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醒来
陈伯正在舱外等得心焦。他不知道把七姑娘和两个陌生男子留在舱里对不对,但看刚才七姑娘神情,分明不容质疑,七姑娘再小也是主子,主子的话他不能不听。偏偏刚才去回报四老爷时,墨言说四老爷昨夜因为暴雨没有休息好,这阵子正在补眠,不便打扰。
直到舱门打开,莫少璃安然无恙走出来,陈伯提着的心才放下。
莫少璃见雪鸢和青橙虎视眈眈站在舱门两侧,双臂伸展作阻拦状,刚才聚集在甲板上的那些下人却都不见了,四处静悄悄的,并不像她所担心的那样,众人在外面等着围观。
陈伯管理还挺有方哒!
莫少璃暗自点头。
刚才她在舱内救人的经过说起来话长,其实时间不过几分钟,不然雪鸢和青橙也拦不住陈伯。见莫少璃出来,雪鸢放下手臂拉住她上下打量,见她完整无缺,才松了口气;青橙绷着的神色也缓了下来。
莫少璃对陈伯道:“人已醒了,你去看他们可还有什么要帮忙的地方,我们也算救人到底。”
“小姐放心,老奴这就去安置。”陈伯听那眼见着已经死过去的人竟真的活了过来,带着满心惊疑走进客舱。
“回去罢。”从舱里出来后,莫少璃才发现自己衣服竟被汗湿透,冰冷湿腻的贴在身上,让她感觉十分不适,只想赶紧回去洗个澡。
路上,雪鸢几次想要开口问莫少璃在舱里做了什么,是怎么救活已经死了的人的?
却都被莫少璃轻描淡写的转开了话题。
莫少璃知道雪鸢并不是想要打探什么,只是因为对她关心和八卦天性。但她却更知道,她在舱里做的那些事如果告诉雪鸢,只怕她不被吓死,也会吓昏过去,瞒着最好。何况雪鸢从来就不是个嘴严的姑娘。
可客舱里面发生的事虽然可以逼着阿泽代为隐瞒,但她让把人抬进舱并把众人关在门外的事却铁定瞒不过莫四老爷。至于会知道多少,完全取决于陈伯想告诉多少,基本上应该除了舱门里发生的事,别的莫四老爷应该都会知道。
何况当时甲板上还有那么多下人。
“船上的人都是从府里带来的么?”沐浴更衣后,莫少璃问雪鸢。
雪鸢思维还停留在姑娘究竟是怎么把死人救活的事上,随口答道:“不是的啊!除了陈伯、陈大娘、小陈管事和陈嫂子一家,其余的应该都是长公……四太太留下的人。”
“哦。”莫少璃端起茶,没有再说话。
先前她还有些不大明白,那般混乱的莫府在莫大太太吴氏那样的人掌控下,怎么会教出船上这些做事严谨,行动有矩的下人?
原来都是公主娘留下的人?那便没有什么奇怪的了。
她本来还担心人多嘴杂,有心术不正的乘机作乱,把今天的事情添油加醋的传到府中,甚至散播出去。
现在看来,倒也不必过于担心。
她相信长公主看人的眼光,看她身边忠心而又得力的几个丫鬟便知道。
至于陈伯,他是船上总管事,不会做自砸脚背的事。
何况即便真有口舌不严的人说了出去,她如今不过才九岁,他们又能说出什么来?无非是说些莫家七姑娘骄纵胡闹的话。而且人已经救过来了,传出去对她也没有多少影响。
“重要的是爹那里怎么解释。”莫少璃暗自发愁。
莫四老爷毕竟是封建社会里的家长,又是深受封建礼教熏陶的文人,应该不会那么容易被糊弄过去,何况在原主有限的生命里,莫四老爷对她十分严厉。
雪鸢却安静不下来,拉着紫萱叽叽喳喳的说了一遍刚才那番惊心动魄,还几次找借口想要出去探听消息,都被莫少璃识破,拘着她不让出去,有事只叫青橙。
莫少璃对青橙道:“把紫萱姐姐给爹爹新做的竹布袍子和那套白色细棉里衣找出来,再去问下人借一套适合阿泽穿的干净衣裳。去送给那主仆二人。”
紫萱听了雪鸢的话后却担心起来,虽然姑娘年纪还小,但莫家对女儿的教养素来严格,在陌生男子面前露面已是不妥,竟还和两个男子关在船舱里好久,传到京中老太太耳中,可还了得!
不提莫少璃发愁,紫萱担心。
却说陈伯那边。
他进入舱中时,阿泽已扶了沈三爷坐在椅中,口中正说道:“……是船上的人救了咱们,管事好像叫做‘陈伯’……”
陈伯已在椅中坐得挺直的那人,心中惊异。
果真已经好了?
阿泽看到陈伯进来,对沈三爷说道:“爷,这便是陈伯。”
沈策缓缓抬头看向来人,拱手道:“某多谢陈伯救命之恩!”
好一双锐利的眼!
虽只是漫不经心的一眼,却看得陈伯心中微微吃惊。
这般凌厉的眼神,哪里像刚从昏迷中醒来的人?
但陈伯终究久经江湖,只一瞬便恢复了镇定,笑道:“公子客气!其实……”
他刚想要说其实不是我,而是我家姑娘救了你,话到口边却打了个转,看了阿泽一眼,说道:“此处简陋,我家船上还有空置的客舱,公子可要移驾前去歇息?船上也有我家主人请来的大夫随船,公子若需就诊也极为便宜。”
沈策这次来淮南,除了母亲和表兄三皇子宋恒外,并没有别人知道他的行踪,连国公府的人也都只以为他去了西山打猎。
所以他并不愿和太多的人接触,微微一笑道:“多谢陈伯好意!某带家童和同窗来江南游玩,不慎失足落水,幸得陈伯出手相救保住性命。大恩不言谢,日后若再相见,某当报救命之恩。今日便在这里略略歇息,待恢复些许便去追赶同窗,倒不必再劳烦陈伯。”
陈伯见他们主仆二人不仅带着奇怪的面具,说话也遮遮掩掩,明明这般虚弱,却连大夫也不愿见,心里便有些猜疑,说道:“话虽如此,但公子既然来到了我家主人的船上,陈某若连一杯热茶都欠奉,岂不被我家主子责怪待客不周!”
沈策知他暗示自己应该去向船主人道谢,却只故作没有听出来,说道:“陈伯这么一说,某倒觉得口有些渴了。阿泽,你跟着陈伯去取些茶来。”又对陈伯拱了拱手:“陈伯请自便!”说完便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不再言语。
陈伯听他说完此话后,脸上不动声色,心中却另有计较。
此人带着面具不肯露出真容,修长挺拔的身材看起来像是成年男子,言谈举止也极力做出大人的样子。但他却不知他那低沉而略带沙哑的声音却出卖了他。
这分明还是个不及弱冠的少年!
再看看旁边不过十三四岁的阿泽,陈伯心中更加确定。
这就是两个半大孩子!
不知他们为何要隐瞒真实身份?
也算他们走运,落水后遇到了阿珠和七姑娘,才能安然无恙。
陈伯本就不是好事的人,如今又负责着一船人的安危,便就不想再和这两个行动奇怪的孩子纠缠下去,免得惹上什么不该有的麻烦。
因此他虽然有些不喜椅中人的冷疏傲慢,却也并没有太过放在心上。要人没有死在自家船上,他好好的招待着,然后送走就是。
因而陈伯又客气了两句后,便告辞离开。
听阿泽跟在陈伯身后出了舱,沈策紧绷的神经略略放松,睁开了眼睛。
昨夜他们所乘的船遭遇偷袭,为了让躲在船底的暗卫流风和惊云带着淮南王世子宋叙安全离开,他便带着阿泽跳水,引开来人。
当时阿泽神色惊恐的看着他说道:“爷!您怎么能跳水呢?要是再昏过去怎么办?船上可没有太医和一屋子的名医来弄醒爷!”
京城里的人都知道,镇国公府的沈三爷不怕天不怕地,不怕皇上不怕爹,偏偏最怕水。去年沈三爷为了抓斗鸡掉到湖里,瞬间便昏了过去,后来生生集齐京城中的名医,加上宫中的太医,救治了一天才醒过来。
皇上自然也知道。
沈策这次来淮南行踪虽然机密,但以皇上缜密心思和对他的关注,还有大皇子三皇子和他的那层关系,他很难避开嫌疑。希望昨晚他那般向水中一跳,能够解了皇上的疑心。
想到这里,沈策眸光幽暗起来。
世人只知他沈策怕水,却不知他的怕水背后另有真相。
他晕水是真的,四岁时他跟着爹爹去西山打猎,因为好奇跳进温泉水里,瞬间就昏了过去。后来太医说他有晕水症,此生不能入水。
可是他沈策是谁?
“京城第一纨绔”!
他怎么可以怕水?
所以沈策背着人不知在西山的温泉里扑腾过多少回,到后来虽然还不能在水中进退自如,但却又何至于如先前般落水就会晕过去,而且昏迷了那么久?
也就是他因为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暂时懒得和沈筹算这个账罢了。
沈筹还自以为算无遗漏……
其实前世他便就知道那次落水是沈筹的算计,所以后来才会离开京城,远离镇国公府。
如今经过前世今生,他的水技早已非常人能比,这次昏迷……其实,是他不想嘴巴不严的阿泽知道他会水后,不小心说出去,所以他在水中看见莫家的船时,才故意闭气昏迷。
如果他真的还是像以前那般落水就晕,让阿泽在水中拖着他泡几个时辰,两人不知道已经死了多少回。
只是,能这么快把他从闭气中救醒过来,船上的人也不简单。
刚才阿泽说:“……他们让奴才按这里!按这里!按!按……然后爷就醒了。很厉害是不是?”
沈策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不说话。
阿泽忙装作给他整理袍襟,低头避开他的眼神:“爷,你别不信,就是这么简单……”
他,当然信。
但为什么他在似醒非醒时似乎听到女子的声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