可以弄清楚曹宪的私人动向，或者盗走什么重要资料；若机会奇佳，还可杀曹宪个措手不及，然后埋伏在外的李堂主和他率领的五人便在门外制造混乱，掩护楚潇等人逃走。但如今，竟然听说曹宪不在府上，那这么久以来计划的方案便落空了一半！
胡岩之，唐羽已是面露难色，之前按冯大人所说，这件事比较秘密，陈府中人都是直接将丹药送到曹宪书房让曹宪亲自验收，并未想过曹宪偶然也会在陈府送药之夜离开府上。
两名守卫面色也稍变，似乎开始审视唐羽等人的脸色，唐羽心中诸多念头闪过，“既然楚教主还在箱子里并未出手，那表明他还有下一步的计划，我们不能卡在眼前这个关卡...”
“我们几个小的也只是奉陈老爷的命令，将这货物送到，老爷哪能跟我们透露这些别的事宜？这东西我们可是每月须按一定日程制作，一经制成，不得拖延，便要趁朔望之夜送往贵府，要是拖延了时辰，影响了药性，我们下面做事的可担待不起啊。”唐羽在一片寂静中，突然开口说出了这番话。
两名守卫听这秀才模样的家僮开口一解释，也知道合情合理，毕竟知道箱子中运送的丹药非比寻常，听这家僮这么再一说，都感受到了些许分量。先前一问原本也只是探测探测对方举止，现在既然已经听到如此说，这两名守卫便再没有阻拦的意思。
唐羽等人心中松了一口气，抬着箱子继续前行，心中默记地图，穿过了下一层防线后，准备进入东厂的戒备区。
胡岩之打了个手势，众人忽地转了个方向，向墙边一个小庭院拐去，这庭院也是这东厂内一个无人监管的死角。到了墙边，众人打开箱子，才让楚潇和另一名弟子钻了出来。
楚潇整了整衣服，对众人说道：“方才我在箱中犹豫未动，还生怕你们胡乱出手了呢，可要记住，我没出手时，谁都不能妄动，以免坏了大事。”说罢朝唐羽一笑以示对刚才表现的嘉奖。
紧接着，唐羽问道：“但现在我们虽然在东厂内部，要下手的对象却不在府中，楚教主又有什么打算？”
楚潇凝了凝眉头，“现在只有出险招了，虽说我也曾想过刺杀曹宪未必一次能成功，如果第一次不能找到机会，不如保守行事，以免打草惊蛇，退一步再作打算；但就在刚才，从我们如此轻松地穿越过层层障碍来看，对方今夜的设防实在是不堪一击，这让我觉得，今次的计划若要险中求胜，反倒成功几率不小。”
胡岩之不禁面如土色：“教主难道想就在今晚，先行撤出，待到曹宪回来，然后率众强攻东厂？”
唐羽低语道：“那如果曹宪整晚不归呢？这个计划不就无法实施了？只要待到了第二日，陈府应该就会传来消息，曹宪他们知道了丹药被劫，便会做好一切充分的准备，到时候再攻就已经失去机会。”
楚潇沉思不语，似乎过了许久，也似乎只是片刻，便说道：“凭他们今晚的防备，万难阻止我们，若不下手，恐怕再也没有这样好的机会。所以，我们唯一的办法就是让唐兄弟说的这个对我们不利的情形成为不可能！”
众人都是一片茫然，楚潇紧接着说道：“那就是，我们必须得制造情况，让曹宪提前回来！”
听到这里，唐羽几乎忍不住拍手叫好，“不错，如果他能提前回来，我们在府中可以先安插两人，然后另外六人就像来的时候一样退出东厂，之后再设法让曹宪回来，我们里应外合，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楚潇也是眼中一亮：“唐兄弟说的话和我心中所想别无二致！”
胡岩之等人也是心中砰砰乱跳，这临时一招相比之前那么长一段时间设置的计划似乎显得太过冲动，却又如此振奋人心，这个念头一经产生，众人都不约而同的觉得这个计划比先前的任何计划都要有胜算。
胡岩之接口说道：“这么说来，待在府上的只能是——”
“不错，只能是我和崔兄弟，因为进门的时候我二人是待在箱子里，出去的时候为避免门卫认出，仍是你们六人离开。”
胡岩之皱皱眉又问道：“那我们用什么方法能引得曹宪能不辞辛苦地从外面赶回来，想必府上的诸多事宜，曹宪都有交付给各个部门分管，平时也不会出差错，若有他所关心的其它事务，我们想必也不知...”
楚潇摇了摇头，“我想像唐兄弟就已经想到了，有一样东西，曹宪就绝对关心，而且这个东西在今晚出了乱子也可以说是并不突兀，这个东西就是——”
“丹药！”唐羽在楚潇说出这个词的同时脱口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