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约莫又往前走了一刻钟,一股浓浓书香忽然扑鼻。.
前方,一间面阔五厅、上带三间厦的双楼书斋徜佯在绿竹之间,曦亮的日光自东方琉璃花台上斜斜照落,盈得满室光辉。
琉璃花台上,幽兰初绽,那翦翦花影映在素纱方窗上,雅致如诗。
西侧水榭回廊上,几名宫女捧着鎏金漆篮碎步经过,喁喁私语柔得像花开,湖面斑斓花锦偶尔跳跃,传来悦耳的跳水声,气氛既惬意又宁静。
皇甫嗥月撩起袍摆,正要进屋,三名身着官服的中年男子,却急匆匆的自长廊的一端奔了过来。
「睿王爷,这怎么来了?不是还病着吗?」三人远远的就扬声道,像是急着留人,一会儿,才气喘吁吁地跑到书斋前。
甫下朝,他们就听见皇甫皡月入宫的消息,因此连奔带跑的,就是为了赶到这儿见他一面。
皇甫皡月贵为皇族,相貌出众、品行端正、满身才华,虽只任小小典客,可谁都晓得他深受皇上器重,多少国事总与他参谋讨论后才能下定论,朝中文武百官巴不得能与他攀上关系,他们自然也不例外。
如今难得让他们逮着了机会,一定得好好巴结一下。
「托皇上鸿福,风寒已愈。」皇甫皡月拱手作礼,态度温文,不见半点皇族架子。
「那就好、那就好,不过这两、三年来,王爷似乎大病小病不断,可真是令人忧心哪!」章大人一脸关怀,连连叹气,彷佛病的是自己的儿子。
「是啊,您是我朝栋梁,朝中多少事都得仰赖着您,您可千万不能有半点闪失啊。.」谭大人也急道,阿谀之意,溢于言表。
第3章(2)
眼看两位同僚马屁拍得顺,方大人也不输人,连忙接着讨好。「章大人和谭大人所言不错,下官听闻红参对身体有益,正巧下官府中有几株红参,不如今日下宫就差人送到您府——」
「方大人美意,在下心领,听闻令堂近来体虚,你还是留着尽孝吧。」皇甫嗥月和颜悦色的婉拒,对于对方的家庭状况,竟是一清二楚。
「这……」虽然他的语气温和,脸上带笑,但谁都晓得这其实是个软钉子,方大人顿时脸色僵凝,竟不知该如何下台。
「在下今日进宫,是来译书的,这几日病着,进度蹉跎不少,恐怕得忙到夜里了。」皇甫嗥月忽然改变话题,眼神气度还是那般温和,但聪明人都晓得,他这是在赶人了。
方大人脸色更僵凝,虽扼腕没能攀谈太久,但也只能顺着道:「既然如此,那下官就不便打扰了,不过还请王爷多多保重,这春寒料峭,下回还是乘轿来吧,有轿也好挡风啊!」
金铉皇朝,只有皇亲贵族和一品官才能乘宫轿,可这气弱体虚的睿王爷偏要反其道而行,一年四季,总是步行入宫,实在令人百思不解啊。
「多谢方大人关心。」他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接着点了个头,便转身跨过门槛,进入书斋。
后头,楼西和佣也跟着进去。
眼看着那颀长的身影就要走远,一直处心积虑想讨好皇甫嗥月的谭大人,顾不了宫廷礼仪,忙不迭厚着脸皮喊道:「对了,下官听说您府上桃花——」急促的话语,在佣回头的瞬间,竟断了声。.
原本佣就不喜引人注目,自一入宫,便特意走在皇甫嗥月的身后,结果谭大人这一喊,走在后头的她头一转,正巧和三人打了照面。
看着痴愣的三个人,她蹙眉不语,倒是皇甫嗥月快步走出书斋。
「谭大人,还有事?」他温声询问,高大的身影,无巧不巧竟将佣完全遮覆住。
「呃,是这样的……」虽然已是看不见,但谭大人却忍不住往佣的方向多看了几眼,眼神有明显的痴癫。「下宫听说您府上美人娇艳……下不,是桃花娇艳,不知这几日是否能……」话说不到三句,又往一旁瞧了过去。
见状,皇甫皡月不禁黑眸微眯,忽然往前跨了一大步。
「谭大人的意思,是想到在下的府上赏花?」
没料到他会突然贴近,谭大人吓得几乎从原地跳了起来,其他两人,不禁也从惊艳中回神。
顺着那看似温文儒雅,实则蕴满慑人魄力的身躯往上望,三人张口欲言,可一口气却莫名梗在喉间,竟发不出半点声音。
「桃花绚烂,确实引人,不过各位大人又何必拘束小小的宅院?落霞湖畔,两岸桃花灼艳其华,衬着春花绿草、潋滟湖色,岂不更引人入胜。」皇甫嗥月似笑非笑的建议,语气慵懒,却莫名让人紧绷。
「这……是、是啊,王爷说的实在对极了。」三人只能干笑,却还是不死心,眼儿一溜,连忙又道:「那改日,不如就由下官租艘画舫,在那落霞湖上品酒赏花,届时还请王爷赏光啊。「再说吧。」皇甫嗥月淡道,态度模棱两可,让人捉摸不定。
三人相觑一眼,还想说些什么,皇甫嗥月却抢先一步。
「时间不早,想必各位大人一定还有要事要忙吧?」
「呃……这……」
「那就慢走,恕在下不送了。」长袖一扬,皇甫皡月再也不客气,话声一落,不待三人反应,便迳自转身进入书斋。
看着三人呆若木鸡的愣在原地,佣唇角微勾,也转身跟上他的步伐。
书斋里,四面方窗外敞,竹帘半挽,窗明几净。
乌木精雕而成的卷头桌搁着一叠书信,还有几本写着不知名文字的书册,佣只看了一眼,便绕过简朴大器的桌椅,来到西边高耸的书架边。
她快步走过各个书架,发现每个书架从底到上,至少藏书三百。
书籍种类包罗万象,史地政文、医农兵法……各类书籍,分门别类的摆放得整齐,而她的眼前,正巧是本兵书!水眸一亮,她立刻将书抽出,低头便看了起来。
卷头桌边,楼西忙着磨墨,皇甫嗥月见她一下就看得入神,不禁露出笑意。「佣。」
他开口轻唤,她立刻抬头望向他。
无瑕澄澈的眼儿因精彩的内容,显得格外晶灿,芙蓉般的嫩颊漾着兴奋的酡红,令黑眸深处不禁掠过一抹黝光。
「过来这边坐着看。」比着身旁三尺远的软绸绣榻,他的嗓音轻柔得像是叫唤一只小猫。
她露出温驯的浅笑,点头朝他走了过去。
小巧的湖绿绣鞋踩在地上,轻巧得就像是蜻蜒点水,没有发出半点声音。一坐到榻上,她便迫不及待地摊开书页继续阅读,雪白的细颈边,柔亮长发顺着窃窕的曲线流泻,就像是在月牙色的软榻上铺了一层湛亮的黑缎。
看着她坐得舒适了,他才噙着笑,慢条斯理拿起书案上的一封信,用银刀刮掉了上头的蜡泥,仔细阅览着上头谁也看不懂的异国文字。
案前,楼西始终默然无语,磨完了墨,便退到了角落,像尊雕像般无声站立。不一会儿的时间,皇甫嗥月便将所有信件阅览完毕。
搁下信件,他拿起小狼毫笔蘸了黑墨,不经思考,便一一将信件上提及的问题,精简的默在白卷上。
他的字体银鈎铁划、气韵雅凛,每写完一道问题,便在问题的后头写下一些建议。他的回答深入浅出,作提纲挈领式,让人一目了然。
金铉王朝疆域广大,属国、民族自然繁多,但历代先皇皆采怀柔政策,不强迫其改变语言文字,因此书信来往间,皆由典客译文之后,再传递给帝皇阅览。只是国家机密何等重要,历代典客几乎由皇族担任,只不过到他任位后,工作内容却多了点不同。
除了译文,他也搜罗各国、各族书籍,甚至派人潜入各国,写下他国风俗民情、四季收获,所见所闻皆得回报朝廷。
根据资料,他会评估出一些要事——若有国缺盐、粮,他便让户部将物资漕运于北,两国交商,不但丰盈国库,也能培养情谊,有利两国关系。
若有国忽然广收铜铁悍马,那便是兵部严加国防的时候,召军遣将、调兵于边疆,扞卫国土,保家卫民。