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素衣雅士
摘星楼中,一白衣素雅男子对着一盘棋蹙眉深思,左手打着一把白玉扇子,扇骨全为白玉,质地极好,没有一点杂质,夏日里手感清凉,冬日里触手生温,扇面为真丝,文竹为案,这样的一把扇子说是宝物也无不可,右手则是把玩着一颗棋子,想要落子,却又摇摇头收回手来,时不时地轻轻叹气。
摘星楼的二楼就这么一间屋子,所以非常的宽敞,榻上摆着一个小桌,而男子就盘腿坐在桌前,桌上的棋盘边上摆着一杯茶,没有了热气,想来是已经凉透了,因为天气的原因,虽是白天,却也点着一根蜡烛。屋子的正中央摆着一张圆桌,配着四个小圆凳,桌上随意摊开着几本被翻过很多次的书籍。角落里是一面绣着文竹的屏风,与屏风并排摆放着的是一架古琴,古琴对面的墙上挂着一副画,画的却是两只缱绻的大雁,活灵活现,想来这个男子对琴棋书画都是颇有研究。床榻的对面是一扇敞开的两臂宽的窗子,因为在高处,又是在摘星谷的最里边,所以几乎可以看到整个摘星谷。
不知过了多久,楼梯传来了轻盈的脚步声,男子却恍若未闻,只专注于眼前的棋局。
“我都出去这么久了,怎么还没解开啊。”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而温柔的声音中带着些许俏皮,声线与刚才的白衣女子有些相似,却全然没有一丝冷漠的气息,满满的全是温暖,沁人心脾。
素衣男子没有抬头,只是“嗯……”了一声算是应付了。
“梓宸哥,我都出去这么久了,你竟然一动都没动过,真是服你了~”从楼梯走上来的正是刚才那白衣女子——玉玲珑,此时已揭去了面纱,确是一个清秀灵动的女子。两条弦月眉下的一双杏眼饱含着笑意,眼神明亮,哪里还有刚才咄咄逼人的样子,嘴角微微上扬,嗔道:“难得有机会打一架,对手却如此不堪一击~真是无趣。”
这个名为梓宸的男子无动于衷,只是轻轻抬起了右手,指了指放在棋盘边上的茶杯。
玉玲珑眼睛轻轻一挑,走上前端起了茶杯,掀开了杯盖,却皱起了眉。她以为梓宸是让自己先喝口茶,可是茶杯里的茶已经所剩无几,于是重重地将茶杯放回了小桌上。
这一声响彻底将梓宸的思绪拉了回来,抬头看看玉玲珑正不友好地盯着自己,又看了看桌上的茶杯,不由得笑了出来,讨好地解释道:“我是想说我动过,这不是把茶喝了么~”
梓宸的一双桃花眼在玉玲珑和茶杯之间来回游走,玉玲珑有些哭笑不得,只盯着这一张俊朗的面庞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索性不去看他,直接坐在了对面,从棋盒里捡起了一颗棋子,随意落在了棋盘上。
“玲珑,你要是真的把人打残了,那孩子会觉得自己被一只母夜叉救了吧 ~”梓宸打趣着玉玲珑,笑的正起劲,却被玉玲珑一个眼神瞪了回去,冲着棋盘扬了扬头,一副很得意的样子。
梓宸低头看了半晌,“嗯?竟然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梓宸对于玉玲珑的聪颖灵动已经见怪不怪了,但是自己想了这么久的棋局让她这么轻易就给破解了,还是或多或少有一些失意,但很快,梓宸就恢复了正常的状态,问道:“那孩子呢?”
“已经送到谷婆婆家中,估计是累坏了,一放松下来就睡着了。”玲珑蹙了蹙眉,“也是个可怜的孩子,一路被追杀……”玉玲珑似是有些伤感,眼神暗淡了下来。
“你也别想太多了,好在难过的都已经过去了~”梓宸知道她是因为这个孩子与自己的经历有些相似而感到伤感,故而安慰了几句便转开了话题,“追杀他的人呢?”说着端起茶盏送到自己嘴边,却停了下来,又将茶盏送向玉玲珑,眉开眼笑,“茶都凉了,玲珑你帮帮忙~”
提到这件事,玉玲珑一下子来了精神,伸手将茶盏接了过来,“真爱使唤人……”抱怨完还是替梓宸倒了水,方才说道:“你还说呢,那些人武功虽说不高,但怎么连一个孝子都处理不了,真是笨死了。”说着还不忘讽刺一下那几个黑衣人。
梓宸听言有些无奈地摇摇头,刚就着茶盏喝了口茶,差点没全喷在棋盘上,这玉玲珑的身手,放一般人谁会是她的对手,就算两个自己也就勉强和她打个平手吧,她竟然还在这讽刺别人不堪一击,当真是活宝一枚,“玲珑啊,你的功夫,都快赶上咱们这摘星谷第一高手了,他们怎么会是你的对手呢?”
玉玲珑手拄在塌上,两条腿晃荡晃荡,头歪向梓宸,上上下下打量着梓宸,弄得梓宸浑身不舒坦。
“我说梓宸哥,你这脑子就差没把哪个树林长了几棵树都记住了,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人人都说摘星谷少谷主是个雅士,怎么武艺就不长进呢?我刚来那会咱俩还是平手呢~”
“可别说我不长进,是你进步太快了。”
说起梓宸,是摘星谷老谷主梓岳嵩的独子。梓岳嵩早已不理俗事,与夫人云游四海去了,一摊子事全扔给了这位少谷主,而梓宸也算是不负所托,将摘星谷经营的有声有色。
夜,永远那么漆黑漫长,再雪白的衣衫也被淹没在那无尽的黑暗中,只有那漫天星辰还提醒着,光亮确实在那里,从未熄灭。而摘星谷的星星永远那么明,那么近。
玉玲珑独自坐在摘星楼天台上,伸出手,似要抓住什么,却抓了个空。角落里,一袭白衣的梓宸在角落默默地注视着这一切,没有打扰,只轻轻叹息。
翌日,清晨。
“谷婆婆,我们来了,好久都没吃您做的珍珠圆子了~”梓宸边说边带着一脸谄媚的笑进了一个四方的院子,有三间屋子,一间是谷婆婆自己住的,另一间是给病人休息用的,还有一间是厨房,两边立着几个架子,晒着各种草药,满院的药草香中夹杂着香甜,院子的后边种着谷婆婆亲手打理的花,别有一番意趣。
谷婆婆拨弄着院里的药草,脚步轻快,精神矍铄,丝毫看不出已是年近古稀之人。听见是梓宸的声音,心情大好,但也没有停下手中的活,笑呵呵地埋怨道:“就记得吃,平时也不来看看我这个老婆子,有事知道来了,你个小没良心,你知不知道你还光着屁股满街跑的时候,还……”
听谷婆婆又把陈年旧事翻出来,梓宸有些急了,忙打断她:“谷婆婆,这不是您煮的珍珠圆子太香了,我在外边就闻到了,还有您的记性能不能不这么好啊~”
谷婆婆这才转过身来,满脸的慈爱,梓宸此时已然是一袭白衣,没有过多的点缀,只是将白玉扇子别再了腰间,目光一偏,看见梓宸身旁水碧色衣裙的玉玲珑,笑意更加深了几分,“诶呀,小玲珑也来了,来来,婆婆给你盛珍珠圆子去,今早刚做的。”说着便向厨房走去。
“谷婆婆~”玲珑笑着打了个招呼。玉玲珑对这位谷婆婆可是相当的敬重的,不仅仅是因为她教了自己很多,更是因为她对于世事的看法,与人为善的态度,更重要的是有一颗慈心,又对这几个小辈特别的照顾,像亲孙一般。
“谷婆婆您也太偏心了!”梓宸一面表示不满,一面去搀着谷婆婆的手臂,与谷婆婆一同进了厨房。
待两个人进了厨房,从另一边的房间门口传来了一个少年的声音,“姐姐!”是昨天那个少年闻声从房中走了出来,虽然玉玲珑昨日面覆薄纱,但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少年似有十五六岁的样子,休息一夜,精神已然好了很多,伤口也被谷婆婆包扎好。此时少年面容白净,又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看起来舒爽了不少,许是刚刚死里逃生,眉目间总有一种同龄人没有的坚韧。
少年向玲珑走来,在还有两步的位置突然跪了下去,玉玲珑一惊,有些窘迫,忙道:“你这是做什么,男儿膝下有黄金,快起来。”说着便伸手去扶少年。
少年没有起来的意思,抬头看着玉玲珑的眼睛,“姐姐请容少阜说完。父亲常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更何况是救命之恩。但是我这个样子也没什么好报答姐姐的,只有这条命。只是……”少年哽咽着,强忍着眼泪,平复了一下情绪才接着说:“血海深仇,不可不报!”说到这里,少年眼神坚定了起来,充斥着悲伤,夹杂着绝望,而更多的却是恨意,要是怎样的心情才会让一个涉世未深的少年露出这样的眼神。
玲珑蹲下,紧按着少年的肩膀,温柔地看着他,安抚道:“好孩子,这里很安全,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